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七 世间事多且难平
寂静的古殷山深处传来了说话之声。 机关开启,离殃带着众人走出了大墓。 四周的苍天古木挡去了大部分阳光,却还是有几缕照了进来。 张溪云不由揉了揉眼睛,心中感概,终是重见天日了。 身后的诸多武举人亦是不由发出感叹之声,能活着离开大墓,已算是大幸。 还有更多的人葬在了大墓之中,有些人的尸身被离殃安置在乾坤袋中带了出来,然总有些人,葬在了大墓之中,无缘再回到这方天地。 “尔等歇息片刻罢,接下来便该回京了。”离殃淡然道。 众人纷纷坐下,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再没有大墓中腐朽的味道,而是带着泥土的芬芳。 清风缓缓吹过,已不再有阴森之感。 张溪云望了望四周,犹豫片刻后,朝不远处的袁青山等人走去。 不论袁青山抑或顾青,或者是其余八名苍羽军将士,他们的眸中皆带着一抹悲,是大墓外的阳光与清风都无法洗去的阴霾。 “袁大哥、顾大哥......”张溪云开口唤了一声,却又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千言万语只是化作了两个字。 “节哀......” 顾青抬起头来,强挤出一丝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袁青山叹息一声,开口道:“缘起缘灭,生老病死,皆是宿命罢了,何以苛求......?” 宿命,又是宿命。 若人有宿命束缚,那天地呢? 谁以宿命束缚天地? 还是唯有天地挣脱宿命,只叹世间众生浮沉。 或许连叹亦不叹,只做笑谈。 张溪云回望大墓,又想起大墓之中种种。 心头终是再涌上一个疑问。 众生修,为何修,修为何? 善武、慎言、普渡、诉命...... 还有世间百脉千法。 若按他心所想,于前世佛、道古籍所言,该殊途同归,乃自身之华。 偏偏这百脉千法,除却普渡自有大慈悲外,皆不过各具争斗手段罢了。 修乃升华,如前世所言飞升,何尝不是? 可而今,修士自修心性身,其法门却不修心、不修身、不修性。 那道,该在何处? 张溪云眼中泛起惆怅,心头如梗大石,喘不过气来。 袁青见他神情不好,反而笑着劝慰道:“自入苍羽军那日起,我等便知晓生死由命,不必太过介怀。” “从我入苍羽军起,身旁的兄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眼中夹杂追忆,“战死沙场便是我等最好的归宿......” 顾青听见这话,嘴角微微一翘,却不知是为何。 张溪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思虑了半晌刚想开口,离殃却走了过来,唤了他一声。 “张溪云,随我来。” 离殃停了一阵的咳声,又响了起来,但咳声极轻。 张溪云眸中疑惑,袁青山像是猜到什么,对他道:“去吧。” 他点了点头,朝离殃跟了上去。 离殃在林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张溪云,可愿入我苍羽军。” 张溪云怔住,他未曾想到苍羽军大统领竟亲自招揽自己进苍羽军。 “这......”他迟疑道,最终将曾告知袁青山等人的理由又再复述一遍。 离殃听罢笑了起来,引起一阵咳嗽,轻笑道:“安陆平这只老狐狸......” 张溪云听见离殃如此称呼,心中大加赞同。 “若是你愿入苍羽军,我可替你去与安陆平说。”离殃又道,“况且若是你愿入苍羽军,武举是否重试便与你无关,你可直接入苍羽军中。” 离殃开的条件极好,张溪云都不由心动,不过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离殃明显有些吃惊,开口问道:“为何?” “想必若是加入苍羽军,便无缘国子监了罢。”张溪云道。 离殃眉头微皱道:“不错,苍羽军将士不入国子监与翰林院。”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入钦天监,是想得进国子监......” 张溪云点头,老实答道:“正是,安监副正是给了我进入国子监的机会......” 离殃嘴角勾起,淡淡道:“老狐狸......” “罢了,随你罢。”离殃淡然道。 他的确有招揽张溪云的心思,自张溪云入京,在阮家商铺外的首战恰好被他所见,他便起了这心思。 后来出了华家供奉死于城外之事,有人告到了苍羽军驻地,正好离殃正在驻地之中,不由起了给张溪云找些麻烦,观察心性、能力的心思。 因此他便接下了此案,又去了趟刑部,“顺便”将此案交予了刑部,自此刑部便不可能敷衍此案。 至于离殃为何看中了张溪云后欲要招揽,却还要观察他的心性、能力,这便是后话了。 但也正因为他是离殃,所以如今张溪云既然不愿加入苍羽军,他便不会再多言。 “回罢。” ...... 半月后,帝京城外。 “终于回到帝京城了......” 张溪云抬头,望向这座雄伟的城池,心中感概。 袁青山转回身来,朝众人道:“请诸位武举人先前往礼部。” 众人倒不觉奇怪,毕竟大墓中出了此等大事,便是让他们在礼部中待上几日都不足为奇。 数俩马车从城内驶来,每辆马车需得三匹烈马来拉,车厢内足以坐下十数人,马车停在了众人身前,一名身穿官袍之人朝离殃走去。 “离大统领。”那人恭敬行礼道。 离殃点头,轻应了一声。 “陛下吩咐过,若是离大统领回到帝京,便先前往皇城,诸位武举人便由下官带往礼部。” 离殃听罢,便领着袁青山等人离去。 袁青山与顾青走前还与张溪云打了声招呼。 待他们离开之后,那名官员朝众人道:“请诸位武举人坐上马车,我等即刻前往礼部。” 众人道了声是,便纷纷上了马车。 ...... 北市,朝来客栈内。 颜九君正望着账簿,却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客栈外。 “离殃回来了......” 她喃喃道:“不知此去的武举人还剩下了几人,那臭小子可还活着......” “恶来之墓,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不知是为了谁。 “武举人离京之日,华雄莫名死在了刑部大牢......” “更有丹成天怒的两尊丹王前往了恶来墓,两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却偏偏都与禁丹扯上了关系......” 她起身走到门外,望着天空中那****日,轻声开口。 “恐怕这帝京城亦不再平静了......” 南市。 “徐捕头,回来了!” 一名捕快匆匆而来,朝堂内徐川禀告道。 “嗯?”徐川反问道。 那名捕快连忙道:“前些日子,徐捕头不是吩咐我等注意武举人消息......” “方才有消息称,离大统领入宫面圣,礼部有数辆车马出城迎人......” 徐川这才反应过来,最近他公务繁忙得很,差些忘了自己吩咐下去的事。 “派人盯着礼部,若是礼部有武举人出来,即刻替我备马前往礼部。”徐川沉吟片刻后,又做一道吩咐。 “是!”那名捕快领命而去。 堂内只余下徐川一人,他轻放手中墨笔,朝堂外望去。 “那座出了何事才使得陛下派了离大统领前往,希望溪云能为我解答......” 他眸中有丝担忧,“以他的能耐必可入钦天监,也需得将华雄之事告知。” 徐川缓缓眯起了双眼,语气波澜无惊。 “华家家主,实在死得蹊跷啊......” 帝京城中,某处宅子。 “大人,离殃回来了。” 说话之人一袭金黄飞鱼袍,身披金边白缎,腰系玉令。 上官夏临,刑部三大神捕之一,竟对眼前之人如此恭敬! “我已知晓。” 此人坐在阴影之下,望不清面容。 “陛下召了离殃入宫,若是将此事交予离殃去查,恐怕对我等不利......” 上官夏临语气中充满了对离殃的忌惮。 “此事陛下不会交予离殃......” “为何......?”上官夏临不解道。 “涉及禁丹,统统由钦天监来管,这是规矩。” “钦天监?”上官夏临皱眉道,“安陆平离京未归,那此事当会落在颜九君头上......”
上官夏临顿时松了口气,道:“若是颜九君来查,她性子惫懒,倒是会让我等轻松些......” 一声笑意传来,那人再开口道:“你啊,太小看离殃了。” “若是连柳昊也已事败,那恐怕离殃已猜到七八分,甚至连你的身份都已败露!” 上官夏临骇然,脸色难以置信。 “我太了解他......” “若是宫内一旦有消息传来,你便速速离开帝京。” 上官夏临面色苍白,道:“大人放心,若......” “我愿一死,以保大人周全。” 笑意再起,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 “我为了赢那个人,付出的太多了,不能再葬了你的性命。” “我已传话与丹成天怒的那些老不死,要了六名丹王来中皇洲护你离开,以后你便待在丹成天怒,替我盯住他们。” 上官夏临朝他一拜,“自当年起,夏临这条命便是大人的,愿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坐落的那人声音一顿,笑意中带着疲惫。 “临走之前,你再替我查一名武举人身份。” “大人尽管吩咐。” “张溪云。” 上官夏临跟着默念一声,接着道:“大人为何要查此人?” “是了,当时你不在帝京,尚不知晓此事,颜九君曾亲口言,安陆平亲自举荐此人进入钦天监。” “颜九君性子惫懒,若不是南若安的缘故,她早便离开了钦天监,甚至最终她还是在北市开了家客栈,安陆平恐怕亦是因此而招揽这张溪云,他想培养一名人才,这涉及禁丹之事,他们早晚要交予张溪云去查。” 上官夏临听罢,道:“夏临离开之前,必将此人身份查清楚。” 那人身影走向内堂,最后与上官夏临说了一句话。 “这些年,苦了你了。” ...... 渤海海域之上,一艘前往中皇洲的楼船正自航行。 船头站着一道身影,白衣翩翩。 望近了,却发现这白衣少年似乎略有些“丰满”。 再仔细望去,他嘴边沾着油渍,手上还提着一只鸡腿。 他一边啃着手中的鸡腿,一边嘟囔着。 “五岳剑派这名头这么好听,我下山时,这张溪云竟也不知道为我取一个......” “不过赵子龙这名号倒也不错......” 这少年正是先于张溪云下山的辰琛! “下了山也不知道来找我这师兄,竟独自跑去了中皇洲,还要我亲自去找他......” 辰琛似乎对此极为不满,抱怨不断。 “等见到了他,非要他替我出半年的饭钱不可......” “妈的,当日下山就未想过银子不够,谁想到这四大船行的船票如此贵,害我吃了三月有余的馒头咸菜......” “我辛辛苦苦才攒了钱,又要坐船去寻他,又是一穷二白......” 楼船缓缓而行,辰琛嘟囔抱怨。 亦在今日,有名一袭白裙的绝美女子,登上了另一艘前往中皇洲的楼船。 ...... 礼部外,数辆马车刚至。 众人走下马车,又再望见礼部大门,众人皆是感慨万分。 那名礼部官员朝众人道:“请诸位前往甄律院等待。” 众人答应一声,随他前往甄律院去。 进了甄律院后,那名礼部官员也不做安排,只让众人等着,便径自离去。 众人在院内畅谈起来,方然凑到了张溪云身旁。 “张兄,你说这次武举出了这么大的事,龙庭该如何与五洲交待?” 张溪云一路上也在思索此事,倒是有了些眉目。 “恐怕......”张溪云沉吟道,“大墓之事会被龙庭隐瞒下来。” “为何?”方瑜亦走了上来,正好听到张溪云的话,旋即问道。 “大墓之事你们也能想到,牵涉了某些隐秘,大概龙庭不会想让人知晓,我仔细想了很久,或许死去的人会被视作落榜之人,假称皆已离开帝京。” “而我们在礼部应当会被下禁口令......” 张溪云所言确有一番道理,令方然兄妹二人不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