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年少万兜鍪（4）
“尚行三友”的路本可不这么走，他们就像心亨亭前桥上的人，上岸还是入亭，他们能够选择。他们进了亭子，成了别人口中“三友”。姚黄一个人留在桥上，终于也被人拉上了岸头，成了冯大的姚会长。谁的选择似乎都没有错，似乎他们也从没选择，这也许都是他们那或鲜明或率性的性子决定的。 雍澈自己又会何去何从呢，现在桥上的人，只有他自己。 秋丛似乎已经下了桥，上了岸，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而自己今天坐的这驾马车，不是更像驶向岸边的渡船吗？ 修篁似乎能洞察雍澈的心思，他仍是望着窗外，仍是淡淡的说话。“今儿请客的虽也是位公子，可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你们仨不是向来不和他们来往吗？” “他们是谁？你年纪轻轻，怎么把世情看得如此不堪。郭心阳也家道殷实，我家也非寒门，不也不是‘他们’吗？很多人是不爱惹闲的，今天的东道主就是一个。这小子叫林参海，你得叫他林师兄，在富家公子里还算厚道，就是好个热闹，愿意结交朋友，颇有孟尝之风，和我是一个院的，学的是英语。” “那不是？” “嗯，和秋凌霜同系，要不然你以为小秋怎会受邀？他还没那么大的名头！” 二人上车后第一次相对而笑。 修篁又笑道：“其实郭心阳是为你而来。我嘛，是为了看看新来的女学生。” “哦！东筠兄，你还真是…” “是什么是！在学校里郭心阳和梅万里利用职务之便，早都把女生们认识遍了，就我还没见过几个呢！女大学生啊！你见过吗！” “见过…” “哎你小子！在哪见的？” “报到那天，就…就看着一个…” “那叫什么见过啊，以前这种舞会我也来过。在哪家公馆里办的话，大人在家还不敢上酒，来的小姐们也都是同学的jiejiemeimei，没什么意思。这女大学生一到了酒会上，我跟你说，那和在学校里绝对俩样！”修篁鲜有的有些眉飞色舞，这是熟识之人都难得见到的，更多的时候里，他都板得像个教书先生。 “行了东筠，你看看你那样，都有辱斯文，怎么像狼入羊群啊！” “我啊，也就是看个新鲜热闹，只远观而不亵玩，就怕落个和师妹暧昧的罪名。倒是你，平时看见女孩子都脸红，今天是新式社交，正好锻炼锻炼，别总脸皮薄的像大姑娘似的。” 这会儿二人谈话已不似之前沉重，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停了下来。雍澈跟着修篁下车，见停车处是城西的一座西式大宅院，宅子足有三层高，一水的白浆粉刷，门前是七八根欧式立柱，楼门比雍家院门都大。 雍澈虽颇见过些世面，可这会儿却像儿时第一次看见火车站一般新奇。 院子里栽着各色叫不出名目的草木，当中的花坛外是平整宽阔的沥青汽车道，此时已被公子小姐们所乘的车辆挤得水泄不通，两个司机还在刚进院的路口因为抢占停车位而争执，这府上的仆人们忙的更是不亦乐乎。 “你看，还是我们郭副会长贴心，给我们安排的是马车，也省的和人去挤。”修篁笑道，“得了，这做东的现在肯定忙着呢，我们先找郭心阳，一会儿再和小林打招呼。” 在哪里寻找郭心阳都不是件麻烦事。今天受邀的客人中当然没有力挺他的寒门子弟，和他认识又能说话的人他又偏偏懒得理会，这便使他又享受到了和在学校一样的待遇——不论走到何处，旁人都会绕行。 修篁和雍澈在厅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墙边，欣赏一幅挂在壁上西洋画，画面里的少女衣不蔽体，雍澈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面红耳赤。郭心阳见了笑出声来，引得周围人侧目。 毕竟郭心阳的大笑，不是很多人见过的。 “你小子又在这装潇洒，我和子澄还是离你远点儿，你把师妹们都吓跑了你知道不？”修篁调侃道。 郭心阳喝了一口手中不知名目的饮料，正色道：“绝不可能，你不知道我在这多受欢迎，只是我自持罢了。那边那位小姐，看着没，好像是林参海的meimei，刚才偷偷看我了好几眼。还有我们学校的那几个女生，也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来着。” 修篁笑骂道：“你小子少臭美！见过大黑熊吗？没听说谁喜欢，可动物园里的大黑熊总有人看！你当人家那是属意于你啊！” “呦！心阳兄东筠兄都来了！蓬壁生辉，蓬壁生辉！”说话的少年个子不高，大分头，小眼睛，一身白西服似乎略显肥大，可跟他系的红色领结比起来倒显得还算合身。 修篁拱手笑道：“感谢参海兄盛情邀请！” 林参海摆手笑道：“什么参海兄，你就像在学校里叫我小林，当着心阳反倒和我这么生分。” 郭心阳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雍澈看他那大黑脸上生硬的笑容，自己又没憋住笑。 “这位是？”林参海指着雍澈向修篁问道。 “哦，我来介绍。”修篁将二人相互引荐后，林参海满腹狐疑，只觉这雍澈貌不惊人，医学院又是小院，看他装束谈吐也不像出身名门，如此平平无奇的一个新生怎会得郭修二人青睐？即便这样，林参海还是颇有风度的伸出右手，“久仰久仰！” 雍澈握了握林参海的手，他本不习惯这西式的礼节，又瞧见主人家言不由衷的表情，这会儿已在默默盘算抽身的托辞。 林参海向三人笑道：“各位，咱们这就到舞厅去吧！”说着叫过管家拍了拍手，大厅里随即安静下来。接着，林参海提声道：“各位冯大的师兄弟们，当然，今天和往日不同，又有了我们嫡亲的师妹！还有在场的各位故友新朋，感谢大家赏光，莅临寒舍的舞会，大家都是林某的朋友，客道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就请各位移步到里边的舞厅，享受我们冯大人的周末！在此之前，我也要非常荣幸的告诉大家，今天我们郭心阳郭副会长，我亲密的朋友修篁兄弟，还有这位新结识的雍澈师弟，也来到了寒舍，这几位都是稀客，请朋友们一起欢迎他们！” 也不知有几人是真心为他们鼓掌，反正主人家说了话，做客人的总会送个便宜人情。 掌声响起，雍澈的脸又红了，他何曾受过这等礼遇？尚不能处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