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解怨路 结缘廊(二)
盏茶,叙旧。 当颜儿几人得知眼前之人便是传闻之中的太湖怪医之时,惊得无以复加。多少人为寻他,踏破铁鞋亦无觅,而如今,却能与他当面饮茶。而当太湖怪医知晓十年前江湖中被疯传的血灾便是天渊之时,所承受的惊诧丝毫不亚于颜儿等人。 太湖怪医的眼神之中,盛满了赞许,言道,“你母亲在天有灵,亦会含笑了。” “常大叔谬赞了。风云无常,江湖漂泊,身不由己,晚辈这些皆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前来,只有一事相求。”天渊说道。 “但说无妨。仅凭那一句常大叔,我亦会尽力而为助你。”太湖怪医一生皆无子嗣,常年独居,使得他将故情看得尤为重要。曾经,他看着五岁的小童长到十岁的俊朗少年,这是他与天渊,彼此之间最初的陪伴。 “天渊先谢过常大叔,只是不知常大叔可曾听过一味毒药,名为‘极乐天’。”天渊问道。 太湖怪医轻哼一声,不以为然,说道,“这封人内力的毒药竟还在江湖流传,想必贤侄欲求,便是这极乐天的解药。” “正是。不知常大叔?”天渊对于毒药之学并不精通,亦不知太湖怪医的真正能耐。 “要解这毒药并不难,阴阳相生却又相克,身中极乐天之人,释功时被阴力束扰,运功时又被阳力吞噬,继而再阴阳转换,生成人身抗拒不了的毒性,幻念叠起,欲罢不能。然则只要破坏掉其中的平衡,极乐天便解。配制解药不难,只是解药之中,一味红春花,一味金阳草,却并不易得。”怪医说道,想这世间,没有几味能令其束手无策的毒药。 “唔,那便是说,只要晚辈寻得红春花与金阳草,常大叔便定然能配制出解药!”天渊的心中已有着落,虽无把握,却必须一试。 “是。”怪医肯定说道,“红春花以阴破阴,金阳草以阳制阳,二者相融,几经其他药草配制,莫说极乐天,天下阴阳作怪的毒药,十之**皆可化解。” “好,那这两味药草,便交予晚辈,一经寻到,晚辈还请常大叔辛苦。”天渊谢道。 “天渊客气了。说及至此,贤侄游历各地,可曾听说一个人,名为‘毒蜂’。”毒蜂是他唯一的徒弟,在其**之下,毒功可谓天下一绝。那个曾经落魄狼狈被仇恨灌溉的青年,那个学成之后驰骋江湖的高手,每年元宵佳节,皆会来到他的身边,与良师饮酒,然则今年,却不见归期。 这一路之上,颜儿曾将太湖怪医与毒蜂的师徒关系说于天渊,故天渊此时从怪医口中听闻毒蜂的名字并不觉惊奇,然则他却不知如何启齿。 最终,天渊还是没有瞒他,“晚辈不仅听说过,还见过他,他是方才我说于常叔叔的那个庞大黑暗势力的其中一员,不过,他已经死了。” “什么?他死了!”太湖怪医惊问道。天渊看到了他眼中无处遁藏的悲痛。 “晚辈不敢欺瞒常叔叔。” 这一刻,天塌地陷。怪医的眼中朦显一分清晰的怨恨。他是极重感情之人,毒蜂于他而言,无疑就像他的孩子一般,他多年的心血倾注,只为自己唯一的徒弟能好好活着,可是于今! “告诉我,是谁杀了他!你与黑暗抗衡,莫非是渊儿你?”怪医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一声悲情的叹息,藏住了他自抑不得的眼泪。 “杀毒蜂之人,并非晚辈,但是若是晚辈有机会,亦不会放过他。”一生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他明白说出这句话代表什么,但他更不愿欺瞒一个重情重义的长辈。 怪医挥手之间,桌上香茗瞬时洒落满地,伴随清脆的破裂之声,颜儿匆忙将寒儿与清角护在身后。她知道,在他们面前坐着的是谁。这个身为毒蜂师父的男子,毒术可想而知。 但天渊并未动,而怪医亦未出手相伤。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一刻的怪医,悲伤而脆弱。他不管毒蜂在江湖之中的面目,亦不管毒蜂做了多少错事,只要他是他的徒弟,他便会在乎他。就像一位父亲会爱护自己的孩子那样。 “常叔叔,您节哀顺变。倘若要怪罪晚辈,晚辈甘愿受处置……” 怪医摇头,示意天渊不要再说下去,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连自己徒弟的尸骨都未能见!那个对他恭敬有加的徒弟,那个陪他饮酒喝茶的徒弟,那个给予他陪伴的徒弟,如今,被时光掩埋,已然不在。 “是谁杀了他。”怪医的言语阴冷,他要为徒弟报仇,天经地义。 “这……”天渊并不想说。 “为何不说!”怪医的愤怒只差一毫必将爆发。 “是凤凰,与毒蜂同在一组织的凤凰。”说话的是柳安颜,她知道天渊为难,亦知天渊念及与凤凰故情绝然不会讲。那么,她来讲,她不在乎太多,她只为自己的丈夫着想。 “颜儿!”天渊蹙眉对上身后的颜儿,然颜儿低首不再言,回避着天渊的眼睛。 “凤凰?我知道了。贤侄,你们先离去吧。我答应的事,我会做到,但这件事,你不必插手。”怪医的言语不容否定,送客之意明朗,天渊再说什么皆是无用。处身在莫大的矛盾之中,天渊更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 未曾不是一声叹息。在登门拜访那一刻,他便该想到有今时的局面。于今,唯有步步为营。 “常叔叔,晚辈告辞。”天渊说道,怪医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背身,拭去落下的泪水。他答应天渊的事,他会做到,一如毒蜂的仇,他亦会报! 走出太湖怪医寂寥的屋舍,天渊的心情亦不轻松。 “颜儿,为何说出凤凰的事情。”难免有些怪责,他要保护好傲儿,他不愿傲儿受伤害,更不愿看到怪医与傲儿生死决战的一幕。 颜儿知道天渊会怪罪,天空晴朗,心情忐忑,“可是我们根本瞒不住怪医前辈,何况凤凰与怪医,山高路远,根本不会见面。凤凰是逆杀的头领,除非我爹,他人若想寻到凤凰的踪影,谈何容易。” “颜儿,答应我。以后无论怎样,皆不要做出对傲儿不利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亏欠他的。”他想起血渊之中,傲儿那道怨恨且悲情的眼神,他一直无法逃离,亦不时在强迫自己牢记——毕竟,他将傲儿的堕落成魔,全然归罪在自己的身上。而此,他便更加理解了怪医的心情——无论被自己当做亲人一般的人处身在何种位置上,他们都真心的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天渊的话,颜儿总会听。“天渊,我答应你。但是,你从来不亏欠任何人。”她的夫君一生光明磊落,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会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他不可能顾及到每个人的感受,这些皆是世间常情,他有何错?如果执意追究,那也是命运的错,命运戏弄,如何摆脱! 但是到底,颜儿还是低估了天渊对于傲儿的感情。 “颜儿,有些事,并不如你所想。”曾经的画面历历在目,有关于傲儿的情节天渊总是轻易想起。 “我对于他的感情,就像对待寒儿一样。他成为逆杀之中的凤凰,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若是往昔我未曾不告而别,或许他会追随我在江湖之中漂泊,日子虽然辛苦,但绝然不会是今天的结局。”天渊郑重说道,往事重提,总有说不尽的悲惨。并且在一定意义上,他等同于助纣为虐的角色——毕竟常言,子不教,父之过。傲儿就像他的孩子一般。 “可是爹,他对您又怎样呢?”寒儿不满说道,关怀与爱,本应是相互的,父亲那样的维护凤凰,可是凤凰却几乎要了父亲的命,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无论如何亦忘却不了。 “他只是走错了路,暂时迷失了自我。”天渊微叹言道,而那日傲儿的手下留情,便是其良知未泯的证明,天渊一直坚信,曾经的傲儿还会回来。 “天渊,我们都听你的。可是于今却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红春花与金阳草,到底要到哪里去找?”颜儿明白天渊的执着,暂先岔开话题。而其所言极是,没有这两味药草,纵然有太湖怪医在,亦是徒劳。 “宫廷。”天渊的心中早有定夺,若有一个地方,奇珍异草一应俱全,那便是皇宫!整个昭阳最繁华奢靡的地方! 长路漫漫,或许天渊注定还要回到那个地方,那个从心底生出陌生感的地方,是他逃不过的宿命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