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诀别

    随着那声巨响，众人急忙回过了身来。

    只见队伍后方，那条百米长的血河，突然炸裂开来！

    隆隆的轰鸣声中，破碎的血河落在地上，血水激起了黄沙，红黄相间的迷雾漫天飞扬。

    不仅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金麒麟们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它们此时已没有了牧车的约束，便纷纷地哀嚎着逃得远了。

    众人见金麒麟渐渐散尽，都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不少人更是疲惫地直接坐倒在地。

    童海川见李天南和江河等人，迟迟没有归来，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他正要带领十三剑前去查看，却见茫茫的黄沙之中，有几个身影缓步走来。而走在中间的，正是李天南！

    童海川大喜，忙收回剑阵，带领众人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李统领，你没事…”

    “莫姑娘！莫姑娘何在！？”李天南却并未理会童海川，而是对着人群大声地呼喊起来。

    莫兰听得喊声忙奔到了近前，见李天南和武暮都是身受重伤，不禁吃了一惊。她急忙掏出几枚丹药，便要为李天南治伤。

    李天南却摇了摇头，将怀中的驼背男子抬高了一些，急切地道：“请先给他治伤！我没事的！”

    莫兰闻言，急忙弯腰查看驼背男子的伤势。可是检查了一番后，她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并未出手为驼背男子疗伤。

    在李天南地连声催促下，她才回过了神来，为驼背男子处理了伤口，可是她自始至终都紧皱着眉头。

    待得将武暮和李天南的伤口，也处理完毕后，莫兰忽然叹了口气，指了指驼背男子对李天南道：“李统领，这人的内脏几乎已完全碎裂，我…我也无能为力了…”

    李天南闻言浑身一震，低头望了眼驼背男子，又抬头对莫兰道：“莫姑娘，你医术高明，能否再想想办法？”

    莫兰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段浩杰忽然向江河低声问道：“江统领，这驼背人真是李统领的父亲？你可知他的姓名？”

    江河叹了口气，低声答道：“他名叫孟阳…唉…”

    武暮在旁边听到了二人对话，这才知道湘灵的父亲名叫孟阳。

    赵雍却有些魂不守舍，他一直盯着武暮的侧脸，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抓住了武暮的肩膀，颤声问道：“小兄弟！你…刚刚所用的…是不是拳意！？”

    众人闻言都是大惑不解，不知这拳意为何物。

    黑虎军众人闻言却都有些吃惊，秦武大步来到武暮身前，瓮声瓮气地问道：“武暮！你真的悟得了拳意！？”

    武暮唯一犹豫，躬身答道：“启禀秦将军，属下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拳意…”

    “那确实是拳意。”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龙衫和吕子夜正缓步走来，而说话的正是龙衫。

    黑虎军众人连忙向二人行礼。龙衫挥了挥手，微笑着对武暮道：“你的拳意名叫地皇锁，很有些来历。”

    “地皇锁…”武暮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似有所悟。

    胡云峰生硬地问道：“龙将军，这地皇锁是个啥东西？很厉害吗？”

    龙衫跃上秦武的肩头，等坐的安稳了，这才答道：“当然厉害！以前有位高手，曾将这个拳意发挥到了极致。到了后来，只要他是站在地面上，便没有人能胜得过他。这地皇锁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他说道此处，又低头对武暮说道：“武暮，你这地皇锁虽然厉害，但是若想将它发挥到极致，却也绝非易事。这地皇二字，你可要好好参详。”

    武暮躬身称是，本想向龙衫细问，却听得李天南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

    武暮扭头一看，原来是李天南怀中的孟阳，终于醒了过来。

    不过孟阳虽然醒了，但他似乎已虚弱至极，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咳嗽了两声，抬头见到了李天南的脸，忽然激动地挣扎了起来，并用仅有的一只手臂不停地推搡着李天南，似乎是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他一边用力推着，一边焦急地喊道：“南儿！你救我干什么吗！？你快走！快走！”

    众人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李天南忙向他解释，说众人已逃出了徐卿伯的魔掌，此时已到了沙漠边缘。

    孟阳闻言忙向四周打量，等见到了前方的草地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咳咳…”

    李天南见孟阳像是虚脱了一般，几乎是瘫在了自己怀中，便轻声问道：“你…你觉得怎样？”

    孟阳却并不回答，而是又咳嗽了一阵，忽然抬头望着李天南道：“南儿…你…你和灵儿一定恨我吧？”

    李天南身子微微一震，却只是沉默着并不答话。

    武暮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你不仅抛弃了他们，还打死了他们的娘，他们又怎么能不恨你呢？

    孟阳见李天南一言不发，便又叹了口气道：“南儿…我丢下你和灵儿不管…还…还打伤了你们的娘…确实是我不对…”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是…你可知道我为何总与你娘吵架，最后还大打出手？”

    李天南冷哼了一声道：“外公说你嫌自己官职太小，怨恨他没有真心提拔你，所以…”

    “放——屁！那姓李的…咳咳！…咳咳！…”孟阳忽然愤怒的大吼了一声，可是因为过于激动，不禁又咳了起来。

    武暮见他如此激动，心中不禁一愣，难道他之所以与湘灵的母亲吵架，是因为背后另有隐情？

    李天南听他咒骂自己外公，脸上不禁现出了怒色，冷声道：“那你说！你凭什么打我娘！？又凭什么抛下我们！？你说呀！”

    孟阳被李天南吼得一愣，随后眼中充满了悲伤，低下了头去。

    武暮虽然觉得孟阳抛弃妻子很是不该，但是见他此时已断了一臂，浑身都是血污，还被亲生儿子骂的抬不起头来，心中不禁对他很是同情。

    一旁的萧盛隆，忽然望了望周围的光线，然后和萧逸尘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李天南吼完了似乎也有些后悔，他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道：“你先不要说话了，不然伤势…”

    孟阳不等他说完，便开口道：“不…南儿…我要说…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李天南本想阻止，但是听他语气很是坚定，便又住了口。

    孟阳顿了一顿，又缓缓地抬起了头，问道：“南儿…你可知…你娘年轻时我们本是一对…但是因为我身份低微…后来被你外公他们强行拆散了？”

    李天南点了点道：“我知道，我和灵儿曾听娘说起过。”

    孟阳叹了口气道：“那…那你可知…我们被分开后，都发生了什么？”

    李天南略一思索，答道：“你走后，娘等了你整整七年…后来娘便得了重病，外公他们便又把你找了回来，让你……”

    “哼！找了回来？是啊…找了回来…咳咳…”孟阳忽然开口，打断了李天南的话。

    孟阳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又接着道：“你外公将我们拆散后…不仅将我流放到万里之外，而且还下了严令，只要我敢回到天庭一步，便将我碎尸万段！咳咳…咳咳…

    我…我当时心有不甘，几次要偷偷回来，可是…天庭周围都有重兵把守，我根本就进不了城…

    后来…我在一座浮岛上住了下来…下定决心在这岛上潜心修炼，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变强…然后打回天庭去！与你娘团聚…可是…

    可是我资质太差…虽然日夜不停的苦练，可是整整三年下来…我却连金丹都没有结成…

    唉…我见再也无望与你娘相见…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渐渐的死了心…浑浑噩噩的过起了流浪生涯…

    有很多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却又没有勇气，当真是没出息的紧…”

    孟阳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一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武暮听到这里，也在心中叹了口气，思索着，若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和湘灵相见，那当真是比死还要难过…可是这孟阳既如此爱慕李贞英，那为何后来又对李贞英如此绝情呢？

    孟阳顿了一顿，又道：“我流浪了大概半年…后来到了一座名叫杏园的小岛上…”

    他说都这里，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微笑，眼神中也满是柔情。

    “我在岛上碰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名叫彩岚…她对我很是温柔，也并不嫌弃我穷困潦倒…她父母对我也是百般照顾…我和彩岚的感情越来越好…半年后…我们便拜堂成了亲…而且一年后，我们还生了一个女儿。”

    李天南似乎很是吃惊，只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武暮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孟阳竟有两次婚姻，可是湘灵讲述时，好像并未提起此事…

    孟阳顿了一顿，接着讲道：“我们给女儿起名…叫做孟思贞…贞儿很是可爱，彩岚的父母对她更是疼爱有加…”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隔了半晌，才又缓缓的道：“我本以为…我的后半生便会在那杏园岛上，平平淡淡地过去…可是哪知…哪知一年后，你外公他们忽然又找到了我，并且告诉我贞英已病入膏肓，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听到这消息当真是心急如焚，便匆匆辞别了彩岚母女，随着你外公他们回到了天庭…”

    孟阳说到此处，眼神中充满了怜爱之色，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再见到贞英时…她已病的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我悲伤之余，只能是细心照料…期盼着她的病情能有所好转…

    总算是苍天有眼，虽然此后贞英的病情，曾几度恶化，但是三个月后，贞英的身体，终于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本来面现喜色，可是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望着李天南道：“我见你娘日渐康复，心中欢喜之余，却不禁思念彩岚母女…又过了几天，我便对你外公提及此事，说我想回去探望彩岚母子…哪知…

    哪知你外公…不仅不放我回去，还警告我，不要对你娘说起我已有妻女之事…并且还要我忘了彩岚和你娘成亲…唉…

    我虽然对你娘旧情未泯，但是我已有妻室怎可再娶？更何况…彩岚与我不仅情深义重，还已有了贞儿…

    我本想婉言拒绝，可是你外公竟…竟然出言威胁，说若我不和你娘成亲，便派人将我的彩岚和贞儿，碎尸万段！我听他……”

    李天南忽然喝到：“不可能！外…外公不是这种人！”

    孟阳却只是冷笑了几声，并不出言反驳。

    武暮听孟阳的口气，绝不像是胡说，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难道名满三界的李天王，真会做出这种事情？

    孟阳沉默了一阵，又道：“后来…我迫于压力，便与你娘成了亲。婚后，你外公对我也很是照顾，曾多次提拔我的官职…你娘对我也是温柔至极…若是七年之前能…唉…后来…”

    说道这里，他望向李天南的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慈爱，柔声道：“后来…我们便有了你…你小时候十分可爱，不仅我和你娘大喜过望。便是你那个一向严厉的外公，也是对你喜爱的不得了，经常抱着你半天都不肯撒手…”

    孟阳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顿，眉宇间又挂上了忧愁。

    “唉…可是看着你渐渐长大，我对彩岚和贞儿的思念，也是越来越深…也不知怎的…我对你娘竟渐渐生出了些怨恨…后来我们便经常吵架…最后终于大打出手…

    我不小心打伤了你娘，你外公他们自然十分震怒…三太子更是将我打成重伤，险些便要了我的性命…唉…

    还是多亏了你娘替我求情，我才保住了性命…事后我也很是后悔…你娘对内情一无所知，我实在不该迁怒于她…”

    武暮听到此处，已是百感交集，感叹造化弄人之余，他心中对那名满三界的李氏父子，忽然升起了一丝厌恶。

    一旁的萧逸尘，似乎是想听得清楚一些，便缓步走到了武暮身后。

    孟阳沉默了一阵，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讲道：“后来的几年，过得还算平静…你娘待我如从前一样温柔…

    虽然我心中仍时常想起彩岚和贞儿…却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冲动…直到…灵儿的出生，让我对彩岚母子的思念，又越来越是强烈…因为…灵儿的长相竟与贞儿极为相似…”

    孟阳顿了一顿，皱起了眉头，继续道：“我每日看到灵儿，便总是想起贞儿和彩岚…我虽百般克制…却还是犯了老毛病…再次与你娘开始了争吵。

    后来我终于忍耐不住，将彩岚和贞儿的事情告诉了你娘…并且央求她替我向你外公求求情，让我回杏园岛去看看彩岚母女…可是…

    可是你娘盛怒之下，不仅拒绝替我求情，还说要去杀了彩岚母女…唉…我虽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是心中依然愤怒无比，便又和她动上了手…结果失手…将她打成了重伤…”

    孟阳略一停顿，接着道：“我知道闯下了大祸，便落荒而逃…我怕你外公会迁怒彩岚母子，便日夜兼程赶回了杏园岛…哪知…哪知…”他说道这里，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恐惧，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武暮听到此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不禁很是替彩岚母女担忧。

    李天南见孟阳忽然住口，便开口问道：“后…后来怎么样？”只是他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孟阳瞪大了眼睛，喘了几口粗气，缓缓地道：“后来…后来我终于赶回了杏园岛…可是杏园岛竟已成了一片废墟！岛上的数千人全部身死！”

    他此言一出，不仅李天南和武暮大惊失色，周围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只有武暮身后的萧逸尘，面色有些阴沉，眼神飘忽不定。

    孟阳忽然激动地挥了挥手臂，愤怒地吼道：“南儿！我好恨啊！我恨自己没出息！恨那该死的李靖！也恨那三太子！还有…不…我不恨贞英…我是爱她的…”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流过孟阳那饱受折磨的脸颊。滴答，一声轻响，泪珠落在黄沙中，不见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已十分昏暗，他才终于止住了泪水。

    他深呼了几口气，又颤声讲道：“我在尸体堆中…找了好几天…可是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我…我连彩岚母子…的尸体…都找不全…连安葬…都…”

    孟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李天南大急，扭头对莫兰道：“莫姑娘！请你再想想办法！他不能…不能…”

    莫兰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孟阳喘息了半晌，终于又缓回了口气。

    他缓缓抬起手来，抓住了李天南的衣襟，虚弱地道：“南儿…我…我在这密藏中受…受尽了折磨。之…之所以…苟延残喘…便是想再看…看你和灵儿一眼…”

    李天南的泪水，也终于流了下来，颤声说道：“你…你别说话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孟阳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南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灵儿…你要…照顾好灵……”

    他说道此处，忽然没有了声息，抓着李天南衣襟的手，也缓缓地松了开来。

    望着孟阳那双缓缓闭合地眼睛，武暮心中一酸，也不禁流出了两行热泪。

    “爹！爹你醒醒！你…你不能死！爹…”李天南终于哭出了声来。

    而随着他的哭声，孟阳那本已闭上的双眼，竟又缓缓地睁了开来。

    那眼中满是慈祥，满是欣慰…

    孟阳的手，终于垂了下来，他的双眼没有再闭上，但是那眼中却再也没有了光彩…

    李天南的身子忽然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段浩杰急忙伸手将他扶住。

    可是孟阳的尸身，却滑落在了地上。

    李天南挣脱了段浩杰的搀扶，猛地跪倒在地，想要将孟阳的尸身重新抱起来。

    可是随着他的触碰，孟阳的尸身忽然碎裂，化成了无数细细的沙粒，随着微风飘上了空中。

    李天南徒劳的伸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只有几缕轻柔的细沙，掠过他的指尖。

    武暮抬手擦去了泪水，轻叹了一声，刚要伸手扶起李天南。

    忽听得莫兰大声喊道：“小心！”

    随着她的喊声，武暮的身后，猛地亮起了一道剑光。

    “铮——！”凄厉的剑鸣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