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那时的星空
一份记忆可以维持多久？一份记忆中的画面能够在自己的脑海里保存多久？ 楚轩现在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尤其是沐浴在这份星光下的时候，尤其如此…… 大兴安岭自然环境要比他出生的那个军事基地优越的多了，更干净的空气带来的是更清澈的天空，在这里可以更好的看到天上的星星，同样会放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楚轩，想去看看星星吗？’‘……星星？’ ‘是的，基地外面才能看到的东西，呵呵，虽然你记忆里是有星星的知识，不过那种东西不是用知识都能形容的，必须是要用rou眼去看才能明白它的美丽啊。走吧，我带你去看星星。’ 那个已经衰老的男人第一次将自己带出了基地，然后自己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星星。 ‘呵呵，楚轩，第一次出基地来，感觉怎么样？’‘……很黑。’ ‘哈哈，和基地里面比起来自然是很黑了，走吧，这附近有块草地，去那里躺着看星星吧。’ 星星……不就是悬挂在宇宙中的天体吗？ 但是，那时在父亲的带领下第一次仰望星空的异样感觉是怎么回事？ 比求知时的冲动更加澎湃，好像伸出手来，将那份星光连同那时的心情一起抓在手中。 可是，楚轩知道自己做不到，这具人工调试过的躯体，没有那样的功能。 浑身上下仿佛是套着一层厚实的人rou铠甲，没有触觉，痛觉，嗅觉，味觉，整个人只能从看和听去分辨世界的一切，没有情绪，不懂的哭和笑，却强行命令自己去思考哭和笑的模样，只能不停思考着该表现什么样的动作，而不是由内心自发的表现……楚轩就是这样的存在。 少年看着被他从基地里带出来的咚咚，这个孩子正用纯净的和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自己很突兀的就把她带到这里来，连要她做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还是跟着走了。 “咚咚，躺在这里面朝天空，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好想知道，别人仰望天空的时候，心里所涌现出的奇怪的东西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呢？’ ‘我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但是那时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好想知道啊……’ 小毛玉以为楚轩又在和她玩什么有趣的游戏，本着‘听楚轩哥的话有糖吃’这个惯性思维，咚咚非常高兴的照做了。 她躺在楚轩指定的那块上，按照他的话睁开眼睛仰望星空，然后回答到。 “我看到了星星！还有天空！然后……然后周围好黑，星星好亮！” 楚轩点了点头，星星什么的概念还是他三天前告诉她的，但是这些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现在，告诉我你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受？说给我听……三十包糖。” 三十包糖，这个对咚咚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的程度了，也是楚轩目前所有的糖。 “心理的感受……感受……嗯~有了！现在我感觉好困！” 躺在草坪上吹着风看星星，而且还在在入冬的夜里，确实会让人犯困的。 “这个不行！继续回答，直到我满意为止……先给你一颗糖。” 第一次试验失败，不过楚轩没有在意，他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能轻易获得答案。 楚轩坚信所有的真理都是在无数次失败之后获得的，因为已经提前料到咚咚的情况，所以楚轩身上的糖都被换成了咖啡糖和醒脑糖，今晚咚咚不回答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别想睡觉了。 “……楚轩哥，你有什么东西丢在天上了吗？今天的楚轩哥好焦急的样子呢？” 平时，咚咚是完全不可能从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情绪的波动的，而今天……这个人心里涌现出来的急切和烦躁却是如此的清晰，真的好想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于是，咚咚很聪明的得出了结论‘他有什么东西丢在天上了，所以才要自己帮忙来寻找。’ “很焦急？把什么东西丢在天上？不，我为什么都没丢……没有人会在天上遗落什么。” 楚轩听到咚咚幼稚的话之后，觉得这个孩子的常识看来还得温习一下，当然不是现在。 ‘楚轩哥肯定是把什么东西给丢了！而且是在天上丢的，他却是是在找东西没错！’ 殊不知楚轩的样子更加坚定了咚咚猜测，同时也让她鼓足了干劲。 ‘楚轩哥是好人！丢东西的话会很难过！我一定会把他遗失的东西找回来的！’ 就这样，小毛玉很努力的问着自己从眼前的景色里感受到了什么，但是每次回答都没有让楚轩满意，楚大校现在的行为就和考试里给学生一篇短文然后要求其写出感想一样。 对一只无忧无虑的毛玉而言，宏伟绚烂的漫天星辰还没一颗糖所带给她的感触比较多。 “这个回答也不行，你究竟还感觉到什么？继续说……” 然后楚轩再次就听到了咚咚接下来的回答，这是她现在最真实的感触了。 “Zzzz……” 她最后的回答就是这个微微的鼾声，楚轩抬起头来看向已经渐渐放亮的天空，他现在能看到的星星唯有启明星和月亮而已，现在他一直想要的实验结果出来了。 “没有结果本身就是一种结果，那时的感觉，其实并没存在过吗？或者还是有哪里不对？” 楚轩默默的将已经在草地上睡着了的女孩背起来，经过一整夜问答的她想来是累坏了，咚咚睡的很沉，完全没有被楚轩的动作所吵醒，同时还说着奇怪的梦话。 “到底……是……什么呢？楚轩哥……丢失的东西？找不到……啊？呼~呼~” 看来她还是坚信着，自己把什么东西给丢在了天上，她总是会相信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其实根本什么东西都没丢，现在的我才是完整的我……你不懂的。” 楚轩将咚咚背回了基地之后，她当天就开始发烧，而且情况相当的严重，要知道她可是拖着手术后的身体和楚轩在外面吹了一整夜的凉风，不生病才怪呢！ 楚轩将咚咚带出基地的行为十分隐蔽，所以在所有人眼中，她的病来的十分突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行动的楚轩于是用咚咚体质虚弱的缘由，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两天之后，楚轩接到了自己父亲的电话，而且他已经猜到这个电话内容了。 “楚轩，我已经联络好孤儿院了。两天之后就让那个孩子跟着运送补给的车队一起离开吧。”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这个研究基地原本就是不允许外入内的地方，上面的人能让这个孩子进来养伤治疗就已经是非常特殊的照顾了，如果是个大人的话，绝对不会是这种处理。 “是的，父亲……我会让她离开的。” 作了答复之后，楚轩放下电话，然后转身走到身后的监护室里，那里原本应该是他的卧室才对，因为自己本就是一个人工调整的产物，为了防止有出一些现意外的情况发生，他都是睡在一个各项设施齐全的监护室里的，这种待遇恐怕要到自己身体发育成熟之后才能结束。 楚轩推门而入，他忽然发现咚咚正跪坐在床上玩着她到现在为止所获得的糖果。 楚轩扶了下眼镜，轻轻的走到了咚咚身后仔细观察，而专注的小毛玉也完全没有留意到他。 咚咚在用五颜六色的糖果摆出一个十分奇怪的平面图，那是一个用薄荷糖和蓝莓糖之类颜色的糖果摆出的大大的三角形，三角形图案朝上的一角放置的是一枚大大的白巧克力糖，蓝色的三角形周围还有好多有其他颜色的糖果摆出了抽象的人形，他们围绕着这个三角形，保持着高举着胳膊的姿势，似乎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又或者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她看着这个图，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然后打算再摆出第二幅图案，这时她发现了楚轩。 “啊！是楚轩哥？早安哦~我的摆的很漂亮吧？” 病情刚刚有所好转的女孩脸色依然很差，但是她现在却笑嘻嘻的给楚轩展示着自己的得意作品，就像一个希望得到长辈夸奖的孩子一样。 楚轩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咚咚的这个抽象画，难道要让自己告诉她‘其实我在两岁的时候就能一次将一副一米左右的拼图完整的拼好，并且中间没有一次错误？’ “这副糖果画里，画的是什么？给我说一下吧。” 楚轩不怎么想回答咚咚的这个问题，于是果断的将话题转移了。 “这个是可以向天空放射出好漂亮光柱的塔，放出的光柱又亮又高！” 发现楚轩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感兴趣，咚咚马上兴高采烈的介绍了起来。 “这些个是此方姐！是会长！”咚咚首先指着一个蓝莓糖脑袋的小人说道。 “这个坏蛋！以前欺负过我，但是是个好坏蛋！”然后她又指了指一个草莓糖脑袋的小人。 图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咚咚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将这些糖人形全都指了一遍。 楚轩默默的听完之后，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在哪里？咚咚……这些糖果摆出的小人里，没有你。” “是这样吗！好像我真的忘记了呢！楚轩哥好厉害！” 咚咚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于是她十分崇拜的看着楚轩，然后去翻自己的糖袋子。 “啊……只剩下一个了。摆不出糖人了。” 她发现自己存放糖果的小袋子里，现在只剩下一枚棉花糖了。 “既然糖不够的话，就不要再摆了。不然这不成人形的一枚糖什么意义都没有。” 楚轩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本不想介入这种幼稚的游戏里的，可是还是不自觉的开了口。 “不行哦！就是只有一枚棉花糖！那也是我啊！是这个画里的一部分！很重要的！” 说着，咚咚就这个棉花糖认真的放在了糖果图上面，她第一次违背了楚轩的意志！ 大校的意志被忤逆了！大校面无表情！大校拿起了那块棉花糖！大校把棉花糖咚咚吃了！ “啊咧？哎？哎哎？不能吃啊！楚轩哥！这个棉花糖是咚咚啊！所以不能吃啊！” 面对着小毛玉泪眼汪汪的阻止，楚轩好不在意的重复着咀嚼动作。 这种棉花糖是一种柔软粘糯的软性糖果，可以根据口味不同加入各种香料调味，但是颜色上却没有其他糖果那么明艳，加上热量较低，所以楚轩一直对这种食物不感兴趣。 如果说硬糖在楚轩吃来与鹅卵石无异的话，那么棉花糖在他嘴里就和橡皮一个等级。 但是现在，楚轩发现这棉花糖好像可以和苹果之类的明艳食物一样，都能给自己带来‘吃东西’的感觉——尤其是看着咚咚一脸不甘心的委屈神情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也更真实。 ‘这个时候应该用开心的表情吗？还是用别的什么表情？但是眼里酸酸的……’ 猛然，楚轩站起了身来，他快步走出了监护室，走到电话旁，拿起了话筒。 “父亲……我是楚轩。” “你有什么事情吗？一听是你的电话我就直接从研究室里跑出来了。” “父亲，关于那个孩子……她以后的情况可以由我来安排吗？请安心，我不会违反规矩的。” “……为什么？你很在意她吗？具体情况我也有了解过了，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小心麻烦。” “不是很在意，只是她刚刚给了我一个很有趣的答案而已，所以想把她放在可以看到的地方多观察一段时间，所以请安心吧。父亲。” “观察一段时间？楚轩！你是在进行什么研究吗？那个孩子是……试验品？”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的暴怒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决不允许自己心爱的孩子变成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冷血研究者，哪怕是一点点苗头都不行！ “请放心，父亲……我对那个孩子的实验不涉及解剖、机械实验和药物注射。” 说着，楚轩看了看监护室里坐在床上泪眼汪汪的不停重复着‘楚轩哥是坏蛋，比红色的坏蛋还要坏，把咚咚吃了。’之类的傻话的小毛玉。 “虽然有可能会对她产生一点小小的精神打击，但是给她一块糖的话就能马上恢复。” “楚轩……好吧。我相信你，我的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答应了楚轩的要求。 “这件事情的协调工作就交给我来办就行了，安全处的那些人多少会给我一些面子的，楚轩……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进行这些事情，但是你必须有自己的人脉才行。” 虽然知道那个老人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对于一个没有什么生存目标的人来说，人脉什么的完全没有意义，不过聪明的楚轩才不会直接对着父亲说出这种事情呢。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这个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敷衍了事…… “对了。那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呢。” 老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在敷衍，于是他叹了口气开始问另一件事情。 “报告上那个‘咚咚’应该是化名吧？” “不……父亲，她的名字确实叫咚咚。” 楚轩回答道。 “因为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楚咚咚’。” “……你说啥？” 老人听到这个话之后，显然一愣，然后就听着自己儿子回答道。 “我学着当时你给我取名的方式，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忽然，楚轩发现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之中，于是他奇怪的叫一声。 “父亲？” 接着，话筒里传出让楚轩一只耳朵嗡嗡作响的咆哮。 “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