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荆天渊 柳安颜(一)
——子夜吴歌声落, 哪一首才是你我梦中的昭华? {一}天渊天渊 天渊,天亦成渊 当无情的剑,贯穿敌人胸口的时候,看着一个个恶徒得到应有的下场,我的心中,亦然,如释重负,世间有斩不尽的罪恶,我知,而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我还是不曾回头地走下去,毅然决然。 我叫,荆天渊。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真正的侠客,因为真正的侠,执剑救人,变恶为善,或许不会如我这般残忍,见惯杀人流血,一如家常便饭。或者说,我只不过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冒昧的取走敌人的性命,试图用以暴制暴的方式来把握住仅存的一点光明。 冷漠少语,杀人如麻,所杀之人,个个皆是十恶不赦的江湖败类。或许,随着死于吾手的恶徒数量成倍成倍的增加,我的声名亦为江湖人所知所道。他们惧怕我,我未尝不知,只是满腔热血,逼迫我不得不如是做。 魔门邪教,在我的剑下湮没,大大小小,多多少少,我已不甚明了。这条路,艰险异常,千辛万苦,被人指点,无人理解。而我,从不在乎。正义终须贯彻,阻碍无能退缩。 这是我习以为常的生活,只是习以为常中亦有难以预料的变革。 那日,那天空下,那树林间,有满树满树的桃花争相灿然,而如此美景,却难抵我的剑挥杀。“刹羽飞花”,那个为害忠良的杀手,终于死在我的剑下,在这烂漫的美景下,死亡如花,默然而放,而我的剑,便是滋养其见效最快的肥料。 对手很强,虽是胜利,我亦为其所伤。方欲离开,却闻听桃花林里有他人声息,剑客的警觉立时弥漫,我想,一定是“刹羽飞花”的同伴,接连的大战,在所难免。而这次,我猜错了,我清楚地看到对方,那个倾城倾国的姑娘,在桃花林里,快乐幸福的奔跑,纵使仙子莫如她般美好。而她,亦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我,苍促之间急急收住步伐,却被石块绊到,踉跄地跌倒在我的怀中。本是该举剑相迎,作为一个剑客基本的警觉,可是这刻,手中举起的,却是她跌落在地的花,一枝新折的淡香桃花。 她望着我,染血的衣染红了她的手。我望着她,心惊却不忍将她丢下。 这迷乱的一刻,却是长久的定格。 她说,她叫柳安颜,我可以叫她颜儿。 她说,今日是惊蛰,桃花盛开最美的时刻。 便是这样相遇吗。 颜儿,颜儿,令人心碎的名,驱逐了最为孤单的岁月。 所有的世俗隔阂,一眼看破。 我明白,从这一刻,我与颜儿的命运,注定纠葛。 无悔的纠葛。 我至爱的妻。 安颜,消逝的容颜 当我明白了宿命所言之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亦悲亦喜,看不到结局。曾有人说,我命中注定,承受分离之痛,我想那人或许是对的,可是他却瞬间死在了父亲的掌下,而他最后的一言,终成了难以幸免的诅咒。 我叫柳安颜,有着清秀姣好的容颜,我的父亲告诉我,我是盛开在黑暗中不染微瑕的莲。 我的父亲叫柳冥风,几不为人所知,而他,却是武林黑道的霸主。江湖中为非作歹的妖王魔主,皆是臣服在他的手下,卑微如蝼蚁一般,实力庞大,超出想象。 而我作为他的独女,亦无可能脱离他的视线与生活,尽管我百般劝慰,他却依旧我行我素,置之不理,他总是说,颜儿,你不懂。正邪,从来就没有过明确的界限。是的,我不懂,我也不愿意懂,只是他是我爹,疼我爱我的爹,我无可忤逆他。或许从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无从改变。 我是黑道王者的女儿,自不可能不学无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武功的修习,更是在他人之上。或许天资聪颖,父亲亦很欣慰。可是,纵使我有以一敌十的能耐,却仍要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束缚在所谓的安全地带终日孤独望着蓝天。我讨厌杀人流血,但我喜欢外面的世界。我是他今生的唯一,我懂,可是那样的宠溺,使我得见不到什么叫真正的幸福,他不懂,从不懂。 那时,江湖上出现一位神功盖世的侠客,仅凭一己之力,便摧毁了父亲手下大大小小,为数众多的势力。那般胆识与勇气,很是令人诧异。而他的所做作为,终是引起了父亲的重视,麾下高手接连出动,明搏暗杀,却均是有去无回。而突然间,我却暗暗窃喜到,于我来讲,这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我能打败他,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从今,便一定不会再受到父亲那些无谓的束缚。长久的孤独,哪怕是见到了一点点新奇的光线,亦是要竭尽全力的追寻。 “刹羽飞花”,魅光阁最强的杀手,接到父亲命令出发,而我,便骗他,已得父亲应允,出去见识世面,这次,便当他的帮手罢了。 我心平气和的话,却被他当做无可违背的命令,或许这些杀手,从父多年,潜移默化间,已失去了太多,剩下的,唯有始终如一的臣服,愚昧的忠诚,就算悬崖在前,亦会义无反顾的跳下。 那日桃花,漫山遍野,最是美好的惊蛰。而我心明白,这里,将要上演一场残酷的厮杀。 那一刻,那么快,他的剑便如愿贯穿了“刹羽飞花”的心脏,只是他亦受伤。他的武功太是高强,我自知不敌,可是凭他现今处境,却是一定会败在我的手下,因为我的武功,亦是早已出神入化。 只是,只是,在这漫天的美景下,我却有太多的留恋,剩下的只有小女子般忘乎所以的幸福奔跑,以及,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在了他的怀里——又是一个天赐良机,他竟是那么不小心,那一刻,他怠慢了自己的剑,而我,能轻而易举的将匕首刺中他的心。可是,仅仅是望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便生生使我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亦是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他为我捡起跌落的桃花枝,他流了好多的血。 他告诉我,他叫天渊,那一刻,乾坤可见,天亦成渊。 他说在下莽撞,惊扰了姑娘。 那一刻,时光扭转,仅是瞬间。 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男子,正气凛然。原来世间,有一种人,能与之相伴,便死而无憾。 相依相守,共观桃花。 只为一人,愿负天下。 那是最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只要能同天渊在一起,万物皆美好。我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子,组建一个美满的家。他愿意放弃无尽的杀伐,同我一起归隐农家,再种满林桃花。 只是这般太过美好的情境,终是无能长久。我明白,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他,何况我与他之间,这种私定的终生,不可能得到父亲的应允。如果执意如此,绝无有好的下场。父亲一定会亲自找上他,两虎相争,一个是我至亲的父,一个是我至爱的夫,我夹杂在中央,何去何从?悲凉的结局,我猜想得到,然无论天渊的输赢,他终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因为父亲的势力,太过庞大! 我沉浸在惶恐的幸福之中度日难安,进退两难之间,我终是做出决断——为了他能好好活下去,我愿意用今生的幸福,来换得他一世的安宁,纵然要以百年孤独作为筹码。 我不知自己这样算不算太过邪恶,只是为他一切,皆是值得。 邪魂帮的反扑,自是无能奈何于我,可是于全然不知真相的他来说,却是致命的。束手束脚,神功无能施展。他的破绽,我一清二楚地看到,邪魂的偷袭,亦是逃不过我的视线,所以,那一击,我能不失时机的为他挡下。虽然很痛,却是无能要了我的命,邪魂头领的功力根本不及我二三,可是如此却是完全激怒了天渊,我亦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可怕。邪魂,几在瞬间完全湮灭,而他,快马加鞭,不辞劳苦,奔赴隐神医霍婆婆之处,为我求治。只是他不知,霍婆婆亦是随从我爹几十年的手下,这一切,皆在我的算计之内,邪魂偷袭的地点,有意承受的一掌,到达霍婆婆隐处的路线……从始至终,这不过是一台以欺他骗他为目的的戏,一场真到令他心死的苦rou计,一道痛到令我心碎的别离。 服下霍婆婆的秘药,详装出死亡之态。最后的一言,便是对他归隐的期盼,唯有这样,方能保他周全,那样爹就无能再追杀他。 在一旁暗处,默默地看他,伤心欲绝,为那个伪装成我的人办理后事,而后,便是分别。与我的至爱、我的孩子的永诀。 我曾在梦里一次次呼唤,天渊,天渊,可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虚幻。而那道预言,一语成谶。 我知道,我的天渊,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他已找寻到一片安宁的净土,抚养我们的孩子,而一切,终,与我无关。 天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