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钟离寂病倒
钟离寂往日的落拓不羁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迷失的小鹿,不知该往哪儿走,不知前方有谁在等他,不知心里的窟窿还能否补得上。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他拿着药膏恍恍惚惚地回到了翠影楼,他踏上六楼想去找采灵,刚走到她的门边,就听见屋内男女的嘻笑声。这才想起,她在陪着云宫榷,他形单影只何必去搅扰他人鸳鸯成对? 他凄然一笑,原来他连朋友也没有! 这世间的热闹繁盛,终是与他毫无干系! 他看似满身红尘烟火,实则是株高岩络石,无处攀枝。飘零人世,竟无归途! 他又慢慢折回香剩阁,知乐在二楼修剪景天,将些枯叶扔下楼来,正托腮暗思阁主何时回来。一转头就见他在楼底,扔了手中的剪子兴冲冲地下楼迎上去,仰头微笑:“阁主,您回来了。” 往常阁主会揉揉她的头发,百年不变的夸她一句‘又长高了’,可此刻阁主却仿佛没看见她,径直往里走去。 她发觉他的不对劲,问道:“阁主,你怎么了?” 他终于听见知乐的声音,怔了一瞬,疑惑道:“怎么了?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他目无焦距的大笑几声,摸摸知乐的头发,“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 他袖中掉落一个膏药盒,知乐将它捡起,想叫住钟离寂,可他已经搂着妓子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知乐担心他,赶紧跑去将红姑找来,将事情说了一遍,红姑拿过膏药,似乎猜到了几分。 红姑缓步上楼,轻叩雕花木门,没人应,只听得里头妓子连连娇呼“不要”。 红姑黑着脸的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地上滚了七八个酒坛子。而钟离寂正举着酒坛子往妓子口中灌酒,还嬉笑道:“再来一坛,陪我一起喝...” 嘭,酒坛落地,碎的七零八落,酒液漫浸在羊毛地摊上。 妓子求救似的看着红姑,红姑对她挥挥手,妓子似脱了囚笼般穿好衣衫逃了出去。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喝够呢。”钟离寂歪斜这身子瘫坐在地。 红姑踢开酒坛走近俯身道:“阁主,您没将药膏送给独孤公主吗?” 他闻言瞧了眼红姑手中的药膏盒,“她不需要了。”他又喝了一壶酒,两颊酡红,“她离开了!而我,只不过是个亡国奴,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我曾经以为,她是我用尽一切去珍惜的人,可她说的对,所有危难来临,我都不在。” 红姑看着地上越滚越多的酒壶,黛眉一蹙,以手作刀将钟离寂打晕。他这副样子,如有人来行刺,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来人,给阁主洗漱。” 门外伺候的丫鬟垂首进来,将钟离寂扶进内屋,开始帮他洗漱,帮他把手臂的划伤给包扎好,换身干净的里衣,给他盖好被子后,退守一旁。 看他烂醉的躺在床上酣睡,红姑眼角的皱纹微微耸动,摸着他的额头,叹息道:“孩子,娘对不起你。狗皇帝害的你我母子不能相认,让你颠沛流离。狗皇帝在奴隶村安插眼线,监视我朝余党,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群贱奴欺负。伤在汝身,痛在娘心。此仇怎能不报!云迦安她竟敢负你?娘一定替你把她夺回来,你若得不到那别人也甭想得到。” “红姑,水来了。”丫鬟端着温水进来。 “放下吧。”红姑挽起袖子,将毛巾拧干,轻轻的擦拭着钟离寂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才擦完便又渗了出来,这大热天的冒汗也不至于这么多。她察觉不对,摸摸他的额头,一下缩回手,褶皱的眉眼一堆,“这么烫,感染风寒也不吱一声,真不让人省心。小兰,快叫大夫。” 少顷,王大夫蹒跚而来,小兰引着他一步步上楼,王大夫气喘吁吁的给他把脉,翻看他手臂处的划伤,纱布上渗出血来,摇头啧了声,“真不爱惜身子!若晚些,可不得流血流死了!” 他开了个药方,小兰正要拿着药方去抓药,红姑叫住她,对着王大夫道:“麻烦您把药量减半。” 这药量减半,病就得拖的更久,王大夫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识相的闭嘴,若要明哲保身,少管宫廷诸事。便又开了个方子给她。 红姑难得的露出浅笑,衰老的皮肤都显得有些僵硬。要抓住女人的心,得要软着来! 云宫榷在战场上的突然出现,已是暴露了他未死的真相,那日他带去战场上的军队是他曾经的旧部,他本无权调动,可士兵们不忍国亡,便违抗军令跟随他出征。皇帝得知他未死,因他作战有功,将功折罪,免去他擅自调兵的罪责,仍旧命他为护卫殿统领。 云宫榷领旨谢恩后,就着朝服回到丞相府。轿子刚在门前停下,丞相、大夫人以及三公子就从偏门疾步而出,云宫茗搀扶着宋娴牧跟在丞相身后。 云宫榷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对着丞相和大夫人,跪拜道:“不孝儿让爹娘担心了!” 云丞相老泪纵横,弯腰扶起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去吧。” 一行人,簇拥着云宫榷向内走去。管家在正堂前放了一个火盆,见云宫榷来了,喊道:“鞭炮起,跨火盆,去灾晦,迎福星。” 门外应声开始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云宫榷撩起衣袍,迈腿跨过火盆,烧去一身的污邪。 云丞相与大夫人坐北朝南的坐在上位,云宫榷和云宫茗落座下位。 云丞相问道:“宫榷,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 “回父亲,儿在天苍一役中受了重伤,幸被采灵姑娘所救,才得以保全一命。” 云宫茗拍拍他的肩膀,有些委屈,“大哥,你不知道,我们瞧见那送回来的一坛骨灰,都吓得失了魂。娘都哭昏了过去,父亲也差点撑不住。真不知是哪个该死瞎眼混账,把他人认成了你,害的咱闹了班丧,丢了相府的脸面。” 大夫人慈爱笑着,“老三,你就少说说,现在宫榷平安回来了,比什么都好。毕竟战场上,人多杂乱。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没了那灾星相克,云家会繁荣昌盛的。” 云宫茗狭长细眼一挑,一副刻薄相,凉凉道:“哼~还好那灾星死了。看来大神官的预言还真准,命不过十九啊。”她死时,恰好十九,二十未满。 云宫榷沉默不语,四妹真死了?那战场上的白衣女子是谁?为何身形、声音与四妹如此相似?可若说相似却又不像,四妹不会功夫,而那女子却是轻功了得。 “宫榷劳累一日,该歇歇了。”云丞相吩咐下人去将大少爷的屋子收拾一番。 “爹娘,孩儿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云丞相问。 “孩儿...想娶妻。”云宫榷有些羞赧的垂首,脸颊红了些。 “什么?”云丞相和大夫人对视一眼,随即笑逐颜开,他总算是开窍了,之前给他介绍好人家的姑娘,他总是连画像都不看一眼就回绝,难得他主动。 大夫人急问:“是哪家的姑娘?太常卿的嫡女黄莺?还是容国公的孙女容静婉?她们可都是待字闺中又才色俱佳啊,听闻求亲的人都排着队呢。儿啊,你快说,说了叫你爹给你提亲去。” 云宫榷恢复常色,摇摇头,“都不是,是翠影楼的采灵姑娘。” “啊?妓/女?大哥,我没听错吧?”云宫茗一听翠影楼唰的从椅子上站起,诧异惊问。 云丞相和大夫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确认的又问:“你说那...那姑娘是哪里人?” “她是翠影楼的采灵姑娘,她只卖艺不卖身,她不是妓/女,三弟别说的如此难听。她的姿容、才情样样比得上那些官家小姐。若不是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我恐怕真是那坛子里的一把骨灰了!”他不示弱的回道。 云丞相胸口起伏,怒而拍桌,“放肆!我堂堂丞相府,耕读传家,礼教祥化,我云家的门容不得一妓/女进!明日,我帮你物色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姑娘。” “我不要,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你敢?”云丞相手一挥,桌上的汝窑白瓷梅花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只要有我在,她个妓/女就别想做我云家的媳妇。” 大夫人赶紧拉着云丞相,帮他顺气,暗里给云宫茗使了个眼色。“集天,消消气,宫榷只是对她的救命之恩的感激,哪里会真娶她,消消气。” “啊,对了,大哥,我饿了,走走,咱先去用饭。”云宫茗拉着云宫榷就往外跑。 他云家是高门大族,若是长子取了个妓/女为妻,他云集天的脸往哪儿搁?百年归老后,怎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被朝中同僚知晓,他还不被笑话死! 夜漏初始,太阳刚刚落山,天边仍挂着一抹昏黄,但也隐没在渐浓的暗黑中。 大夫人来到云宫茗的梅怡院,云宫茗见她来了,赶忙上前迎接。“娘,有事叫我我过去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大夫人拍拍他的手背,“还不是怕气着你爹。老三,去帮娘做件事。” 云宫茗眼眸一动,已知她的意思,“去查那个采灵?还是杀了她?” 大夫人顿了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绝不容许一个妓/女继续勾引宫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