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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戏莲堤菩提记

    一炷香后,沧海桑田的对视下败下阵来的望舒有气无力地挣扎:“妖……大人,您有话请直说,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她服软已服了许久,一直仰着的脖子酸得不得动弹分毫,才等到美人妖孽颇为惊奇的声音:“哟,你还在啊?”

    望舒缓缓攒出一个笑,温柔地咬牙切齿:“大人,我一直都在。”

    “哦。”美人妖孽悠悠笑了,将手交叠为枕垫在脑后,很是自在地眯了眯眼,懒懒回了一句,“方才吾辈小憩了片刻,倒没注意你。”

    望舒善解人意地将唇畔弧度弯大一些,把手上的酒壶温柔地,捏碎了,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在牙关磨了千万遍的:“呵,呵,呵,没关系,还是我,打扰了大人休息……”

    “哦,那你不用在意。”美人妖孽悠然一笑,懒懒补上一刀,“你那么渺小,怎么打扰得到我?”

    望舒:“……”

    酒壶碎片被僵着脸撑笑的望舒捏成了齑粉,毫无保留地灌溉了漫目的菩提莲忘……

    树上的妖孽美人终于看够了戏愉快地笑了出来,眉目分分明挑着狡黠的弧度。

    “逗炸了毛的小猫儿,还真是很有趣呢。”

    炸了毛的望舒狠狠瞪他。

    美人妖孽敷衍地一笑,象征性地伸手隔空一抚替望舒猫儿顺毛,他眉目悠远,类似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这岛叫什么名字?”

    当然,这美人妖孽是把那分幸灾乐祸好好藏起来了,只不过眉目中仍是漏出了几分看好戏的模样,若非望舒闯祸颇多早修炼成个中高手,势必也是无法发现的。

    但是,一旦发现了嘛……望舒敛了种种忧郁幽怨悲愤,眉目弯起同样狡黠的弧度。

    看来,他也很没有底啊……

    后来她才知道,那漫花从渊可不算什么妖界宝地,实则是帝宵妖孽费了几万年心力替自己打造的洞府,大约与君上法力所化的玉京殿差不多,只不过比不得玉京殿惊世荣华,漫花从渊不过一个风致楚楚的花岛,最大不过山环水绕,盈盈迤逦,开满菩提莲忘与桫椤花罢了,那个沉鸾溪畔爬满秀致藤萝的小竹楼是她望舒做的,漫山遍野方便醉后休息的八角琉璃亭也是她画出样子挽了袖子亲自上阵打造的,连亭角的护花风铃,玉琢花羽,璃坠眉目,都是她不眠不休亲手雕琢,帝宵妖孽只是日日含着狐狸笑悠悠哉哉喝酒看戏本子不时抽个空抬头挑剔她一句这一角雕刻不好,那一簇花纹不佳,轻描淡写气得望舒恨不能丢了什么锤子凿子扑过来掐死这妖孽,每次,还不得不深呼吸十几次接着咬牙切齿做下去。

    谁叫她的胃口被玉京殿的无边风华养刁了,再者说她还觊觎着帝宵私藏的无数美酒,自告奋勇提出帮他美化漫花从渊来换酒,结果落得如此被帝宵妖孽百般驱使千般算计的悲惨局面……

    所以,她仍旧绞尽脑汁算计着如何叫那美人妖孽果断自己放弃骗花岛,反正他也没证据说自己就是这花岛的主人……

    这边厢她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突兀觉得身子一轻,只一怔的功夫,就被美人妖孽拎上了云,居高临下俯视花岛。

    望舒本还要挣扎,看到足下风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样看来,风景更好了啊……

    云上俯瞰,偌大花岛也做一枚菩提莲忘模样,底色的蓝,拥着玲珑的白,是漫目招摇的菩提莲忘,一抹云烟般缭缭绕绕铺展开来的紫,是望舒前些日子手植的辛夷树,间或一轮秀致的雪色,是桫椤搭就的小小水亭,漫卷流墨的琉璃色,是牵绕不休的流瀑水漪……

    望舒还在目瞪口呆,美人妖孽已然悠悠接下了话:“可看清楚了?”

    “嗯,嗯?”望舒下意识答,但思绪其实仍是混沌的。

    “那便好好记着。”美人妖孽漫不经心一笑,轻轻甩了甩袖子。

    当真只是那么温柔到只够拂开落花的一挥袖……

    然后……望舒不呆了,望舒直接痴了……

    不过转瞬,山摇地动,乾坤动荡,花岛漫目菩提莲忘纷纷花落,辛夷凋零,水亭倾颓,看得望舒心疼得恨不能立时跳下去抢救,幸而美人妖孽及时拉住了她,又是从从容容一拂袖,方才一切惨状只如流墨遇水,轻轻易摇曳褪去,再度清晰起来时,仍是一派风花雪月的好风光。

    “这个岛的名字,漫花从渊。如今,你可明白了?”美人妖孽揉乱望舒的头发,和蔼可亲地笑。

    望舒含泪点头。

    到此际还不清醒她大概也不必在九重天混了……如昆仑山蓬莱境之属的天然洞天福地,灵气充溢,仙露充足,也不会限制仙人们进入灵境乃至动用仙术,但如自家玉京殿这种法力幻化的洞天福地,大多是仙君们为自己准备的洞府或是有重要用途,天生会含着重重禁制,就算有人侥幸进入,却是万万无法动用任何仙力法术的,上次她和隽离幸运地从掌管仙花灵木的紫域仙君手里偷了一株频迦果,打算烤烤吃掉,结果在玉京殿里拼死连个火星也点不出来,最后不得不鬼鬼祟祟半夜跑去星河之畔烤果子吃,火光还险些引来了巡逻的天卫,亏他二人驾着桐沧剑跑得快,才没被捉住丢去九幽冥狱。

    看美人妖孽动用仙力动得不亦乐乎,果然是这漫花从渊的主人了,再加上这花岛的壮阔风光,显然,本尊还是个很是强大的尊皇之类角色……望舒心中泣血,面上攒着灿烂笑意,眼神绕了美人妖孽匆匆忙忙四飘,加紧搜寻着逃跑的路径。

    “如今,是谁的岛,谁的树,谁的酒?”美人妖孽一把拎回悄悄挪步子的望舒,款款加深笑意。

    望舒心里呼啸过锥心刺骨的血泪,沉痛地忏悔:“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还请高抬贵……”

    话没说完被美人妖孽颦着眉打断了:“换一个。”

    “什么?”

    “哦,我说泰山不好看,换个好看的山来形容。”

    望舒嘴角一抽,方才酝酿半日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的忏悔直直破了功,只得僵了脸从善如流地改口:“有眼不识昆仑山。”

    美人妖孽这才满意点头。

    察言观色美人妖孽似乎此时心情不错,望舒连忙乘胜追击,当下拧出一副哀切万分几欲马上背过气去的神色凄凄楚楚开口:“大人,我就是个不幸路过的小角色,您看您一表仙才玉树临风遗世独立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想必人如其貌,也是仁慈善良闪闪发光菩萨心肠的,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美人妖孽饶有兴致地看着,慢悠悠丢下一句:“可惜,你看错了。”

    嗯?看错了?什么错了?望舒默默心底算计着自己错过了什么。

    “啊,关于相貌嘛,你赞都赞了,吾辈也就不客气领受了。不过,这后半句嘛……”美人妖孽慵懒一笑,温柔补上一刀,“吾辈很是记仇呐。”

    望舒哭得呛着了……

    “左右吾闲得无聊,便好好计较一下打发打发时间吧。”美人妖孽愉快地一笑,良心发现地替望舒拍了拍背顺了顺气,眉目弯起,“虽说岛是我的,我倒也没说过不许进入,此层便揭过不提;树嘛,是你种的不错,不过长在我的地盘上便也算我的了。看你是他们的生身父母,也不计较了;至于酒嘛,虽说你喝了我存的秋露太觞,我也解决干净了你的扶波春缕,彼此彼此……”

    匆匆哀悼一番自己酿出还来不及享受的扶波春缕,望舒急急先去和美人妖孽讨价还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愉快地一笔勾销吧……”而后被美人妖孽再度轻飘飘打断,“不好。”

    “为什么?”望舒已经要涌出热泪了。

    “因为你喝了我十九坛秋露太觞。我才喝了你十坛扶波春缕,还有一坛是半坛,我着实吃亏。”美人妖孽半真半假地悠悠一叹,溜过去一个冶艳眼风,望舒立时后脊一凉,绝望而主动地开口:“大人,您想如何?”

    看来很是满意望舒的乖觉,美人总算舒开了眉目,懒懒伸出一根手指:“那就,帮我做件事吧。”

    望舒苦着脸点了头,认命地洗耳恭听美人妖孽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