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寒欢节 凤求凰（五）
李清风见雪瑶生气，便也不再言语，独自连饮三杯。沉默半晌，方恨恨说道，“既然谷主想让属下比试，那么属下便依了谷主之意。”言罢握剑起身，毅然决然，却满目苍凉。 雪瑶一时不明状况，从小便与李清风玩耍长大，二人亲密无比，何曾有过主仆上下之称。她视清风为知己，平时二人皆直呼彼此名号，今时她不知李清风是否喝醉，一句属下叫得生分伤人。 雪瑶本欲再言，转眸之间李清风却已立于台上，白衣男子，一尘不染，场下目光几乎被吸引殆尽。 李清风本满了雪瑶的意，但于今雪瑶心中却并不畅。一旁的天渊看出端倪，不由叹了口气，李清风这般爱慕，倒也辛苦。 擂台之上，李清风与月朗已兵戎相向，“朦月刀法”变幻莫测，轻巧似短刃，凶猛如缨枪，这般无常，李清风一时难以适应。 台上激烈，台下波澜亦起。雪瑶嘴巴就没有闲下，不停小声骂道，“笨蛋李清风，该死的李清风，不识好歹的李清风……” 天渊本在雪瑶身边，如此听来，不禁莞尔笑道，“雪瑶，怕是你错怪了清风小友。” “错怪？是那家伙反常。天渊大哥，莫要帮他说话。”雪瑶撅嘴言说。 “平心而论，清风小友对你可好？他今日反常之态，你真不知缘何？” 雪瑶听闻，不知天渊言下何意，思索半晌，还是蹙眉摇头，“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隐情算不得，只是他心中早已有了这武状元争不得的中意女子。”天渊说道。 雪瑶云里雾里，隐隐之中，却又一种感觉，种种非非皆是与她有关。 “武状元争不得的中意女子？中意女子……”雪瑶暗道，思量反复，“历届武状元皆极得鬼谷女子倾慕，李清风若是一举夺魁，提名那位中意姑娘可不是皆大欢喜之事？” “雪谷主，清风大哥喜欢的人是你啊。”天渊未点，清角却说破。 清角一言，犹如暴雷在雪瑶的脑海之中炸开，原本微有的醉意一扫而空，目瞪口呆望着天渊与清角。 “李清风喜…喜欢的是我？这…这……怎么可能？”雪瑶表情木讷，青梅竹马，但她又何尝想过，会同一直在身边的白衣男子，有了爱情？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清角笑言，却令雪瑶不知如何回言。 是呀，李清风喜欢自己，有什么不可能。对她百依百顺的李清风，素日以来一直默默照顾着她的李清风，对她的刁蛮任性毫无怨言的李清风，所有的好，全然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若不是深深爱上，又何来无怨无悔？到底都是她太笨，竟将一切的好皆当做与生俱来的心甘情愿。如此一来，方才李清风反常如今看来再合理不过，她这逼迫，太绝。 她悔，她恨。可是这就代表她接受了李清风？ 雪瑶心中异常矛盾，沉浸于似无尽头的苦局之中。 台下众人爆出一片惊呼之声，方将雪瑶神思拉回，不由随众人目光望向台上。 擂台之上二人难解，方才月朗朦月绝式“逆转乾坤”将手中之刀幻化出十八班武器之影，封锁了李清风所有退路，众人皆以为李清风必将坠落擂台，却不料李清风竟在擂台边缘游走一番，便又腾空而至，稳稳站在擂台正央。 “逆转乾坤”已出，月朗破绽百漏，然李清风却未出手，或者说从初始之时，便是这般，一直躲闪其间。实在避不过便应上几招，敷衍一番。李清风本对武状元无意，上台只因一时气愤，他又何必坏了月朗的好事？ 打也打了，技不如人总说得过去。如此想来，李清风倒也释然，心思一转，只待月朗一个直刺，便故作不支，以剑格挡，内力全收，被震下台去。 擂台之下，爆出雷鸣般的掌声。月朗有疑，“逆转乾坤”皆被李清风化去，这蛮力一刺又何以取胜？只是赢便赢了，心中兴奋，便也未及多想。 李清风败了，雪瑶心中五味杂陈。她同李清风相处多年，李清风的武功她太清楚。如今，她知道，她全知道了，可，又该怎样？ “谷主，属下无能，输了比试。”李清风冷淡说道。 雪瑶听闻，呆愣之后，落寞再生，眼前可真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男子？一时间，只觉亏欠了好多。 “李清风，对不起。”似乎犹豫了好久，话到嘴边，说出很难，然而一旦说出又是意想不到的释然。 言罢微微一笑，对上怔住的李清风。 “谷，谷主……”李清风一时语塞。 “笨蛋李清风，下次若是再这般生疏称呼，看我不把你的嘴巴缝住！”雪瑶故作狠毒，却藏不起挂在嘴边的盈盈笑意。 有些事，一旦明白，便也不必扭捏，何况她从不是羞赧的小女子。 然则，一切唐突，让她接受，至少需要时间。而时间，便也等于给了李清风机会。她想重新，认识她的清风。 轰轰烈烈的武状元之争落下帷幕，连战连胜的月朗凭借“朦月刀法”，摘得头魁。在鬼谷之人连绵不绝的喝彩声中抱得金刀，与情投意合的心仪姑娘，携手走下台去，羡煞众人。 而喝彩之声方归平静，夜空之中又立时绽放五彩烟花，沸腾的绚烂点燃了鬼谷的夜空，一时痴迷众人眼睛。漫天烟花若飞雪落坠，如梦似幻，稍纵即逝的美好，偏偏永久停驻心间。 此情此境，情侣相依相偎共赏，单人亦不觉凄凉。寒欢寒欢，在无双的繁华之中继续，饮酒弹唱，不知醉时。 而在欢乐之中，悄然逼近的虎狼，酝酿已久的恶梦，势必将懈怠的心撕裂成灰，粉碾如尘。 匿于黑袍之中的男子无声无息，面对苍绿的松柏之森心中感念无人知晓。阔别多年，如今他又回来了。立于身后的二人，灰衣回忆，风神所钟爱，速度至上的他，从不会被外物羁绊。风神心中，满是复仇之欲，他已看过血灾剑法，“惊颜若初”已不新鲜，成竹在胸的风神，眼神之中锋芒尽现。而戴着半脸面具的男子，静默无声，面具之下潜藏着的是麻木的欢颜。他的欲望强烈如火，风神要的仅是复仇，而他要的却是毁灭。他要让鬼谷实如其名般，在他的剧毒之下，化所有生命为亡灵，在废墟之上，阴魂不散。 “跟住我的脚步。”黑袍男子言罢，踏出了迈向松柏之森的第一步，徐徐而动，如若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