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策马扬鞭救难民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这一年是清乾隆十五年。吴曦当年葬了柳逐霓和韩世祯,毒鬼萧厉已死,邬凝霜和沈柔云又不知去了何处。一时只觉得天下之下,举目无亲。 其时汤振升任御前侍卫都统,念及与吴曦得情谊,便托了江湖上的朋友四处寻访,终于把吴曦请到了北京。乾隆得知吴曦失而复返,爱惜他的才学武艺,便任命其为御前侍卫副都统,协助汤振。汤振倒也落个清闲,将一应事务都交了给他。 吴曦初时深以为苦,然而做大官究竟也有好处,这几年来,他在京城内游了多遍,跟着城外十里之内也都游遍了。威风凛凛,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大雪初晴,一名穿了一身貂裘的少女,来到吴曦居所门外,说道:“吴大哥,我在城里闷死啦,你陪我打猎去。”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汤振妻弟的女儿玉儿。 吴曦久居城内,也自烦闷,听她这么说,心下甚喜,当既命部属备马出猎。 他不喜大举打围,只带了数名随从服侍玉儿,又恐百姓大惊小怪,当下换了寻常军士所穿的铠甲,带一张弓、一袋简,跨了匹骏马,便和玉儿出城门向西驰去。 一行人离城十余里,只打到几只小兔子。吴曦道:“咱们到南边试试。” 勒转马头,折而向南,又行出二十余里,只见一只獐子斜剌里奔出来。玉儿从手里接过弓箭,一拉弓弦,岂知女孩儿家臂上全无力气,这张弓竟拉不开。 吴曦左手从她身后环过去抓~住弓身,右手握着她小手拉开了弓弦,一放手,飕的一声,羽箭射~出,獐子应声而倒。从随从欢呼起来。 吴曦放开了手,向玉儿微笑而视,只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奇道:“怎么了?不喜欢我帮你射野兽么?” 玉儿泪水从而颊上流下,说道:“我……我好生没用,连这样一张轻弓也……也拉不开。” 吴曦慰道:“别这么性急,女孩儿力气小了,拉不得弓也不奇怪。将来我传你修习内功之法,定能增加力气。” 玉儿破涕为笑,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许不算,一定要教内功。” 吴曦道:“好好,一定教你。” 说话之间,忽宾得南边马蹄声响,一大队人马从雪地中驰来。吴曦向蹄声来处遥望,见这队人都是官军。众官兵喧哗歌号,甚是欢忭,马后缚着许多俘虏,似是打了胜仗回来一般。 吴曦寻思:“咱们并没有跟人打仗啊,这些人从哪里交了锋来?” 见一行官兵偏东回城,便向随从道:“你去问问,是哪一队人,干甚么来了?” 那随从应道:“是!”跟着道:“是咱们兄弟回来啦”纵马向官兵队奔去。 他驰到近处,说了几句话。众官兵听御前侍卫副都统在此,大声欢呼,一齐跃下马来,牵缰在手,快步走到吴曦身前躬身行礼,齐声道:“吴大人好!” 吴曦举手还礼,道:“罢了!” 见这队官兵约有八百余人,马背上放满了衣帛器物,牵着的俘虎也有七八百人,大都是年轻女子,也有些少年男子,瞧面相都是汉人,个个哭哭啼啼。 那队长道:“今日我们围剿了一个反贼的据点,托大人的福,收成着实不错。”回头喝道。“大伙儿把最美的貌的少女,最好的金银财宝,统通献了出来,请吴大人拣用。” 众官兵齐声应道:“是!”将二十多个少女推至吴曦马前,又有入许金银饰物之属,纷纷堆在地上。 吴曦心中黯然,向马前的一个少女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少女当既跪下,哭道:“小女子是张家村人氏,并不是反贼。求大人开恩,放小女子回家,与父母团聚。” 吴曦抬头向旁人瞧去。数百名俘虏都跪下来,人从中却有一少年直立不跪。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脸型瘦长,下巴尖削,神色闪烁不定,吴曦便问:“少年,你家住在哪里?” 那少年道:“我有一件秘密大事,要面禀于你。” 吴曦道:“好,你过来说。” 那少年双手被粗绳缚着,道:“请你远离部属,此事不能让旁人听见。” 吴曦好奇心起,寻思:“这样一个少年,能知道甚么机密大事?是了,他心里害怕,向我禀告机密。”心想这便是无耻汉jian,心中瞧他不起,不过他既说有重在机密,听一听是无妨,于是纵马行出十余丈,招手道:“你过来!” 那少年跟了过去,举起双手,道:“请你割断我手上绳索,我怀中有物呈上。” 吴曦拨出佩剑,直劈下去,这一剑劈下去的势道,直要将他身子劈为两半,但落刃部位准极,只割断了缚住他双手的绳子。 那少年吃了一惊,退出两步,向吴曦呆呆凝视。 吴曦微微一笑,还剑入鞘,问道:“甚么东西?” 那少年探手入怀,摸了一物在手,说道:“你一看便知。”说着走向吴曦马前。吴曦伸手去接。 突然之间,那少年将手中之物猛往吴曦脸上掷来。吴曦马鞭一挥,将那物击落,****飞溅,却是小小布袋。那小袋掉在地下,****溅在袋周,原来是个生石灰包。 这是江湖上下三滥盗贼所用的卑鄙无耻之物,若给掷在脸上,生灰末入眼,双目便瞎 吴曦哼了一声,心想:“这少年大胆,原来不是汉jian。”点头道:“你叫甚么名字?为何起心害我?” 那少年嘴唇紧紧闭住,并不答话。吴曦和颜悦色的道;“你好好说来,我可饶你性命。” 那少年道:“我为父母报仇不成,还有甚么话说。” 吴曦道:“你父母是谁?难道是我害死的么? 那少年走上两步,满脸悲愤之色,指着吴曦大声道:“狗贼!你们胡乱说我们是反贼,害我爹爹、mama,我……我恨不得食你之rou,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我不用你来杀,我会学我爹爹的好榜样!”说着右手伸入裤筒,摸出一柄短刀,便往自己胸口插落。 吴曦马鞭挥出,卷住短刀,夺了刀子。 那少年大怒,骂道:“我要自刎也不许吗?你这该死的清狗,忒也狠毒!”
这时玉儿已纵马来到吴曦身边,喝道:“你这小鬼,胆敢出口伤人?你想死么?嘿嘿,可没这么容易!” 那少年突然见到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姑娘,一呆之下,说不出话来。 玉儿道:“小鬼,做瞎子的滋味挺美,待会你就知道了。”转身向吴曦道:“吴大哥,这小子歹子毒得紧,想用石灰包害你,咱们便用这石灰包先废了他一双招子再说。” 吴曦摇摇头,向领兵的队长道:“今日剿灭反贼得来汉人,都给了我成不成?” 那队长不胜之喜,道:“大人赏脸,便交由大人处置。” 吴曦道:“凡是献了俘虏给的官兵,回头都到我府上去领赏。” 众官兵欢欢喜喜的道:“咱们诚心献给大人,不用领赏了。” 吴曦道:“你们将俘虏留下,先回城吧,各人记着前来领赏。” 众官兵躬身道谢,那队长道:“这野兽不多,大人要拿这些汉人当活靶么?从前很多大人喜欢这一套。只可惜我们今日抓的多是娘们,逃不快。下次给大人抓些精壮的汉人来。”说着行了一礼,领兵去了。 “要拿这些汉人当活靶”这几句话钻入耳中,吴曦心头不禁一震,眼前似乎便见到了满人入关,当年的残暴举动:几百个汉人像野兽一般在雪地上号叫奔逃,满族贵人哈哈大笑,弯弓搭箭,一个个的射死。 有些汉人逃的远了,满人骑马呼啸,自后赶去,就像射鹿射狐一般,终于一一射死。这种惨事,满人随口说来,丝毫不以为异,过自必习以常。 放眼向那群俘虏瞧去,只见人人脸如土色,在寒风中不住颤抖。这些汉民有的早就听过“射活靶”的事,这时更吓得魂不附体。 吴曦悠悠一声长叹,向南边重重叠叠的云山望去,寻思:“若不是我还记得前世的事情,我直至今日,还道自己是大清百姓。我和这些人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又有甚么分别? 为甚么大家好好的都是人,却要强分为满人、汉人?你骂我清狗?我骂你汉猪?”一时之间思涌如潮。 眼见那队官兵已去得不见人影,向众难民道:“今日放你们回去,大家快快走吧!” 众俘虏还道吴曦要令他们逃远走,然后发箭射杀,都迟疑不动。 吴曦又道:“你们回去之后最好换个地方住,免得又被捉来。我救得你一次不得第二次。” 众难民这才信是真,欢声雷动,一齐跪下磕头说道:“大人恩德如山,小民回家去供奉你的长生禄位。” 吴曦见众难民满脸喜色,相互扶持南行,寻思:“我们将他捉了来,再放他们回去,使他们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吃了许多苦头,于他们又有甚么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