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夜猫索菲亚（一）
这是一处晚宴的宴厅，只不过和普通的宴会有几处不同之处。 首先，在场的宾客，几乎都带着遮住上半边面孔的面具。不过，就算隐藏身份，还是能看出每个人自傲的又高贵的气息。 不过，这充其量也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他们的品质和举止是否一致，就很难断定了。毕竟，在泰伦斯帝国，尤其是在这个帝都，如往昔一般品德高尚的贵族，恐怕已经寥寥无几了。 其次，厅堂之内的灯彩装饰，并不像通常的宴会那般明亮灿烂，而是装饰了一种柔暗又妖媚的桃紫色的魔导水晶灯，使得会场的空气显得既压抑又诡异。 鲁特加克鲁斯尼尔伯爵，就好像是走错了地方一般，出现在了厅堂之中。他就和旁人一样带着面具，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什么’。 没错……鲁特加对于这场宴会的内容、举办者都一无所知，说到底，他来这里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是被身份不明的某人‘强行招待’而来的。 而且，现在的他孤身一人，女儿索菲亚，还有她随性的护卫们，此刻并不在自己的身旁。至于为什么会演变到现在的处境，要从今天一早，进入王都之前说起了。 ** “父亲大人，进城之前，我们分头行动吧。” 在王都城外的南边的官道上，马车的车厢内，脑袋两旁扎着两条长马尾辫，身穿一套点缀着各种可爱装饰的漆黑丝裙，自己最小的女儿——索菲亚艾尔克鲁斯尼尔，用平静的神态和口吻向自己建议道。 “诶？分头行动……？索菲亚，你该不是想做些危险的……” 鲁特加当然第一时间表示了反感，毕竟才刚有过爱丽丝的前科。何况，帝都是西部联盟诸城所难以比拟的魔境，充斥着各种复杂的势力如同泥沼一般进行着明争暗斗。他当然不想让自己年幼的女儿身陷险境，即使女儿在各种能力方面都凌驾于自己之上，这便是所谓的父母心。 “不，父亲大人，请听我解释。” 对于鲁特加的担忧，索菲亚保持着冷静的应对，“现在父亲大人前往帝都，能够猜到的状况大概有三种——第一：被帝都的士兵包围并当场擒获；第二，遭到袭击或暗杀；第三，受到热烈欢迎，甚至被邀参加迎宾宴会。” “呃……第一和第二我能理解，但是第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欢迎我？” 鲁特加的疑问可谓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从他现在的身份来看——造反派的同盟首脑，毫无疑问是帝都王权派贵族的眼中钉。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铲除自己，以此来瓦解西方同盟。 就算是一向稳健的凯尔特公爵，在面对内乱的问题上，他也会抱着绝不姑息的强硬态度。更何况‘传说之刃’的骑士——塞尼路，前几日就已经带兵对西利亚发动了奇袭……帝都的态度可见一斑。 “关于这个问题，就要先提到帝都的权贵现在分为三大阵营。” “三大阵营？哪三大？” “第一，是安于现状的王权派。他们对于现在帝国的境况视若无睹，只要自己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就满足的目光短浅的**贵族。在这些人眼里，父亲大人无疑是迫切需要铲除的造反分子，他们肯定会运用兵权，将父亲大人逮捕，并尽快地进行处刑。” “嗯，没错……” 对于帝都的贵族会采取过激行动这一点，鲁特加毫不怀疑，在之前来到帝都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帝都贵族的肤浅和短络，并切身体会过那种强烈的自我中心和排外情绪。如果不是凯尔特伯爵在谒见大厅里将计就计，恐怕自己直到今天都还因为那‘违背王命’的可笑理由，被关在帝都的大牢里。 “第二，是女神教的党羽，他们身为讴歌人类平等和平的教派，为了彰显其教义的公平公开，绝不会在帝都的大庭广众之下动用武装力量来大张旗鼓，不过他们视父亲大人为眼中钉这一点，并未改变，所以恐怕会动用‘圣女歌团’的力量来暗地里施加暗算，防不胜防。” “女神教会做这种事吗……？” “请相信我的经验，这是过激的宗教教派的常套手段。” 一如既往的，索菲亚对于宣扬民族歧视的‘武装教团’，没有一丝的信任感可言，完全把对方当成最为激进的危险分子来应对。 “那么索菲亚，王权派的贵族就不会暗杀我吗？” “不会，他们为了向帝都的社会大众彰显自身的权力和合法性，一定会大张旗鼓地走正义裁决的路线。不过嘛，审判的方式是否真可称得上‘正义’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那么第三呢？” 终于等到了话题的重点——为什么会有人欢迎自己，而欢迎自己的又是什么人？这也是鲁特加心中最大的疑问。 “第三，是和父亲一样……不，应该说他们认为父亲和他们是同样的才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潜伏在帝都的‘造反派’的眼线。” 女儿的话语让鲁特加睁大了眼睛，“帝都有造反派？” “没什么好惊讶的，父亲大人。有数不清的贵族领主，都苦于帝国的现状，那些区域的差别待遇和一些露骨的地方打压政策，让他们积攒着不满的情绪。 帝都周边城镇的动乱不断，与他国的边境也时有摩擦。根据从乔纳森叔叔提供的业界情报来看，许多有意谋反的领主都安插了亲信和眼线在帝都，用于监视王权派的动作，以及‘传说之刃’的动向。几天前家庭会议的时候，我也提到过——要制造帝都的动乱吧……当时正是计划要利用这些造反派的势力。” “也就是说……这些势力可能会来找我洽谈，甚至提出同盟合作？” “正是如此。事实上，这一次父亲大人造访帝都，遇到第三种情况的可能性反而压倒性的高。” “诶？这又是为什么？” 鲁特加再一次对于女儿的判断表示不解。因为从索菲亚所举例的三个阵营的背景和规模来看，拥护王权的核心贵族和身为国教的女神教，无论哪个应该都比造反派的眼线反应更为迅速，也更便于行动才对。 “如果父亲大人是通过正常的官道途径，经由帝都西面的诸城，通过各个关卡赶往帝都的话，那么一定会是王权派或者女神教先一步有所动作。不过现在的情况却不同。” “不同？” “父亲大人，你要知道我们是通过‘传送魔法阵’来到帝都南边的城镇，经由难以预测的路线前往帝都的。对于这种非正规的迂回路线，造反派的情报网络会更加敏感。不止如此，鉴于‘传送魔法阵’的便利性，让原本需要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只有五天，这种超乎常理的路径，王权派和女神教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嚯噢……索菲亚，你很聪明耶……” 对于女儿合情合理的形势判断，鲁特加毫不吝啬地给予称赞，甚至对她的冷酷分析，从心底深处感到一丝畏惧。 “那么，请摸一摸我的脑袋，多称赞我一下。” 可出乎意料的是，如黑猫一般冷酷的女儿，竟突然‘啪嗒’一声让身体翻到，小脑袋顺势枕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毫无征兆地撒起娇来。这让年轻的伯爵，不禁露出了心痒的笑意，抬起手轻轻地抚过索菲亚那轻柔的发丝。 “好的好的，我的小公主，你真聪明也很可爱。” “嗯，我一直都是聪明又可爱的女儿。” 索菲亚用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淡然地重复着称赞的话语，同时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享受似地用脸颊轻轻磨蹭父亲的衣料。 “不过，这和我们分头行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请放心，父亲大人，所谓分头行动，并不是说我要单独行动，只不过，我会带着卡姆和谢菲利亚，在暗中保护您的安全。这一次无论进城之后，遭到何种应对，我们的最终目标都是要觐见皇帝陛下。 假如您被逮捕了，我们会当夜将您救出，并直接带往皇帝陛下的寝宫。有暗杀者的话，我会先发制人将他们清理掉。如果遇到了造反派的盛邀，那么正好可以顺藤摸瓜地掌握对方的背景，来要挟……啊不，是请求对方在帝都为我们提供各种援助。” “原，原来如此……”鲁特加只觉得自己抚摸女儿的手背，正不停地挤出冷汗，果然……索菲亚的想法有时候非常的可怕。准确地过了头，甚至隐藏着一种毫不留情的冷彻。虽然他希望女儿能健康向上地成长，不过鲁特加也知道，在如今这个国家的漆黑深潭之中，索菲亚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反而更加合理和更为安全。 结果，鲁特加同意了女儿的建议。在进入城门之前，索菲亚带着另一辆马车里的卡姆和谢菲利亚两人，隐藏了气息和踪迹。而自己独自一人，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帝都。 在进入帝都之后，鲁特加没有马上离开马车，他一路身心不宁地穿过了下城区，搭乘魔导缆车，来到了贵族所居住的上城区。而就在刚刚踏足上城区的土地之时，突然，一个身穿侍者服的陌生男人，向自己递上了一张被火漆封死的鲜红色请帖，和一枚造型奇特的半脸面具。 ——盛邀西利亚领主，鲁特加克鲁斯尼尔伯爵，参加我等举办的晚宴，请跟随侍者的马车一同前往。 火漆的家纹前所未见，而羊皮纸的卷尾也没有任何署名。内容简介，却富含着一股“见不得光”的神秘味道。只能说，很像是暗地里的‘造反派’会作出的邀请。而且，自己才刚踏入上城区几秒的工夫，身份便已经曝光—— “看来，还真就被索菲亚给猜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