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阿尔杰传※

    【弗兰·李的手记】

    十四岁前的阿尔杰，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是什么。他出生在肯诺里的一个贫困小镇——布拉莫拉。

    那里的很多孩子都像他一样，没有父亲。

    在混乱的布拉莫拉，私生子都姓维兹，他们如野草一样多，几乎遍地都是。他们的母亲，大多数以妓女为业，向狄泽菲尔的富商，或者海王之地的领主售卖自己的姿色。

    不过，阿尔杰的母亲并不是妓女，她是一位非常朴实，朴实到近乎愚蠢的农家女人。她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位外来者。很快，她就与他坠入爱河，生下了阿尔杰。那段时间，她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在布拉莫拉，幸福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可是，她不明白，来布拉莫拉的男人寻找的都是同一种东西，那就是欲望。

    女人付出了她所有的爱，就像爱她劳作的每一粒粮食，把自己的青春与热情都给了外来者，外来者却在有一天不告而别。

    周围的人都告诉她，事情已经多么的明显，谁还抱有希望，谁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而她不信，她坚称自己不是妓女，所以她的男人不会像看待妓女一样看她，他们之间，有着真正的爱情。

    所有人都摇头叹息着离去，唯有这个农家女人，还一直保持着笑容。那天下午，她躺在竹编的摇椅上，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看阳光落在那里，她对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说：

    “看，阳光照得到你。”

    后来，阿尔杰出生了。

    女人没有像别的mama那样，给自己的儿子取姓“维兹”，因为她的儿子不是没人关心的野草。他不是私生子，他的父亲只是离家远行，终有一天，他会回来，他是这么承诺的。

    所以，她给阿尔杰取的名字是“阿尔杰·桑”，“桑”就是太阳的意思。

    童年的阿尔杰，在她母亲的照顾下健康成长，他比同龄人更加活泼好动。也比他们更有自信，因为在私生子扎堆的世界里，他是唯一一个有着真正父亲的人，每当那些私生子跑到他边上，问：

    “阿尔杰，你的爸爸亲姓太阳吗？”

    阿尔及总能仰起眉毛，自豪地回答：

    “当然啦，因为我姓桑，所以他也姓桑。”

    “好厉害，我也想要这么特别的姓氏。”

    当一个家伙说完，另外一个家伙接着问：

    “那么，阿尔杰，你的太阳什么时候会回来找你呢？”

    听到这句话，阿尔杰脸上的自豪，仿佛消失了，因为从他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父亲。

    mama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能回来，所以阿尔杰了解的父亲，都是在mama的故事中、回忆里，他甚至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是哪里的人。

    朋友们都在等待阿尔杰的答案，这个骄傲的小男孩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开始回答：

    “我的爸爸，其实，经常回来看我！他……是个商人，有……很多很多的钱……会买很多好吃的糖，会说很多好听的笑话！”

    既然没有见过父亲，那就讲一个想象中的父亲好了，阿尔杰如此决定了。有时候自己编不下去，就用mama说过的事情补充，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阿尔杰每天都讲这样的故事，他觉得那个父亲真的……存在着。

    他对父亲的描述，让每个小孩都心生羡慕，他甚至将几个朋友说哭了，因为他的父亲太好，而他们却没有。

    布拉莫拉的这群小孩，开始寻找阿尔杰的父亲，阿尔杰说他经常会回来看mama，于是，小孩们便把每个接近阿尔杰家庭的男人，都当做了可能对象。

    一年又一年，时间渐渐过去，阿尔杰口中所讲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大家都明白了，所谓的父亲，只是阿尔杰自己瞎编的，他其实和大家一样，是普通的私生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母亲给她取了一个特别的姓。

    已经开始长大的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什么，阿尔杰总能清楚地听到，他们是在说：

    “怎么会有姓太阳的人的嘛？”

    “就是呀，原来，他一直都在骗我们……”

    “他其实和我们是一样的……”

    已经八九岁大的阿尔杰，力气比谁都大，他无法忍受这样的话语，因此每当有人这么做，他就会冲过去，把他们教训一番。他告诉每一个被自己教训过的人，自己的父亲是存在的，那些人忌惮他，也就不得不改口，可是，私底下的议论声再也没有停歇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阿尔杰，就是个可怜儿，只有阿尔杰自己，还生活在有父亲的幻想之中。他还会和亲近的伙伴讲述父亲最近做过的什么事，从伙伴那里得到肯定以及羡慕的声音，但当阿尔杰一离开，这些人就会放声大笑起来。

    自豪的笑容，开始从阿尔杰脸上消失了，取代它的，是勉强的笑，空虚的笑，这个以太阳为姓氏的男孩，仿佛越来越感受不到阳光了。

    一边，是人们对他父亲的否定，而另一边，是他自己口中的父亲，到底哪一边是对的呢？他开始分不清这一点。

    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发觉他开始变得更加古怪。

    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小巷中，很少会有人和他友好地打招呼了，只有那些嘲笑他的人，会在旁边如苍蝇一般跟随着。

    他的精神，慢慢开始分裂。

    有时，他妄自尊大，认为只有自己有真正的父亲，所有的私生子小孩，都不如他，所以，他会用拳头教训那些嘲笑他的人。而有时，他又变得自卑和多疑，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父亲，别人的话都是事实。

    只要能不承受痛苦，只要能不被他人的讽刺所折磨，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存在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所有证据都说，自己是在幻想，但只要自己说服了自己，一切就毫无破绽了吧……

    几个月后，阿尔杰的母亲在病床上去世。她所说的男人，在她死后都没有出现。

    农田里的作物，枯荣了一季又一季，而这个陈尸的房间，还是如此空荡荡的，所有的等待以及期望，仿佛都消耗完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阿尔杰的童年就这样，在自己虚妄的幻想，与母亲愁叹中度过。

    最终，他选择了离家，他要离开布拉莫拉，他要去寻找他的爸爸。

    家中本来就一贫如洗，加上阿尔杰没有多少准备就开始远行，一路上，他的钱囊迅速空瘪。

    他沦为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肯诺里冰冷的街道上，与乞丐、野狗争食，他路过陈放着华美衣服和美味食物的橱窗，想象自己拥有那一切的样子，这样，生活不管多么困苦，都不难熬了。

    要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富有的商人，他住在最豪华的庄园里，只要找到她，那么自己也能变得和他一样富有。

    他沉浸在幻觉之中，虚构的希望支撑着他，如果没有这样的希望，也许他下一刻就会在无名的郊外死去。

    寒冬到了，飞雪如同白色死神一样，降落在世间。

    阿尔杰头顶的苍茫天空，仿佛在旋转着，他****的双脚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但却还在往前迈步着。

    无法想象，这个早该死了又死的人，坚持到了今天。他还在笑着仰望天空，他还坐在那温暖的沙发上，喝着美酒，熊熊的炉火在他的身边燃烧着，他嚼一口发了霉的面包，品尝到的却是乳猪的味道。

    但无论如何，这个冬天，他是无法靠幻想来熬过了。

    他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身上的力气也开始离开他的身体，他被一堆坚硬的冰雪绊倒，摔在了一座石砌的冰凉拱桥上。

    雪花逐渐淹没了阿尔杰的视线，但在那幻觉终结的地方，他看到了真实的人影，他正在不断地向自己走来，他半跪在阿尔杰面前，扶起了阿尔杰的头，他这么问：

    “阿尔杰·桑？”

    顿时，一股guntang的血流涌过了阿尔杰的血管，他死而复生，他用冻僵的手，死死地抓住了眼前人的手，他知道他是谁，他一直相信他会出现，他发出呜呜的哭声，眼泪融化了他脸上的积雪。

    “爸爸？”

    叫完这一声，阿尔杰的神智又模糊了起来，其实，来者并没有叫他的名字，这只是他的幻觉。

    但那个一袭黑袍的男人，没有离开他，而是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情况。

    “修，别管那个流浪汉了。”

    一个声音催促道，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着华丽铠甲的骑士，金红王座臂章显示他是现世拉尔杰德国王——索本的御前骑士。

    “等等，利伊瓦，他还只是个孩子。”

    名为修的银发骑士，如是回道。他慈祥的眼眸里，映照着奄奄一息的阿尔杰，身为骑士，他看惯了他人的生死，却还没有麻木。所以，他决定对这个将死的流浪少年伸出援手。

    那年，阿尔杰十四岁，从那天起，他成为了修的养子。

    两年之后，灰烬之战爆发。

    战争中，他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弟弟，名叫威尔·乔的家伙。虽然，他不认识他，但他却发誓，自己会无条件爱他。

    因为修说过，他们的家庭，就是这样，拼凑起来的。

    一切只要相信，就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