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觞园

    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浅坑，原本姹紫嫣红的花海经过施天威雷咒的洗礼，已变成了散落一地的残花败叶。已有些枯黄的破碎花瓣随着夜风飞上半空，如一只只断翅的小鸟般，只扑腾了片刻便又无力地落回了地面。

    如今的流觞园早已是面目全非，似乎只有那面暗淡的红墙，依然如往日一般静静地伫立着。

    流觞，望着红墙上这两个娟秀的墨字，李湘灵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双秋水般的美眸中渐渐地充满了忧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或许自己是想在回天庭之前再看一眼这流觞园，或许自己只是想暂时躲避景梅的哭泣，也或许……是想再见武暮一面。

    可是武暮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而且还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冒险来这流觞园呢？再说，即便他真的来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哥哥本就恨他入骨，如今他又杀死景豪成为了天庭的公敌……看来我们注定是彼此的过客，即便再见一面，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湘灵又轻叹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这一片狼藉的花园。

    可是她转过身来后，忽然双肩一颤愣在了当地，瞪大的美目中满是惊讶和一丝藏在眼瞳深处的喜悦。

    因为在她面前不远处，正有一个黑衣男子正缓步走来。在月光的照耀下，男子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他走路的姿势也微微有些摇晃，正是刚刚身负重伤的武暮。

    武暮在李湘灵身前站定，低头望着面前的佳人，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李湘灵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微微地低下了头去，轻声问道：“武大哥，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武暮却并未答话，依然是静静地站着。

    李湘灵好奇地抬起头来，却见两道火热的目光正坚定地望着自己。

    她微微一愣，又问道：“武大哥，你这是……”

    武暮忽然伸出双手抓住李湘灵的双肩，激动地说道：“湘灵！我…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和我回地府吧！”

    李湘灵闻言浑身一震，慌乱地说道：“可…可是我…我得回天庭去，而且我哥……”

    “如果你不想去地府，那我可以留在人间！”武暮顿了一顿接着道：“只要明天的比武我们能赢，那景豪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片刻，随后真诚地说道：“湘灵，景豪真的不是我杀的！你既然拼了性命也要救他，我又怎么会拿你的命去冒险呢？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湘灵望着武暮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武暮见状大喜，用力地握了握李湘灵的双肩，又接着说道：“只要明天的比武我们能赢，那么景豪的事情天庭就不会再追究。到时候我再向大帅和龙将军请求，让他们准许我留在人间！”

    他说到这里，将李湘灵拉近了几分，又深情地说道：“从此之后，咱们就在人间做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再也不理会什么地府天庭……”

    李湘灵呆愣了片刻，喃喃地说道：“可是…可是我……”

    她话未说完，武暮已接着说道：“咱们可以隐姓埋名，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然后…然后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李湘灵闻言不禁娇躯一颤，一张俏脸更是烧得通红，但是她这次并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直视着武暮的双眼，呼吸微微变得急促。

    见李湘灵神色松动，武暮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湘灵初时有些慌乱，似乎是想挣脱出去。

    但是渐渐地，她终于放松了下来，也伸出双手缓缓地搂在了武暮腰间，将通红的脸颊靠在了武暮的胸前。

    清风徐来，卷起了数百片花瓣后，又轻轻地离去。

    漫天的花雨中，两个身影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静静地伫立在红墙前。

    良久良久，武暮低头在李湘灵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湘灵，我……”

    “不…不行！”李湘灵忽然颤声说道。

    武暮微微一愣，忙问道：“怎么了？”

    李湘灵脸色苍白地道：“我大哥…他绝不就会答应的，而且……”

    “他不答应又如何？现在的我未必就胜不了他！”武暮大声道。

    李湘灵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我哥虽然有时对我很严厉，但是…但是我们自幼相依为命，我又怎能就这么离开他呢？”

    武暮闻言不禁陷入了沉默。李湘灵抬起头来，忧伤地望着武暮道：“而且，即便你能胜过我哥哥，可是我外公和我那三个舅舅，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出手干预，别说是躲在人间……就算我真的跟你去了地府，恐怕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想起托塔天王和三太子的威名，武暮不禁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片刻之后他把心一横，坚定地说道：“那又如何？！就算他们再厉害我也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一个星期…便是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到这里双臂用力，将李湘灵紧紧地抱在怀中，又柔声说道：“自从来到人间，我曾数次走到生死边缘……我曾经是那么胆怯那么犹豫不决，明明喜欢你却没有勇气去争取。想在我想明白了……我不能没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片刻的时光，哪怕明天我就会灰飞烟灭！我也绝不会后悔！”

    李湘灵闻言不禁浑身一颤，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感动。可是紧接着她又皱起了眉头，悲声说道：“可是…呜。”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武暮忽然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双唇。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想再说话，她已经融化在了这个吻里……

    二人紧紧地相拥着，缠绵着，李湘灵的脸上却忽然划下了两行清泪。

    “不…不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她低下了头去，轻轻地挣扎了起来，似乎是想离开武暮的怀抱。

    武暮用力地将她抱住，惊慌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你是怕你外公他们吗？你放心！我便是拼着一死……”

    李湘灵忽然伸手遮住武暮了的双唇，流着泪道：“你或许不惧一死，可是我却不忍心看你丧命……”

    武暮伸手抓住李湘灵的手腕，焦急地道：“不！不行！你…你不能离开我！这样吧！咱们一去地府，只要到了阴界的深处……”

    李湘灵摇了摇头道：“没用的，逃不掉的，而且……”

    “而且什么？”武暮问道。

    李湘灵抬手擦去了泪水，缓缓地说道：“我不要一天，不要一个月，也不要一年……我只要一生一世。你给不了我一生一世，我……我便不能和你在一起。”

    武暮闻言顿时脸色苍白，身体竟微微地发起抖来。

    李湘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还是缓缓地挣脱了武暮的怀抱，一步步向后退去。

    武暮伸出双手想要将李湘灵拉住，可是他感觉此时的自己是那么的无力，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李湘灵，离开了自己的怀抱，挣脱了自己的手掌，而自己却无力让她停留分毫。

    “再见了……武暮。”轻柔的话语声中，李湘灵转身渐渐远去。

    “等一等！”武暮忽然大喝一声，踉跄着追了过去。

    他来到李湘灵身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李湘灵的双肩不断地颤抖着，但她始终没有回过身来。

    二人沉默了良久，武暮忽然抬起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布包。

    白布脱落，露出了那支精美的白玉步摇。

    武暮的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仿佛他刚刚掏出的并不是步摇，而是他的心。

    他小心的将步摇插在李湘灵发间，柔声说道：“你戴着它更好看…”

    李湘灵浑身一震，似是是想转回身来，但是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停下了动作。

    她深深地呼吸了片刻，颤声说道：“谢谢。”

    语声方落，人已远去。

    只有那叮叮叮的，流苏玉珠的撞击声，仍隐约可闻。

    渐渐的，连这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不见，流觞园中万籁俱寂。

    只有夜风送来几朵乌云，又遮蔽了天边的明月。

    高处屋顶上，萧鹤和二虎探头望着这一幕，都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它妈的！武暮这小子真不争气！换做是我早把这小娘们给办了！哪会这么矫情！”二虎低声骂道。

    萧鹤瞪了他一眼，又向园中望去。

    只见武暮晃了两晃，终于无力地坐倒在地。

    周围的夜色越来越浓，终于完全吞没了武暮的身影，也吞没了这沉默的流觞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