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将军来了
也许是受这股严肃的气氛所感染,沐瑶默默地重新低下了头。 真正的老大来了。 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没听过鹤炳的大名。十五岁随父从军,十九岁那年遭敌军暗算,差点死于非命,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像是脱胎换骨般,从此变得喜怒无常,凶残暴虐,也变成了战争狂人,好战成痴,嗜杀如命。而他的军事潜能也似乎在那场病变中彻底的被激发了出来,自此竟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有人认为他已经疯了,更多的人坚信他是被地狱修罗附了身,似乎只有这个毫无逻辑的说法,才能解释他没来由的突发的强悍。 这个可怕的男人凭借着疾风暴雨般的雷霆手段,短短的三年里,仅凭五十万大军,便统一了东南领域,被封为东杞镇国大将军。而今,又一个三年过去,他已经成功地征服了整个大陆。修罗战皇,世上人,不论男女老幼,无不闻之丧胆。 “将军!” 她听着他们恭敬地齐声喊道,她看着他们单膝着地跪了下去,沐瑶也跟着弱弱地跪在了一侧。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矫健狂魅的黑影走过,步步掷地有声,沉稳有力却又不失敏捷,她可以判断他是一个高大魁梧,内功深厚的武士。 她感受到随着他每跨出一步,该处就刮起阴恻恻的寒风,周边的气压立马骤降为零。她便知道此人体温偏低,很可能患有体寒,常年血脉不畅,阳气不足。 当黑色的寒风一扫而过,只留下淡淡的天竺花香,沐瑶凝神微嗅,暗自思量,天竺花具有镇静安神,促进睡眠之功效,看来此人很可能长期遭受着偏头疼或是失眠症的困扰。 正当沐瑶神游之际,鹤炳已经随意不羁地坐在了大殿中央的高椅之上。 他揉了揉略感疲惫的太阳xue,神情慵懒却目光如炬地扫视过众人。 “诸位将军看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低沉浑厚的磁性声音淡淡响起,如同冬日里一团冰凉的雾气,不紧不慢地在大殿弥散开来,冻结了时间,冻结了空气中的尘粒。明明不带喜怒,却自有一股威压在无形地蔓延。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沐瑶如是想着。 鹤炳话落,大殿里依旧是鸦雀无声,气氛沉重地令人感到窒息,这些适才还趾高气昂高谈阔论的东杞大将,都以为将军话里有话,正在责备他们适才的轻浮言谈,一个个顿时都压低了脑袋,如惊弓之鸟般颤颤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唯有年纪尚轻的杨青鸿没察觉出自家将军的异常,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轻狂与勇气,吞吞吐吐地站了出来:“将军,您要的小灾星,啊呸不对,您要的北桑公主来了。” 闻言,鹤炳不解地眉目一挑:“北桑公主,什么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争相无语,老大,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们吧? 倒是尖嘴猴腮的使臣邀功讨赏似的凑了过来,他笑得一脸谄媚:“您忘啦,就是北桑皇最宠爱的公主啊,不是您把她要来给您当女奴么?” 之前北桑送了个假公主,害得他因办事不力而被狠狠地掴了几巴掌耳光。而今总算不负众望地完成了使命,尖嘴猴腮的使臣又重新拾起了面对自家将军的自信。 于是鹤炳终于注意到了跪在一群汉子屁股后面的沐瑶,在一个个高大身影的映衬下,她看起来那么的瘦弱,仿佛只需轻轻的一个甩袖就能够把她拍飞。 他就那麽远远地看着,若有所思,大殿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谁也不知道这位将军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谁也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那人的思绪。 时间仿佛永远的停滞不前了,又仿佛刹那间过了一个世纪。 他终于从高椅上站起身来,龙行虎步地朝大殿里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女子走去。 沐瑶依旧低着头,却仿佛能看见他正缓缓走来,他一定在盯着她看,视线灼热得令她如芒在背。她的手心在微微冒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天竺花香淡淡飘来,沐瑶悄悄地深吸了一口,焦躁的情绪立马缓和了许多。 “抬起头来。”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慵懒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于是沐瑶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修罗战神。 他比她想象中更高大更伟岸,身姿颀长挺拔犹如万年苍松;沐瑶瞧着他,只觉得他像是远古神话里走出来的天神。天神并没有穿铠甲,通身一袭黑色的宽袖大袍,冷酷阴烈,宛若地狱鬼魅般煞气逼人。他只是往那一站,便如同暗夜帝王般,威仪天成,日月星辰也莫能与之争辉。 沐瑶久久地呆了,不为他浑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却为他左边脸上诡异的银色面具,以及那面具下苍白如雪的肤色。沐瑶从来不知道人的脸色可以白到这种地步,如同涂了层层面粉,白的渗人。 沐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测,此人,有病。 她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打量着她,居高临下的俯视,使得沐瑶没来由觉得卑微,简直低到了尘埃里,这个男人拥有令所有人感到卑微的强大气势。 久久无声的对视,沐瑶的脖子都酸了,就在她打算悄悄地扭动扭动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俯下身来,出其不意地,扣起她的下巴。 他细细地端详着她,表情无比的认真,却又无比的冷漠,像是端详一件猎物,又像是察看一具死尸。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藏着疯狂,藏着偏执,藏着毁灭性的火焰,也蕴藏着无边的魔力。 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沐瑶深深陷进了他的眼睛里,霎时间被剥夺了所有的神智,这一刻,她彻底的迷失了自我。 而后,恍恍惚惚中,她听见他嗤的一声笑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倒是越变越丑。”有一个低沉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发出呢喃似的叹息,就好像他们是认识了许久许久的故人,曾经对彼此无比熟悉过。 沐瑶心头一震,募地回过神来。什么,什么意思?他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男人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嫌弃,呃,他在嫌弃她? 当沐瑶瞪着惊诧疑惑的眼眸瞧向鹤炳,却见那男人已经直起了身, “既然是女奴,就让她去女奴该去的地方,把她带来这里做什么?”沐瑶听见他不悦地对使臣高声道,凉薄无情的声音清晰有力地响彻大殿里,以至于沐瑶怀疑适才她耳边的那个戏谑中带着玩味的声音不过一幕幻觉。 使臣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老大不对啊,不是您要我不论使用什么方式都得令北桑皇把女儿交出来么,怎么现在人弄来了,却又是这个反应,刚才看着还好好的,都快亲上去了,转眼间怎么又变脸了? 尽管完全看不出鹤炳的用意,但既然将军发话了,他就该无条件遵守。 于是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的沐瑶,莫名其妙地遭到嫌弃之后,就被带了下去。不过,不论如何,在走出大殿的瞬间,脱离了那股压迫感,沐瑶打心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算是成功地躲过第一关了,只是接下的日子还很长,在虎口中苟且度日毕竟不是办法,谁也可不喜欢成天提心吊胆地生活,然而,刚迈出第一步,很多事急不来,在她还没摸清自己的处境时,她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