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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辜负香衾事早朝(一)

    “叶临?”

    老头子缩在墙角:“是叶临,领主有话好说别...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叶临这个名字或许旁人不熟悉,但对韩竹和叶白而言却是如雷贯耳。

    冥灵宗主,叶白他爹,叶临,居然曾经离开金鼎山来造访过藏云山下。

    叶白把手指摁得咔咔直响。

    “叶临具体是什么时间来这儿的?”

    老头子飞快掰手指,算来算去:“三十...正好三十二年,他也是冬天来的!”

    叶白不想在韩竹的面前过多盘问,假意去问韩竹:“韩大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韩竹说:“不必了,我有些事情须得返回烧云阁查证一番,叶兄弟,劳烦你告知离离师妹一句,我先走一步!”临行前,韩竹忽而又回头在叶白的耳边密语了两句,才施施然飞走。

    瘦小的老头蜷缩成一团,猛烈地咳嗽,一副我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当场在你面前嗝屁的架势。叶白心说好歹这也打听到了老爹的消息,五千两就五千两吧。

    “别装了,不用你退钱。”

    老头子赶紧起身憨憨笑说:“领主,我这大力丸是秘传灵药,五千两真心不贵!而且我观你面相,三日之内有血光之...”

    叶白打断他,说“少来这套!回答我最后一件事,是谁把青石碑埋了建造擂台的?”

    “领主在此处待了一年多后就走了。他离开的第二天,雷观就来人把这地方给全填平了,雷观的家伙向来心眼小输不起,应该不希望让败北的事情接着流传下去。至于擂台,那都是后来人垒上的,没有干系。”

    叶白临摹下枫叶神符,让冥灵旧人--武士团老团长参议参议。原以为他能有什么线索,不料他亦是一头雾水:“这并非是冥灵宗所传的咒印?我从未见过。”

    “韩大哥说仙宗古书曾有寥寥数笔提及过它,但所创、所传、所涵都不清楚,可它却被爹爹所掌握。我原推测是金鼎山中有人修习过。”

    “密宗修咒、不修符。仅有的几样神符粗浅简陋,未必有多高明。若韩竹不识,兴许是宗主下山之后采纳仙宗所长而自己领悟的。”

    叶白所有所思:“哦?荒河竟不是第一个下山求道的密宗之人...”

    提及荒河,老团长的面色微恙,酒杯夹在两根手指之中缓缓地来回转动。倒映的苍老面容在水纹中一会儿现,一会儿散。

    两人心中都挂念着心事,忽然就沉默不语。

    良久,老团长忍不住率先开口:“不知道少宗今后有什么...打算?”

    叶白知他所问必绕不过“荒河”二字,不论何种答案现在说出都是天方夜谭。叶白捏了捏拳头一言不发,老团长干枯的手掌包住叶白的拳头,岔开话题说:“三十二年前,宗主恰好是一十九岁,跟您差不多年纪呢!”

    言者多无心,闻者常有意。

    叶白忽然有感于世人天赋的悬殊。天下人何止万万,根骨可堪修行的不过数万,每悟破一阶还得再裁减上十之八/九,更有甚者穷尽一生无所得。

    终极于问道登天者古往今来不过三人而已,何等艰难。

    但偏偏就有荒河这样的例子,七岁修行,十岁问道,十三岁天下第一。老爹叶临亦是一等一的天才,十九岁就能挫败问仙宗第一高手。相比这两人,叶白快十八了才刚刚踏入问气境界,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挑战荒河,这真不是痴心妄想吗?

    老团长知他所想,有心规劝却只能以酒代言:“同饮?”

    两人脖子一扬,酒入愁肠。

    老团长四处环顾,问:“傅大小姐呢?许多日不见她了。”

    “衾儿呀,在金陵城中吧。或许入宗试炼时她会回来看一眼吧。”

    金陵城中,龙兴之地。

    那日傅香衾匆匆别了叶白,直奔金陵而去。青灰色的城墙外贴满了白字黑字的海捕文书,经久日累,文书的四角总是微微隆起。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张告示曾经被贴上,又被撕下,残留下的浆糊纸痕已经囤了小半指厚。

    傅香衾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告示,心说:“生面孔,欢迎加入无家可归的行列。”

    金陵是一座永不会变的城池,高楼宫深,不管谁来都愿意躺进她的怀中。

    金陵是一座永不重样的城市,长街熙熙皆为利来、皆因利往,少有人能在这里久住。傅香衾十一岁时离开这里,白驹过隙,再归来时已是十三年后。

    傅香衾低垂着视线,不论白马大辇、还是金字龙旗她一概都不看,匆匆忙忙绕进了小巷。金陵里的街道横平竖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容易找到了一座朴质的大院,匾额上写了一个【孔书斋】。

    她扣了扣门环。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来应门,打开一条缝贼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衾儿,说不出的精明。她以一种不符年纪的老练和警惕开口说:“你找谁?”

    “我找孔老鬼。”

    “你谁呀?”

    “我啊,十几年前我就是你。进去传个话,说衾儿回来了。”

    傅香衾说话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就搭在了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很嫌弃地摇摇脑袋把衾儿的手抖落,“砰”的一声把门关起来。

    过了两三刻钟,门再次开启。小女孩撅着嘴巴说:“你进来吧。”

    小女孩高高昂着头,把手负在身后走在前面引路。这宅子名叫【孔书斋】,可一路行来却没装饰一点儿雕梁画栋、字画书卷这些个附庸风雅的玩意,反倒是跟一般的农宅无异。

    衾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进的老鬼门下?”

    小女孩脾气不小:“要你管!”

    小女孩一言一行跟衾儿小时候几无二致,衾儿一插腰竟然没一点儿脾气,心说:“原来我小时候这么惹人厌呀!”

    两人走到里屋,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粗一看显得特别精神。可凑得近了才发现他两眼根本没有对焦,站在山尖儿上不挪地方,左眼能看日出,右眼能看日落。左边手掌少了三根手指,右手也少了一根儿;身上其他的地方不少也都残缺,只是用宽松的长袍罩着瞧不太出来。

    太师椅里坐的就是孔老鬼,坊间有个名号唤作【六指千王】。

    他嗜赌如命,年纪轻轻败光了祖辈积攒了十几辈的家当,垂垂老矣的父母老祖都跟着他流落街头,在一个冬天中死了个干净。妻离子散后他还是不信邪,把自己身上能拆的零部件儿一样一样剁下来丢上了赌台。

    在他有十根手指那会儿,他逢赌必输,三世同堂。

    等到只有八根了,小有名头,孤家寡人。

    待他六指时,他已成金陵城中富甲一方的赌徒。

    他用十倍的价钱赎买回自己的祖宅,站在空空荡荡的房子中间不知哭了多久,眼睛就在那会儿落下了毛病。不过自此他再没踏进过赌坊半步,反而收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们,给她(他)们食物,供她们读书识字儿。自然,偶尔也教教她们赌博和千术。

    小衾儿在街头、赌坊之间流离了两年多,八岁时被孔老鬼收入门下。据说衾儿模样很像孔老鬼的女儿--如果不死的话亦是差不多年岁,所以他待衾儿特别上心。另一面,衾儿虽说嘴巴上孔老鬼长孔老鬼短的直呼其名,心里的感情却丝毫不亚于血亲。

    金陵是座伤心城,衾儿十一岁时执意离开。之后不论在洛阳倒卖,还是创立大牛帮,傅香衾但凡有什么进项或是犹疑也时常会捎封书信回金陵,多年不见,却并不生分。

    孔老鬼腿脚不便,但还是挣扎着要站起来接一接衾儿,吓得后者赶忙扶着他坐好。衾儿在他的跟前跪下行礼,一脸肃穆,倒是身后的小女孩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调头就跑了。

    孔老鬼哈哈大笑,几颗孤零零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

    衾儿哭笑不得:“我可是哪里惹了她啦?”

    孔老鬼说:“小北跟你一个脾气,最排斥外人。”

    衾儿说:“我好歹也算她的师姐...怎么能算外人。”

    “多厮混个几天就是了,小孩子嘛。”孔老鬼压低了声音说,“她跟你小时候一样,也喜欢吃梨花酥,你多备一点儿就买通买通就成了!”

    这时候门外面忽然探出个小小脑袋,大喊一声:“孔老鬼,你出千!我一点都不喜欢梨花酥!”小北小小年纪已经长了九个心眼儿,居然跟衾儿玩了一出欲擒故纵、去而复返。假装走了却又躲在门外面偷听,孔老鬼就算是压低了声音还是给她发觉了去。

    “哼,不理你们了!你们都是大傻瓜!”

    小北撅着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孔老鬼和衾儿,不过她撂了狠话后却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等他俩的回应。孔老鬼故意逗她,偏忍着半饷不说话,倒是衾儿服软了一句说:“小北,jiejie给你赔个礼好不...”

    小北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两根小辫挥来甩去:“我不听我不听~~~”演足了苦情戏码,这回才心满意足地逃走。

    孔老鬼爱小北爱得不得了,满眼都是慈祥宠溺,说:“你瞧瞧,连习惯都跟你一样,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了,小衾儿,这次回来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