3、真不大喜欢泡吧
9月15日 我到昆明了。 第一次坐飞机,感觉不怎么样。头疼、耳朵疼,还有耳鸣现象,浑身无力,走路都腿软,这该死的飞机,要不是昆明这么远,我打死都不会坐飞机,坐火车多自在,能躺着看书,还能睡觉,飞机票这么贵,无非就是减少旅途上消耗的时间,其他没有一点好处。座位也不舒服,还有些脏兮兮的,简直就像长途客车,还是跑郊区的,也不知道这么有名的航空公司从哪儿弄来这架破飞机,票还卖得那么贵,一点折都不打,我靠! 这时王编辑在走廊里高叫:“高兴,到楼下去吃饭了!”曾曾意犹未尽地又放上了几个鬼脸符号上去才关掉电脑,心满意足地离开。 吃了一半的盒饭摊在老板桌的一边,一堆颜色各异的文件夹堆在一角,显然是处于一种极不重视的状态中,一杯咖啡正冒着热气,还有一烟灰缸的烟蒂。这就是夜晚九点三十分,金大商都总经理办公室里的情形。此刻的童磊正夹着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着,一边兴致勃勃地阅读着电脑页面上的“高兴”的最新日志。 看完日志的最后两个字“我靠”!童磊一阵会心地笑,一脸的意犹未尽,嘟囔了句:“怎么今天写得这么少?肯定又去泡吧了,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不务正业,跑到昆明去出书还这么嚣张,也不怕哪个八卦记者给她曝光了!”然后长叹了一声,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拿起电话机,噼里啪啦拨了一串的手机号码,足足响了十几下对方才接通,电话那边甚是热闹,吵吵嚷嚷的,估计是在哪个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里。 对方“喂”了声,童磊这才清了清嗓门,说道:“曾部长,你现在在哪里啊?” 王编辑一边热心地给曾曾夹菜一边催促着她:“高兴啊!先吃饭!电话过会儿再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曾曾一听见他喊自己“高兴”,吓得赶紧起身蹿到一边,对电话那边的童磊说道:“童总啊!我在外面呢!” 童磊在电话里呵呵笑着:“看来曾部长心情不错啊!听你那边莺歌燕舞的,在哪里消遣呢?” 曾曾向那边一脸不快的王编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吃,然后又走到一较为僻静的地方,对童磊说道:“童总,我现在可是在休假啊,私人时间,有什么公事吗?”然后想想,又拿下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又补充道,“原来童总还在公司加班啊?” 童磊在电话那边笑得惊天动地,有些夸张,他叹道:“还是你们舒服啊!还能够休假!我这成天累死累活的,挣得比你们也多不了多少啊!” 曾曾险些就脱口而出:“亏你还好意思说出口!你一个月的隐性收入就是我们一年的薪水!你要再叫穷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大款了!” 曾曾这么一犹豫,童磊在电话那边怀疑了:“曾部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曾曾醒过神来了,赶紧解释道:“哪里!哪里!我正在回忆佟总为金大商都无私奉献的往事呢!” 童磊显然也听出曾曾对他的冷嘲热讽,难得他没有在电话里发脾气,而是一副笑嘻嘻的口吻对她说道:“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吧!我这边还有好多工作要你配合!好了!你继续吃饭吧!我早就听出你是在饭店里了!这么晚才吃饭啊?”然后这才挂了机。 曾曾对着手机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一脸的不可思议状,心想在金大商都可从来没见过童磊这么和气跟她说过话,此人果然是高深莫测,非等闲之辈。曾曾摇着头,回到饭桌上时,王编辑已经在喝汤了,见她过来赶紧放下汤匙,热心道:“再叫几个菜吧?菜都凉了!”曾曾忙说不用了,她刚才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王编辑继续热心地提着建议:“要不去酒吧坐坐吧!我知道你们这些网络写手最喜欢泡吧了!小资!小资!不泡吧怎么叫小资?” 曾曾心想自己还真不大喜欢泡吧,从家里搬出来单住也就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在这之前她都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也因此跟母亲闹得很不愉快。曾曾的母亲是个十分奇怪的人,她不像一般的父母那样期盼儿女成龙成凤,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长大了能自食其力了就赶紧滚蛋,千万别赖在这个家里再吃她的用她的。曾曾曾经不止一次试图跟母亲推心置腹地谈一次,从而打开母女之间长达数年的心结。无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曾曾如何苦口婆心地相劝,执拗的母亲怎么都不愿意改变她的初衷,自始至终她都在重复一句话:别指望父母什么了,一切都靠你自己,即使你是个女孩子;父母这一辈子没享到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挣大钱来孝敬的福就算了,可千万别再回来吃我们的了,我们的那点退休金都是养老钱。 心灰意冷的曾曾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找房子,好不容易才在金大商都附近找到一设施还较齐全的一居室,尽管光是预付一个季度的房租就让她几乎花掉了一半的储蓄,但她还是咬牙租下了。搬行李离开家的那天,母亲一脸的复杂表情,从她一进门宣布今天就搬出去,直到她临出门前,母亲都没说一个字出来,只是不停地瞅着她,欲言又止。曾曾心想还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这是还没出嫁就被母亲给赶出家门了,她一没偷二没抢,绝对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居然会是这种下场。这都什么逻辑?这时,曾曾最庆幸的就是自己还存了点钱,否则的话现在就是想按照母亲的心愿滚蛋,她都没有这个资本。 王编辑一直都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着,告诉她明天的日程安排、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和地点、新书签售会的现场布置安排、接受昆明当地媒体的采访……曾曾一直都在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王编辑最后说完问她:“怎么样?你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曾曾仍旧没有出声,只是点头。王编辑大喜,连声说:“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你不肯在媒体前曝光呢!那样的话,出版社这次可就损失大了!”
曾曾默默地笑着,心想原来自己现在真的成了人物了,曾几何时,自己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网络写手,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的东西最后没有几个人愿意看,点击率少得可怜。在那段被迫潜水的日子里,她就像一只随时都会被汪洋大海吞噬的小虾米,四处漂泊,身不由己地坠落,随时都有可能碰上暗礁或者大鱼。那时,曾曾还在影楼做平面模特,她的玉照被老板不惜血本地喷成巨大的海报,悬挂在门头上,每一个经过这家影楼的人都有可能看见她,无论他们是否认识她。那时没有人知道“高兴”的存在,那个时候的曾曾只是一个花瓶,一个绝对苍白没有内涵的花瓶,周围熟识她的人看见的只是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和高挑清瘦的身材,她染黄头发、穿低腰牛仔裤、在大街上跟试图占她便宜的烂仔对骂……也许某个时候,有人还会看到她叼着一支烟卷若无其事从眼前经过,这就是曾曾,生活中的她。 可是在网络里,她变了,变得淑女,变得温文尔雅,变得高贵庄重。她在博客日志里是这么记载着她寻常的一天:早上,穿套装,挽发髻,踩高跟鞋,拎着真皮公文包,打的去写字楼,进电梯,跟同事sayhello,秘书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说又有一位先生匿名送花,她看都不看就指示秘书扔进垃圾桶,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老板问她中午约人了吗,如果没有,他请她吃饭,顺带连晚上的约会一起提前预定了……这就是小资人士的一天写照,看得人都要流口水,感觉她过得简直就是电影中的生活。而实际上呢,她的一天是这么度过的:影楼九点开门,八点四十五分她才被电话声惊醒,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烂牛仔裤,一边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吼道:“现在没时间接电话!你要是想跳楼就发短信在我的手机上。”扔掉电话后,光着脚扑到卫生间,一阵打仗般地洗漱,左手刷牙右手抹洗面奶。八点五十二分一定要出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站台,一辆公共汽车刚好开走,连叫带骂地好歹让司机违规停了下来,正是上班高峰,好不容易挤了上去,又被不怀好意的男人占便宜,于是开始高声叫骂,激动时甚至挥动拳头,最后手脚齐上,将对方踩倒在车厢地板上才心满意足地下车去也。到了影楼后,同事小声提醒今天老板早来了,刚才已经点过名了,一听说你还没有来,脸都黑成锅底了。正吓得不轻的时候,老板过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最后还不解恨地来了句:“扣掉你这个月的奖金!看你下次还敢迟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