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城头鏖战
躲在行军方阵里的辛思忠,看着张二猛的笨拙指挥,不由暗暗冷笑。这样有勇无谋,碰上意外就乱了方寸的军队,竟敢和闯王的大军对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眼中,张二猛每一个应对措施都十分滑稽可笑。 在鲁文彬推出红夷大炮的时候,既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就该知道人家不可能让你破坏用来致胜的法宝,定会准备好应对你破坏的办法,此时进攻纯粹是送死。 白白被对方杀伤那么多士卒,达不到目的退却后,士气就已经弱了,如何能凭借这没了士气的士卒防守住城池,何况,双方兵力悬殊如此之剧。 不趁对方没有合围弃城而逃,反而跑进城里据城死守,这不等于是自寻死路吗? 鲁文彬下令士卒攻城的时候,辛思忠阻止他道:“瓮中之鳖,何必多伤士卒只用大炮攻击城门,我倒要看看这黄土垒起的东西能经得住几炮。” 鲁文彬不敢不从,人家的办法也确实比硬攻强得多。 他随即传令,全军做好进城准备,把大炮调到城门前面,开炮轰击城门。然后又问辛思忠道:“要不要派兵把城池围起来,防止敌军弃城而逃” 辛思忠想一下道:“不必。我要的,就是他弃城而逃!” 红夷大炮前火光闪烁,随即腾起一阵浓烟,皮球大的铅丸呼啸着直奔城门而去。“砰”一声响,铅丸砸在城门上,木屑纷飞,震耳欲聋! 张二猛站在城墙上,感觉着城墙的震颤。 他知道,用不了几下,城门就会被大炮轰开。他急忙下令,让士卒用草袋装土,堆到城门洞里去。 草袋刚刚将城门洞填满一半,城门就被红夷大炮给轰没了,顺军蜂拥着冲向城门。 张二猛只得从城墙上调下一千士卒,亲自坐镇,死守城门缺口。 城门处狭小,顺军与新军都拥挤在那里。 一方想冲进城来,冒着城上落下的石头和开花弹拼死冲锋,玩命的往外拖装了黄土的草袋。另一方则不断往城门洞里填充草袋,同时砍杀冲进来的顺军。 漳县东门附近,伴随着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和受伤的惨叫声,浓烟滚滚,死尸枕藉。 顺兵因为鲁文彬下了死命令,退后者斩,死战不退;新军在张二猛的亲自指挥下,更是拼死守卫城门,一步不让。 这场城门生死搏杀,从上午一直持续到黄昏,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 张二猛手持朴刀,杀的浑身血污,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他想,再坚持一会,待天黑下来,顺军就会撤兵休息了。那时他可以让士卒用草袋把城门洞填满,就不怕顺军再来攻击这个地方了。 就在此时,城东北角响起了厮杀声。 鲁文彬在命令士卒拼死攻击东门的时候,看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城门附近,便暗暗准备了一部人马,趁着黄昏光线不明的时候,偷偷接近防守松懈了的城东北角,摸上了城墙。 直到敌军悄悄架好云梯攻上了城头,新军才发现。一个千总立刻高呼士卒,向敌军登城的方向杀去。 张二猛听到厮杀声,急忙把城门的防守交给副将,向城上飞跑。 那千总杀退了东北角攻城的敌军,却忽略了自己原先防守的地方,敌人又从那里登上城来,城墙上变的一片混乱。 张二猛带人杀散身边攻上城来的顺军,大呼道:“都别慌,听我命令,各司其所,别让贼兵钻了空子!” 部将们顿时醒悟,连声呼喝自己的士卒,方才制止住混乱的局面。但顺兵已经利用这暂时的混乱,大批的登上了城墙。 城头的厮杀愈发激烈,整个东面的城墙上,到处都在战斗,血rou横飞。 其他地方守卫的新军怕离开自己的防守位置去帮忙,敌军会借机从自己防守的地方攻上来,没有命令不敢轻动,只能看着不远处在厮杀,干着急毫无办法。 一个十六七岁的新兵头一次见到这惨烈的场面,吓得蹲在墙角里,双手抱头呜呜痛哭。 一个老兵从他身边跑过,一把把他提起来大叫:“咱们本来人手就少,你不去杀敌,在这里做甚” 那新兵仍旧哭个不停,脸上眼泪鼻涕直流,浑身打哆嗦。 那老兵看出对方是个才入伍的新兵,缓和了语气,把新兵扔在地上的长矛捡起来塞进他手里道:“娃莫怕,跟在我后面。不杀退这帮畜生,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新兵接过长矛,却依旧双脚直抖,站立不稳。 老兵着急道:“娃呀,既然来了,咱们就得打仗!你不杀死敌人,敌人就会杀死你!咱们的军队里没有怕死鬼,你不去杀敌,若是让人把你打仗怕死的事情传到你的村子里,你让你的父母如何在邻里面前抬起头来?” 梁敏把王烁的法子基本学到了家。 除了在各堡寨大力宣传征兵法令的好处以外,谁家孩子在部队里立了功劳,都会敲锣打鼓的让全村寨的人知道,还在人家的门前挂上“功勋之家”的牌子,一家人都感到骄傲。 若是谁家的孩子当了逃兵或者贪生怕死,那家里人就没法活了。别人瞧不起他们不说,自己也抬不起头来,自己没教育好孩子,哪里有脸见人? 各堡寨的人家都鼓励在军队里的自己的孩子,要争取立功,千万别给家里人丢脸。 老兵提起这个,新兵终于鼓起一丝勇气,咬牙跟着老兵向顺兵攻上城来的地方杀去。 老兵在前面和顺兵打在一处,新兵手里端着长矛,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还有些不知所措。 时间稍长,新兵终于鼓足了所有勇气,向一个长刀被老兵架住的顺兵胸口刺出一矛,虽然没有太大的力气,仅仅刺破了对方的表皮,但顺兵被吓了一跳。 老兵借机回刀砍死顺兵,回头冲新兵咧嘴一笑道:“好样的,娃!” 老兵脸上除了汗水就是灰尘,只有露出的牙齿是白的。 新兵受到了鼓励,心里高兴,见老兵的样子颇为滑稽可笑,也冲老兵羞涩地笑了。 两个人顾不得多说,又重新加入了战团。 渐渐的,新兵被厮杀的惨烈所震撼,激发出身体里的狠劲,不再害怕,变得和老兵一样凶狠。两个人一起并肩作战,配合默契起来。 新兵毕竟经验不足,侧面的一个顺兵冲他虚晃一矛,他横矛扫去,却是扫了个空。顺兵趁他胸门大开之际,挺矛直刺。眼看着这一矛就要贯穿新兵的胸膛,老兵横步过来,一脚踹翻了那顺兵,救了新兵一命。 新兵感激地看了老兵一眼,正要说话,老兵的胸膛里却冒出一把钢矛,老兵脸上的表情顷刻冻结。 原来老兵只顾着救新兵,忘记了和自己对战的顺兵,把后背暴露给了敌人。 新兵哭着,发疯一般打跑了上来的顺兵,把老兵拖到角落里,大声喊着老兵:“叔,你咋了你说话呀!” 老兵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新兵和自己一样,满脸灰黑,只是脸上重新流出了鼻涕眼泪。 老兵嘶声笑道:“娃莫哭,打仗总要死人的。额死了,大将军会照顾额的妻儿老小,额不怕死。”说着闭上了眼睛。 新兵双眼血红,慢慢放下老兵,提起长矛,再次发疯一般冲向了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