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息内乱
建安九年三月二十五日,刘循与刘璝、泠苞、邓贤终于在江州城外十五里汇集,扎下了营寨。三月二十六日晨,刘循亲领一万步卒进抵江州城下,结阵后金鼓齐鸣,号角声响彻云天。 周瑜倚在城楼的垛堞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城外鼓噪的川兵,回身问甘宁道:“兴霸,我们破江州是否本月十五日的事情?” 甘宁想了想道:“公瑾记得不错,十五日自南门起事,半日后控制全城。” “从江州到白帝城,快马行军约莫有五天的路程。今天是二十六日……”周瑜轻轻扣着垛堞,心中暗自计算出入的时间,“这支军马来的蹊跷,行为古怪,或许与白帝城有关。” 甘宁愣了一下道:“与白帝城有关?莫非主公那边战事不利?” “庞统虽是劲敌,但是不至于。如今江州既下,主公更无失利的理由,只是耽搁几天的问题。”周瑜道,“白帝城这几日是否有消息过来?” “至今没有。此时被封堵了城门,便有消息急切间也入不得城。”甘宁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公瑾,川兵会攻城么?” “若有战意,如何不催军上前?在城下鼓噪了半日,旌旗不动,将令不传,无非是骂几句占些便宜,不必理会。”周瑜笑道,“兴霸若是不放心,可将城门封住。单凭云梯,川军攻不进来。” 甘宁颇为得意的道:“这个不消公瑾吩咐,我今日早间便已经指挥军士将城门封死,砍断铜销,垒以巨石,除非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否则要弄开城门是不可能的。” 周瑜闻言哑然:“砍断铜销,垒以巨石,那岂不是我们也出不去了……” 甘宁笑道:“我军一路西进,要东门何用,也就主公进城时得绕点路,想必也不会因此责我。” 两人正在闲话间,一身戎甲的蒋钦提刀直闯上城,满脸是汗,急急道:“公瑾,降卒中细作急报!” 在降卒俘虏中安插眼线,防止兵变,是江东军的惯例。此次仓促破城,出动的都是最具经验的细作。 “不要慌。”周瑜面色不变,“急报何在?怎么说?” 蒋钦摸出一条两指宽的布条递上,布条是从衣角上撕下,以炭笔草就,可见情况紧急。周瑜接过布条,默读道:“三更起事。” “公瑾,急报所报何事?”甘宁凑了上来。 “城上人多嘴杂,下城再谈。”周瑜一提佩剑,沉声道,“传我的令,重新划定各营值守的次序,每营分四队轮值,一队上城防守,其余三队营中候命。” “一队防守?”甘宁犹豫道,“虽然封了城门,但是否太过薄弱了?公瑾切莫掉以轻心。” “这是我的将令,不是商议,兴霸只管传令就是。”周瑜快步走向上下城楼的阶梯。 三月二十六日夜,江州城北,降卒营。 一名降卒偷偷捅醒了睡在身旁的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默默的起身,借着月光躬身穿行在或倒或伏的降卒中,偶然招来几句恶毒的咒骂。三人目光鬼祟的瞥着四周,待确定无人跟踪后,一起转向营地的一个角落。 三人转到角落里一个搭着战衣当做帐篷的地方,其实降卒们哪里有营帐,只是用树枝挑起布单战衣权做个帐篷。为首的降卒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一个健壮的降卒从帐篷下的阴影中钻出来,瞥了三人一眼,向帐篷里努了努嘴。 三人一起钻入帐篷中,本不宽敞的空间里已经坐着十几个人,领三人入帐的降卒皱眉道:“卫忠,你就带来这两个人?” “尚长官,中午江东军临时将我等分为四营,除了这两个兄弟,其他人都被冲散了,想来此时是关押在其他三营里。”卫忠小心翼翼的答道。他熟悉这个颇具威严的队正,知道在他面前该当如何辩解应对。 “别叫长官了,听着真是怪异。”庞统的心腹将领尚玄将声音压的极低,“此时刚过二更天,各位不必过于紧张,就在这里休息,如我们所计划的那样,三更起事。只要诸位肯出力卖命,今夜便能克复江州。若是有哪一个偷jian耍滑,老子也不用禀告上官,直接砍了就是!” 众人皆点头称是。 “笃——笃!笃!笃!”更夫伴着梆声嘶哑的喊道:“四更鸡鸣,刀枪随身!” 尚玄惊立起来,踢醒帐篷里熟睡的众人,压低声音喝骂道:“睡!就知道睡!梦里误了大事!” 醒来的降卒们不敢和怒目的尚玄对视,卫忠上前道:“尚长……兄,小弟一直不曾入睡,并没有听到三更鼓响……” “卫忠,你在军中多年,自然晓得军令利害。错打漏打更点,是什么样的罪过不用我跟你说清讲明吧!”尚玄面目狰狞,低声吼道,“江东军军纪严明,军法官每夜带刀巡视,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长官息怒,或许是小人听岔了,当不得真。”卫忠擦着额上的冷汗道,“怎么其他几营也没什么动静……” 尚玄闻言一震,不禁紧紧攥拳,手心尽是冷汗。他久临军阵,很少犯这种新兵的毛病,但是这一夜江州城中平静如常,不闻异动,并无sao乱喧哗的声音,冷清的令人发怵,他心底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和疑惑萦绕难去,愈发强烈。尚玄勉强凝神盘算眼前的情形,此时各营之间联络不畅,其他几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没人能搞清楚,密谋起事关系重大,实在不宜轻举妄动,但是错过今夜,只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尚玄权衡再三,总是难以下定决心。 “该如何是好?”他急火燎心,低声自问。 像要加重他的焦躁一般,一长四短的梆声响起,更夫高声报时道:“五更平旦,起身造饭!”
“怎么这么快就敲了五更鼓,莫非……”尚玄心中一惊,隐约明白了什么。 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火光从战衣的缝隙间透了进来,白衣的将军拉开充作帐门的布单,缓步踏入,军士们高举着火把跟了进来,数十支火把照的帐内一片通明。为首的将军环顾四周,笑道:“四营中以此处帐篷最为宽敞奢华,咱们军中倒是缺少如此搭帐篷的好手。” 看着惊疑不定的降兵,白衣将军语带戏谑的又道:“在下在帐外恭候了整夜,也未见尚队正动手,实在等不及了,只好进来看看情况。在下听闻江州队正尚玄从来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踌躇难决可不是阁下行事的风格。” “周瑜!”尚玄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脑后迅速扩散到全身。他认识周瑜,陷城那天,他看见这位倾世名将白衣轻甲,纵兵入城。此时周瑜带领着三十余名横刀而立的精锐步卒,列成阵型,完全封锁了出口。 “全都绑了,若有反抗,就地格杀!重申军令!若用反抗,就地格杀!”周瑜不等尚玄回答,厉声喝令道。身后的兵士应声而出,将帐中的一众人等双手背剪捆绑起来。有几个挣扎的厉害的,兵士毫不留情,手起刀落,斩下人头,在地上泼洒出一滩猩红的血。 “周瑜,你如何……这更鼓……”被绑缚着的尚玄抬起头艰难的道。 “尚队正是想问三更鼓的事情么?”周瑜缓步向外走去,听到尚玄发问,也不回头,微微笑笑,“无他,更夫疏忽,错将三更打作四更,又提前敲打了五更鼓而已。在下已责令军法官将其薄惩,尚队正无需cao心。” “周瑜,你这jian诈狡猾的贼……” 周瑜走出帐篷,身后隐隐传来尚玄的叫骂声。周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甘宁凑上前来,佩服的道:“局势如此不利,公瑾竟然能够翻转局面,在下自愧不如。若换做是我,急切之间如何也想不出这般万全的计策!” “兴霸过誉了,天下岂有什么万全之策。治军用计是察人心理思谋的差事,人心思谋何来万全之说。”周瑜笑了笑,“昨日的江州好比弈棋,盘面已经下成死局,勉强继续无异于自蹈死地,唯有全盘打乱,才能觅得生机。我所做的,只是将棋盘掀翻而已。” “下棋这种风雅事我是不懂的。”甘宁拉扯嘴角笑笑,随后问道:“公瑾,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内应既泄,城外的军兵几日内必然退去,至于江州的残局,自然留待主公前来收拾。”周瑜含笑道,脸上难得露出懒洋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