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散花 落雨声（二）
聚贤大殿另一角，风骨伯昏已被逼至绝地。神楼之主五行之功诡异无常，几番变化如布罗网，又有天山宝剑“潇湘寒雨”助纣为虐，伯昏的骨中，被阴寒渗透。 但是天香草与定心珠他不能拱手相让，并非宝物价值连城，只为尊严无价，那些为家园浴血的生命与魂魄，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他们，为名而战。 夕阳将逝，英雄悲歌。 伯昏叹息深沉，身负重伤退路已绝。若是冥府的大门已经有人为他叩开，那么他愿意一生一次，挣扎一番——他至少要让自我的死亡有意义。 本该封存的剑，终于脱去布纱，执于他的手中。有无奈有愧疚，但是更深重的，是决意。他，不死不休。霸绝无双重出于世，剑吟抖擞，破开阴寒，附着幻海之威，退了神楼之主五步。 神楼不知霸绝之名，然只此一式，却已身受霸绝之威。他，谨慎后退，更愿坐观。手下棋子还有两枚，而此足以将伯昏再次看穿。 神主示意，一直在旁的土护法与方至的火护法虽感受迫压，依旧不敢违背只能上前。火护法炎阳神功火焰成潮，土护法金刚之身化守为攻，但在霸绝幻海面前，一切微不足道，在无边幻海之中浮沉听命，而伯昏，便是那一道幻象之中的苍天，掌控二人命运。 纵有金刚之身，亦被霸绝无双贯胸，魔剑兴奋，掀起一片血舞，而血舞飘散，地上只剩土护法残尸一具。便是横行域外几多年，火护法亦被眼前此景震慑。第一次，他不为伤敌，仅为保命而让红莲之花热烈开放。 处身火焰之中的伯昏，更像魔，一步步走向颓然倒地的火护法，嗜血之欲，无以复加。而此时重伤的伯昏，却已无力支配手中霸绝，心如乱草魔气攻心，从抽出霸绝的瞬间，他便已预料到结局，只可惜他终究未能同神楼之主同归于尽。 无法满足杀欲，便会反噬其主，伯昏被深深的疲惫包裹，天海的明天他终归看不到，而天海是否还有明天，他不知道。 是不是濒临死亡之际，皆会有回光返照？就好像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他的体内游走，驱散了神楼之主“赏赐”的阴寒，亦将霸绝的魔气一同融化。匆忙回首，匆忙确认，这个世上是否还有奇迹存在，而看到了林渊，便彷如看到了天海，被托起的明天！ “老弟，对不起。”今时今地吐露歉言，是多么不合时宜，可是动用霸绝的他，只能以愧相对。 霸绝重新封入剑鞘，“伯昏兄，你且在旁休息，剩余交予在下便可。”林渊说道，目光转冷，他非“血灾”，却有八年之前“血灾”的无情。 两枚棋子一死一伤，但是新的棋子亦被补上。鬼棺“覆云”，曾在桃花林中溃败而逃，今日又命运般被神主驱使面对林渊。 未战先惧，但是被神主种下“寒蚕之毒”的他同神楼护法一样，只有听从而无选择。 “师父，覆云由角儿来对付，您不必分心。” 言者，清角，自幕后之人处归来，却未想过天海竟面临如此劫难。 而此覆云，亦如受苍天垂怜般，重新获得希望。对付林渊，他必死无疑，而对清角，他只不过再将往昔的胜利复刻一遍即可。 林渊应允，清角“破水”雷厉风行。剑一出鞘，便是杀招，往昔恩怨，今时即了。既然对手是覆云，那么便让“破水”带动雄风，风卷残云。 覆云始料未及，可是行走江湖几多年，若是如此丧命，他如何成为七星得力的手下？ “破水”在他胸前过，冷汗瞬时被吹干，然无论如何，这一趟鬼门关，他往而折返。只可惜未留庆幸的时机，“月光”已普照，就好像淋了一场温柔的雨，雨过天晴，可他的生命中，却再也没有晴天。 满身腥血的覆云，缓缓倒下，方才面对清角时，他曾如此庆幸。可是那么快，他就知晓，原来结局早已注定。今非昔比，后浪前浪，他与他的覆云掌，从此便退出江湖了。 清角与覆云之战，神主收归眼中，轻蔑一言，齿间流露，“不中用的东西，但是本座未想到，神锋竟然亦不中用。” 神主望着仅带三道伤口前来赴战的林渊，口中倔强，心中思量，与“血灾”相对，胜负几成。 神锋于林渊而言，绝然已入绝世高手之列。若是神锋不为保命而拼死斗争，如今的他，非被留下三道伤口如此简单。 “但愿阁下中用，可以取走在下的命。”林渊回言，神主五行之功变幻莫测，那么他便以不变应万变。 五行功起，土木为盾，金水为引，再以三千烈火，欲将林渊焚尽。 然有一场雨扑朔迷离，“落雨”之剑，婉转诗情，所谓金木水火土，便一并化为泡影。 只是纷沓而至的雨滴，在一柄寒剑之下，凝为冰晶，疯狂回溯林渊而去——如果五行之功被化解轻松，那么藏在烈焰之后的潇湘寒雨，势必将林渊送入冥府。 逼近的冰晶纷纷碎裂，却有寒气入骨，林渊眉皱，冷凉刺激伤口，麻痹全身。神楼之主五行再动，未想过，他之得以冠绝神楼的最终一式，方入中土的第一战，便要展现，只为对手是“血灾”，大意一分，必死无疑。 五行归位，万象归一，绝式名曰，万象星罗。 金光烈火，水影土木，终结为一，林渊被圈揽，再配以潇湘寒雨的冷寒，六道无间。本被神锋所伤，又为伯昏化解霸绝魔气，今时再陷入如今境地，便连一旁观战的清角与伯昏，眼中亦有绝望溢出——不是不相信，只为神楼之式，超乎想象。 可有一道清明白月光，在逐渐熄止的落雨之中，洞破黑暗，强行拉入黎明。雨点带伤，天公垂泪，无声无息，黑白如在宣纸之上，落雨落笔落墨。 神楼之主口中喷出鲜血，那一式“落雨无声”，将他的万象星罗洞穿无声。而他便输在，无声无息之间。 林渊喉头，亦有一口被压下的鲜血，虽胜神主一人，然则神楼之众护主般，疯狂涌来。 火护法“红莲花开”接神楼之主“万象星罗”之式，再次将林渊吞没，不知何时出现的战场之上的寒儿情急，欲向火焰之中奔赴，将父亲救离。幸在清角眼疾，将八岁的孩子小小的身躯拉住，口中言曰，“寒儿，不可！” “我要去救爹爹！”要他怎么眼睁睁地看父亲在熊熊火焰之中消失身影？ 神楼之主绝然不会浪费如此良机，伴红莲之火，五行之功斗转星移再偷袭。而聚贤大殿屋顶，有竹叶成片，锋芒尽显，神锋负伤却并未远走，他不愿就此错过斩杀“血灾”的良机。势气成雾，被三人夹击的林渊，身影即快淹没，清角为护寒儿并不敢上前，伯昏会意，然方近两步，却已力不从心，只可—— “老弟，接剑！” 霸绝入阵，剑吟再起。林渊虽不愿，然生死关头，迟疑等同自取灭亡。 月色如水，清水化月，波澜壮阔，乾坤震悚。水月相融，将三道气息尽数瓦解，伯昏幻海之剑抵挡，清角以“分水”同寒儿布防，若否必然被林渊冠绝之式波及。 神锋一击不成，已完全消失，右臂重伤，牵强附和神主夹击，已是极限。而据林渊不远的神主与火护法，已被真气完全击溃。只是战场之中，一切又陷入未知。 霸绝无双，千年魔剑，满足不了杀欲，便会反噬，而今重伤在身的林渊，无疑是绝佳的食粮。 霸绝势气将林渊完全包围，伯昏与清角情急，欲以真气相助林渊脱逃，然未入阵中，便被巨大气浪掀倒。 神主亦败，座下爪牙纷纷溃逃，而神主临行，一味寒毒强行塞入在旁的寒儿口中，寒儿抵抗不得，挣扎之间，寒毒已入腹。神主害怕林渊回神，亦随人众匆匆逃离。此情此景，林渊看在眼中，却无奈受霸绝所限，寸步难行。 魔剑之气，源源不断渡入他的体内，在经脉之中肆意游走，无有多时，他的内力与残命，便会被霸绝通通吸食干净，只是没有了他，谁来救他的寒儿？ 他，终归最放心不下。 昏昏欲睡中，却有微妙的感觉——强行渡入的魔剑之息似乎并未给他造成威胁，反而将潇湘寒雨注入到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吞噬，又有一股暖流护住他的心脉，使他不致因内伤严重而丧失性命。 莫非？ 莫非！ 但是，一切怎么可能！ 霸绝无双，竟在助他疗伤。而此解释，仅此一种——邪异千年的魔剑，竟然第一次真正认主！ 这不可能，却是事实！ 渐渐地，林渊引导暖流舒理经脉，重伤的身躯好受些许。万没想到，一直鄙夷的魔剑竟然挽救了他的性命，强大的气息贯彻充溢全身，运功游走几个周天，竟能重新站起。 匆匆奔到寒儿身边，“寒儿，你怎么样？” 寒儿茫然摇头，体内有寒气上涌，感觉虽不猛烈，然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渊以真气探入寒儿身体，寒气隐隐他可察觉，眉，深皱，神楼之主已不见身影，然纵天涯海角，他亦要寻到解药。 寒儿是他，唯一依托，若再有悲剧复发，他，绝不会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