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回山
林十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师傅会以这样一种霸气的姿态登场。他之前设想过很多种结果，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眼前这种。 “你个臭小子，看到没有？你是我的徒弟，有我在一天，谁敢这样冤枉你？” 赤元子一击将空道人击败后，又恢复成一个糟老头的形象。他老大不客气地给了林十六一个暴栗，骂道。 林十六“嘿嘿”一笑，摸着脑袋上被敲的地方，笑着回应道：“不就是在等着你来么？！你要是不来，我和师兄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赤元子深深望了林十六一眼，转身冲着王一二骂道：“要你过来，就是让你好好保护自己师弟的！他都被人冤枉成这样了，你还像个木头一样站在这里做什么？！你以后不要说是我赤元子的徒弟！我收了一辈子徒弟，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一个木头？！” 王一二丝毫不以为意，傻笑着道：“师傅您不是没有教过我这个嘛。” “你还敢顶嘴？谁教你的？林十六是你吗？” 赤元子一瞪眼，目光不善地望向林十六。 林十六被唬了一跳，赶紧摆手道：“师傅，不是我，可真不是我！” “哼！” 赤元子哼了一声，望着大堂上一众风声鹤唳的长老，说道：“有人敢冤枉你，有人敢伤害你或者你的师弟，你就像师傅我一样，干。他奶。奶的！” 粗俗！ 真粗俗！但林十六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赤元子，很喜欢这样的做法！ “就像这样？” 林十六回应道，冲着挣扎爬起来的空道人竖了个中指。 “没错，就是这样，干。他！” “赤元子！你敢冲着我动手？！你想让两宗开战吗？！” 空道人红着眼，狰狞道。 “哼！不要说只是教训你一顿而已，就算杀了你，你混元道宗敢开战吗？你那个师兄凌云子敢奈何我几分？” 赤元子冷冷道。 空道人为之一阵语塞，他被刚才赤元子一击给弄得心惊胆战，现在根本不会怀疑赤元子是开玩笑。他之前没有认出赤元子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他的身份，那些只在八域有熟人之间流传的传言便很及时出现在他记忆中，让他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但，但我宗死了一个长老！这事情，洗剑宗必须要给我宗一个交代！”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你那长老是死在幽冥黄泉阵中，是死在这些变成了阵眼的凡人手上，是死在了坠落门徒手里！现在我宝贝徒弟为他报了仇，你还要什么交代？！要交代的应该是我吧？！” “赤元子……” 一边的涤尘沙哑着嗓音道：“他毕竟杀了这么多人，总要给各宗一个说法。” “给个屁说法！” 赤元子白眉一竖，蓦地怒气勃发，冷冷道：“我的道号，也是你可以直接叫的么？” “我是斩将峰首座，地位仅在掌教之下，任何长老见到我，都应该叫一声首座！我的道号，是你可以直接叫的么？”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你这条命，是我宝贝徒弟从数千人手中捞回来的，你不报恩也就算了，你还要什么交代？” “你是不是活的时间太长，昏了脑袋，连最基本的恩怨都分不清楚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洗剑宗要你有何用？” 赤元子每说一句话，便向着涤尘迈出一步。这一刻，他的身躯不再伛偻，而是如同一座剑山！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他的剑，变作了漫天剑气！ 每一剑，都斩在涤尘道心上！ 这一刻，素来以剑心通透自诩的涤尘，道心颤抖，一丝rou眼难见的裂痕，蓦地出现！ “扑哧！” 涤尘脸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身躯软绵绵地瘫软在地。 这事他本来做得有愧，现在在赤元子这般质问下，终于道心受损，受到反噬。 “至于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后边我再和你们慢慢算！” 赤元子扫视了一圈，冷声道。 事情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林十六跟随着赤元子回到了斩将峰上。但他很清楚，这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洗剑山脉上总会有各色法宝飞过。林十六知道这些都是各宗派来所谓讨公道的人。 不过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有赤元子坚持的缘故，洗剑宗的态度很坚定。无论各方如何，均是认定了林十六没有过错。 双方扯皮了两个月后，各宗终于知道洗剑宗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随之各个中小宗门都选择了放弃，毕竟他们架在两个庞然大物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唯一一个混元道宗独木难撑，继续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也不得不放弃。 涤尘长老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当，存了私心，回到洗剑宗后受到了相当严厉的责罚，而赤元子在他道心上破开的一条缝隙，更是让他修为受到了很大影响。 生活似乎回复到了平常。但许多人知道并非如此。这段日子里，林十六做噩梦的频率前所未有的多，几乎每一晚噩梦都会如期而至。除了那个他已经慢慢习惯的从小到大就伴随的噩梦外，还多了另外一个。 这个梦里，只有两种颜色。 一张张惨白的脸。 一朵朵飞溅的血花，以及地上积攒着的浓到发稠的血水。 噩梦中每一张脸都在沉默地索命。 成千脸，代表着成千条命。 林十六并不像他表面看来那般平静。 当他在洗剑宗内迎面与一个年轻弟子擦肩而过时，这年轻的弟子突然间转身对着林十六背影问道：“你杀了这么多人，手上沾染了这么多鲜血，就像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你难道不会受到良心的指责？你每一晚都睡得安稳么？” 这一刻，从来都是老好人一个的王一二，暴怒如雷。赤纹剑飞起，如瀑般的剑光倾斜而下，将这个年轻弟子身边每一寸青石，都斩成了粉尘，之后揪着他的衣领，就像林十六之前经常做的那般，将他提起来，怒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林师弟做得没错！当我们在外边陷入危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他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回到这里就不应该受到你这样幼稚的指责！” 王一二一把推开这个年轻弟子，转身向着已经走远的林十六追去。他的心情很差，但他必须要在林十六面前表现得轻松些。许多个夜晚，他都担心地站在听松苑外边，听着林十六自噩梦中惊醒那一瞬间，刻意压低的叫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来那般毫不在意，那般轻松自如。他知道他倔强得让人心疼，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表现得坚强而已。 但是师弟，你不知道么？现在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的身后，还有我们斩将峰呢！ 许多次王一二走到林十六跟前，都想将这句在心头萦绕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但是原谅他，他实在是太过木头，这种听来煽情的话，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得出口。 所以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地站在林十六身边，替他拦下这些流言蜚语、拦下这些指责！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悬羊山下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半年时间里，流言蜚语没有一刻停过。不光是八域其他地方，洗剑宗内同样如此。 不过斩将峰已经习惯了。 半年时间里，林十六没有尝试着破境。他一直在巩固着自己的根基，让自己的根基更加牢实一些。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为破境做准备。 凝脉境界是修士的第一个分水岭。破元境界的修士，在八域中身处最底层，不能够修习高深的道法、不能够控制法宝、不能够驾驭法宝飞行，甚至不能够修习剑诀！而当突破到了凝脉境界后，真正的宏伟天地，才会在他们面前打开！ 那是一个雄奇瑰丽的世界！ 一个出入青冥，动辄移山填海的世界，是可以拥有数百年寿命，甚至与天同寿的世界！ 许多人一旦成为破元境界修士，便会迫不及待地向着凝脉境界冲击。极少有人会像林十六那般，花费大半年的时间来巩固破元境界的修为！更何况，他还是上品破元的境界！ 所以洗剑宗内许多关注林十六的人，看到他大半年来都未曾突破，关于他天赋用尽，又一次陷入瓶颈的流言再起。 更过分的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认为这是来自上天的惩罚！ 在这样一片议论声中，林十六依旧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