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众人论天子
所有朝官、诸侯都已经列坐，一群宫人抬出数张不大不小的几案，放在他们面前，而他们的背后则站着佩剑的随从。 赵月之前救过的吕布，此时也威风凛凛的立在诸侯丁原的身后，他脚下穿着的，正是赵月送给他的飞云履。 片刻的功夫，见董卓还不出来，殿内有脾气暴躁的汉朝义士骤然起身，准备离场。 “刘侍郎，你做什么？”他的友人连忙招呼他留下，却没能挽回他的心意，被叫做刘侍郎的那个人趁着大殿的门还未关闭，执拗地迈步，一下子跨了出来。 曹cao回头看了一眼，捋了捋胡须，笑了。 其余的诸侯也多是面无表情，根本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只见那个刘姓侍郎走到殿外，仰天大声嚎道：“如此架子，视九五之尊于何地？视大汉朝于何地！”说完，他一挥衣袖准备离去，却又看见赵月和曹平这两个汉军士兵站在两旁，穿着破旧的衣服，拿着破烂的兵器，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姓侍郎撸起袖子，快步走到曹平身边，吓得曹平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望了刘征一眼。 刘征闭上眼睛，冲着曹平默默地摇了摇头。 曹平知道刘征的意思，没有动，依旧笔直的站着。 谁知那人却猛地从曹平手中夺过长矛，然后奋力地扔到了地上，跺了跺脚跟，懊丧地大叫了一声：“啊！” 再之后，他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原地，空留下曹平愣在那里，还有地上的那根长矛，搞得他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不过最后，曹平还是把兵器捡了起来。 看了看远处，曹平明知道那人已经走到皇宫门口了，听不到他说的话，但还是小声地抱怨道：“真是的，干嘛呀，是不是脑袋患了恶疾？拿我手中的兵器出什么气，本来就已经这么破旧了，再摔几下就别用了呗，一会儿有人闹事儿我还怎么制服他。” “噗……”赵月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曹平这小子可真是有意思。 刘征没有笑，也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瞥了赵月一眼，赵月连忙收住笑容，继续严肃的护卫着大殿。 刚刚目睹了一场闹剧，殿内的人都百无聊赖的在等候董卓的出现。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从大殿高台左边的门走了进来，站在台下的金质香炉前，用尖细的嗓音，拖长了声调叫道：“议事开始，殿外卫士关殿门！” 殿外的赵月和曹平闻声，赶忙动身，用力推动自己的那扇大门，将殿门牢牢地合上了。 “砰”的一声，随着殿门的关闭，整个大殿内也在一瞬间陷入幽暗。 侍立在两旁的宫人纷纷掏出火镰，几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过，大殿内的十二盏铜灯被依次点亮。 紧随而至的，便是早已准备好的钟鼓之乐响起，竟然还有身材窈窕，面目姣好的宫内女子出来伴舞。 此时虽然还是晌午时分，但营造出如此意境，无不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夜间的宴会的氛围。 四方诸侯以及朝中大臣内心都在嘀咕，这究竟是议事，还是宴会。 这群人有些揣测不出董卓的心思了。 更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御膳房的庖丁们也迎着歌舞从大殿的偏门而入，绕了一圈，将美味的餐食放到了客人面前的几案上，而后出殿了。 这董卓是要做什么？ 正当大家越来越沉不住气的时候，董卓终于拖着肥胖的身躯走了出来，他一出来就面带笑容，直至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座位，笑容也没收起来，活脱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条来自西北的恶狼。 跟董卓一起出来的还有谋士李儒，以及手下诸将，如西凉系将军胡轸、段煨二人；洛阳系将军徐荣，也就是负责新兵cao练的那个人。 这一干人等出来后，并未与朝官坐在一起，而是与董卓坐在高台之上，每人面前一个单独的几案。 就在这个时候，鼓乐声停了，跳舞的宫女们也悄悄退场。 董卓身后侍女用铜壶给董卓倒了杯酒，而后，董卓慢慢的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面对着所有人，开心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朝廷功勋，封疆大吏，今天齐聚洛阳，实在是给我面子，我先干为敬啊，哈哈！”说着，他便将满满一爵的酒饮进口中，长长的胡须上还落了一两滴。 不过对于刚刚董卓的这番话，下面很多人都不以为然，他们的心里都在想：谁给你面子了？ 这时席间有一老者，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他起身向大家鞠了一躬，而后面向董卓，慢条斯理地说道：“董卓大人，自你入洛阳以来，功勋卓著，被封为太师，而今日董太师对我等说有要事商议，我等只见这满桌的菜肴美酒，未见有事可议啊。” 众人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是当朝的司徒，王允。 王允也算是当今朝廷里忠于汉朝的老人物了，不少人都给他几分面子，董卓也不例外。 “啊哈，我是个西凉来的粗人，不懂什么礼数，可是有一条我知道，就是谈论大事之前，绝对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以免饿得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再把议论的事给否决啦，是不是啊，诸位？” 这番言辞，刚开始听来倍感亲切，可说到后面，众人分明感受到了董卓是在威胁他们。当时席间就有一人想要拍案而起，那人便是袁绍，只因太傅袁隗，也就是他的叔父也在席间，他唯恐连累族人，又有曹cao在一旁拼命拉住他的衣袖，他这才按捺下来心中的怒火。 李儒见局面有些紧张，低头仔细想了想，连忙起身说道：“啊，大家千万不要误会，董卓大人只是看朝官连日辛苦，各位诸侯又远道而来，故而设宴款待，待酒足饭饱之后，董卓大人定会将困惑之事讲出，请教在座各位的高见。” 董卓在一旁听了，笑意连连，道：“没错，对对，我是这个意思，诸位不要多想，尽情享用，来人啊，起舞奏乐！” 话音刚落，钟鼓之声复起，跳舞的女子也再度出现，开始在殿内舞动起来。再看董卓，两眼色迷迷地瞪着跳舞的女子，不住的拍手，时不时还叫两声好。 席间的诸侯见状，也只能开始动箸了。 可他们吃到嘴里的虽然是美味佳肴，却如同嚼蜡一样不是滋味。 袁绍气愤填膺，恨不得将董卓千刀万剐，只可惜他自知实力不足，难以撼动董卓的势力，眼下只能是用手中的筷子泄愤，不停地翻动着一盘鸡rou，却迟迟不肯入嘴。 和他同坐一张几案的曹cao见状，默默地探筷，夹了一个鸡块填进了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着，嘴唇上的油渍闪闪发亮，依稀可见。 袁绍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身子微微侧了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曹cao耳语道：“孟德，你还吃的下饭吗！？” 话刚说完，恰逢席上舞女开始变换舞姿，一女寻找位置，来到这二人身前，搔首弄姿，抛起媚眼。 曹cao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冲着那美女笑了笑。待女子重回舞蹈队列，曹cao这才轻声回复袁绍：“这些东西，寻常百姓可是吃不到的，我等不能浪费，只管吃便是。” 袁绍听后，一拍大腿。对，吃！不吃白不吃，气成这样，凭什么不吃！而后便是一通狼吞虎咽。 曹cao看了看台上的董卓还有李儒，轻声言语：“哼，好人坏人倒是都由得他二人做了，一软一硬配合如此巧妙，想瞒过我曹孟德么？” 屋外，曹平站了这么久，腿有些发软，于是偷偷向门里望了望，结果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看了眼赵月，发现赵月站的笔直，到现在为止一动没动，像是根木头一样。 他疲惫地说道：“军侯大人，小的站不住了，让小的休息一下吧……” 刘征正站在白石台阶上，眺望整个汉朝宫殿，听到曹平叫他，这才回过头来，还没开口，一旁的赵月抢道：“曹平，你快站好，不要给我们汉军丢人。再说了，谁让你之前一直倒立锻炼胳膊，却没有练练站功。” 曹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早知道今天是这副光景，我干脆不睡觉，站他四五天，何苦倒立呢……” 天空中的日头逐渐偏正，赵月和曹平二人的影子也渐渐消失，随后又慢慢变长，太阳也从正中的方向微微偏西了一些。 赵月辨了下时间，大约已经是下午了。 盛夏时节，过午后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赵月站着一动不动，兵服早已经湿了一半，头焐在头盔里，也是异常闷热。他心下道：里面不知在讨论什么事，竟然要如此之久？ 大殿之中，各路诸侯既然借着这次机会聚到一起，当然少不了把酒言欢，畅谈风趣之事，也有涉及到领地之内的治理方针，以及同其他部族或是蛮夷关系的讨论。 朝中文武也暂时将董卓抛到脑后，谈论起眼下的局势。 高台下面的情况，董卓在高台上一目了然，他见席间的饭吃得差不多了，挥了挥手。于是，奏乐的人放下了铜棒，跳舞的宫女黯然退场，偏门处又溜进来一列宫人，更是将众人面前的碟子、盘子也一律收拾走了。 待整个大殿恢复肃静，董卓这才开口言道：“诸位，且容听我一言，你们以为，这顿餐食是谁为大家准备的？” 并州刺史丁原笑了笑，答道：“董太师，我等皆是汉臣，食汉禄，吃的这顿饭自然是天子所赐，皇上恩典。” 董卓从未和丁原见过面，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他此时应声看去，见这是一个城府比较深的老年人，须发皆是白苍苍的，脸上也可见几处斑痕，想来岁数不小。只是丁原答话时坐在席上，并未起身，这让董卓感到不满。 而且董卓本意是想让在场的人明白，这顿饭是他礼道在先，谁知丁原竟那样说，他还说什么？满肚子的话无处接起。 其实早在议事开始之前，董卓便与女婿李儒商量过这次议事该准备什么样的一套说辞。李儒劝董卓先礼后兵，而后谈正事，意思便是：先备下酒宴，款待众人；然后再施威，重责一人；最后再谈立新帝的事情，便能顺理成章了。 董卓采纳了这个主意。 眼下，董卓准备重责之人便是丁原。 吕布站在自己义父身后，听丁原对董卓所问的问题对答入流，心中很是骄傲，睥睨的望着周围人，却忽然看到董卓眼中冷光一闪，起了杀机。 他心中先是一惊，而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对董卓怒目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