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吴嬷嬷不注意,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可知皇上最宠爱的柔婕妤的闺名叫什么” 钱烟翠茫然地摇了摇头,在楚国,女子的闺名是极少挂在口上的,除非成亲的时候,媒人才会找女儿家要去,更何况后宫的妃子她哪里能得知 紫叶叹了口气,轻声道:“柔婕妤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箬字。” 紫叶那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那一字一句,像是最沉重的石头一下一下砸着她的心。钱烟翠顿时住了脚,只呆呆看着她那充满了怜悯的目光。像是看着最可怜最愚蠢的人一般。 钱烟翠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那隐在重重宫檐之下的“宜兰殿”,忽然一声尖叫:“不皇上,臣妾错了不是那样不”她发了疯似地往里面冲去,手中的布匹金银落了一地。 紫叶与吴嬷嬷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拉住,吴嬷嬷是个人精,见她的样子就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气极败坏地捏了紫叶一把:“要死的小蹄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叫皇后将你活活打死”她边说边将钱烟翠架了出去,宫门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出了宫门,她要怎么闹就是她的事了,与她们做下人的再无关系。 紫叶也慌忙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将发了疯似的钱烟翠拖出宫门,又叫侍卫拦了不让她再进来,这才擦了把冷汗往回走。 远远地,还能听见钱烟翠不甘的哭喊声。 吴嬷嬷狠狠地盯着紫叶,口中“小蹄子”骂个不停:“叫你作死告诉她,这下可好了,她知道了,万一坏了皇后娘娘的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紫叶怯怯地道:“奴婢错了,好嬷嬷别告诉皇后罢,反正皇上也信了这无妨吧。好嬷嬷奴婢错了” 吴嬷嬷见她求饶,心里也叹一口气,手重重点上她的脑袋:“就你心肠软,真不知皇后娘娘看重你哪一点了,平日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后娘娘的手段,多少个厉害女人都不明不白死在皇后手中算了,今个事我不说了,以后你可小心点。唉可怜那苏夫人,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一副空脑袋瓜子,话一套就出来了” 她摇头叹息地走了,紫叶回过头,看到犹自在挣扎要闯进来的钱烟翠,心中不由替她可惜,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是宫里那位宠极一时的柔婕妤,就是什么一等将军也要砍了脑袋。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唉女人还是不要太天真才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紫叶打了个寒战,赶紧跟上吴嬷嬷的脚步。 钱烟翠在宫门哭闹挣扎,发髻都散了,远远在宫门边候着的将军府下人一见,连忙上前去拖她回来。 钱烟翠只哭得天昏地暗,下人赶紧将她往马车里一塞,慌忙回府。怎么最近苏将军不太正常,天天出去找什么劳什子玉佩,而这一向稳重的苏夫人怎么闹得跟疯妇一般。 赶车的下人叹了一口气,变了变了,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第94章斩情思1 钱烟翠又哭又挣,到了将军府上之时,早已经没了力气,丫鬟们连忙将她扶了进去。才进得大门,就见苏将军要往外走。 苏颜青一愣,看着她面上泪水盈然,神情若死灰一般,住了脚,上前问道:“怎么了她,夫人怎么了” 钱烟翠只愣愣不答话,两边的丫鬟忙道:“回将军的话,夫人去了趟宫里,不知怎么的,出来就成这个样子了,夫人哭闹着要进宫,守门的侍卫又不让她再进去。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钱烟翠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苏颜青的面色,又忍不住号啕大哭,边哭边往地上软倒。苏颜青一见,皱了眉头,终于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两边的丫鬟一见,连忙跟上。 钱烟翠只是哭,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苏颜青将她放到屋内床上,看她还抽噎不停,微恼道:“你怎么了”说完丫鬟递过帕子,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为她擦了把脸。 被冷水一冰,钱烟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往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夫君,突然为自己净面,心中又羞又愧,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道:“将军,你杀了妾身吧。妾身对不起你。” 苏颜青被她这一跪,诧异得俊脸微红,连忙将她托起,微怒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说什么对不起,可不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与她成亲半年,都未尽过丈夫责任,心中忍不住升起愧疚之情。 他叹了一口气,为她抿了抿鬓边的乱发,目光中神色难辨别:“说对不起,应该由我来说,这几个月实在是对你不住” 钱烟翠一听,惊得连哭声都收住了,面上还来不及显出喜色,忽然又是一阵绝望,她抽噎地道:“将军,这次真的是妾身做错了,是妾身拿了你的玉佩” 她说完,又将皇后如何诓她,如何引她说了,又如何将她领到了皇上跟前她抽抽噎噎,说话颠三倒四,但是却也让苏颜青听了个**分。 苏颜青越听心中越凉,只觉得浑身都似在冰天雪地里埋住一般,他愣愣地看着面前那悔恨不已的小女人,忽然长叹一声:“冤孽啊” 说完,转身将挂在墙上的宝剑拿在手中,抬步便要往外走。 钱烟翠见得他要走,慌忙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将军你带妾身去,妾身去与皇上说明,这一切都是妾身编造的,要打要杀就妾身一人承担,将军将军” 苏颜青俊颜上,露出一丝浅笑,绝望而无奈:“你当皇上听得你再辩解,便会信你你好好在家呆着。我去向皇上请罪。我一死或许皇上能网开一面,饶得饶得不相干人的罪过吧。” 他说完决然而去。留给她一个挺拔如剑的背影。钱烟翠终于再次放声大哭。 苏颜青打马而去,冷洌的风打在如石雕一般的面上,却是泛不起一丝的表情波澜。 他的罪孽就在于他爱上了不能爱的女人 他的罪孽就是在那雪夜之中倾吐了自己的心声可是分明分明有一种声音在心里冲破了那层坚硬的地方,叫嚣着:他没有错,她亦没有错错的是老天,错的是这该死的命运若在那华国灭亡的那一日,他将她纳到自己的羽翼之下,若他不是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一切的一切也许会有不同 在激烈的风中他的思绪纷乱如麻。没有也许,也没有如果。这一次真的是要一切都要完了。不但他那不能言说的爱恋将要连根拔起,就连他与她的性命都要一同消散在帝王的震怒之中 苏颜青看着远远高大巍峨的宫门渐渐呈现在自己面前,他大吼一声,身形从快速的马上高高跃起,像箭一般冲向前去 一下两下 欧阳箬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执杖的宫人不敢怠慢,打得又响又重。不到五下,那月白色的宫装上就渗出点点的血迹,一点一点,似墨染一般越开越大。宛蕙凄厉的哭喊声像一根针一样刺痛着她的神经,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宛蕙姑姑的面庞,口中喃喃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宛蕙终于挣脱了钳制住自己的宫人,哭着扑上来护着欧阳箬,哭道:“皇后娘娘娘,你放过我家娘娘吧,她根本没想过跟谁争什么,我们都是从华地来的哪里会不自量力对皇后娘娘不敬皇后娘娘” 她哭得哀不成声,欧阳箬却是忍了痛冷冷地笑:“姑姑求她做什么,今日左右不过是个死,姑姑我欧阳箬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她吃力说完,已然是痛得满头大汗,嘴角流下一丝血来,方才忍痛已经将唇咬得鲜血淋漓。 宛蕙还待再哭,皇后冷笑道:“打给本后打统统都打死了干净还愣着干什么”两边执杖的宫人对上皇后毫无表情的眼睛,心里一哆嗦,连忙又将停下的长杖高高挥起。 宛蕙哀叫一声,趴在欧阳箬的背上将她护住,就如同以往一般,欧阳箬心中一痛咬着牙将她拉到自己身下。 她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背上又多了一条狰狞的血印。宛蕙哭道:“娘娘,是奴婢没用,奴婢没用啊” 欧阳箬痛哼了一声,绝美的面上浮起悲凉的笑:“姑姑,今日与你同死,来世让我做你的女儿,岂不是更好” 宛蕙听得呆了,在看看她面上的神色竟是存了死志。 “娘娘你还有霖湘,还有小皇子,你怎么可以死啊”她未说完,身侧被宫人一杖打来,顿时半边都痛得要揪起来。 欧阳箬虚弱地朝她笑笑,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痛,全身都是痛,她今世是犯了什么罪孽,要受这等无间地狱般的苦,冷汗一滴从眼睑上落下,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她在恍惚中,看见一个小小的人跑了过来,大哭着:“母妃,母妃”恍惚中,那张小脸分明就是凌玉的脸。 凌玉,她的凌玉回来了么 已了无生趣的心又开始缓慢跳动,一点一点 凌玉,她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她看着那小人朝她跑来,她努力要伸手过去抱她,猛然整条手臂一痛,却是旁边的宫人打到了她的肩胛之处。 她啊地一声痛呼,又扑在地上。 宛蕙忙挣扎将她护住,冲那冲来的小人哭道:“小帝姬不要过来香叶,香灵赶紧将小帝姬抱走” 欧阳箬痛得已不知再说什么,只喃喃地念:“姑姑,我的凌玉,凌玉” 小霖湘见母妃倒在血泊之中,潜意识中的尘封已久的血腥扑面而来,她若疯了一般,尖叫:“母妃,母妃” 那凄厉的尖叫声,连皇后都吓了一跳,执杖的宫人更是心有不忍地住了手。 小霖湘号啕大哭,扑到欧阳箬跟前,死死抱住她:“母妃母妃”欧阳箬被她的叫声吓得回了神,颤抖地抱了她赶紧低声安慰。 浑身都裂开的痛,背上依是血色一片,她颤抖地抱紧她,怀中小小的人儿吓得浑身发抖,欧阳箬猛然意识到她深藏在幼小记忆中的恐惧,心顿时再一次揪了起来。 她死了的话,小霖湘该怎么办她的生母已在她面前死去过一次,这次若又让幼小的她见自己死在她面前,这对小小的霖湘该是怎么样一个深重的打击 欧阳箬浑身发抖,只紧紧地抱着她,心中千万思绪转过,却依然找不到出路。 她颤抖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咬了牙,挣扎地抱着小霖湘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请请不要让小帝姬看到臣妾臣妾行刑” 皇后冷冷看着那已然是血迹满身的女人,心中微微诧异她还能跪在她面前,只求她不要让她的孩子看着自己行刑受死。扭曲的心灵再一次被脑中的疯狂掩盖,她哈哈一笑:“她算什么帝姬,不过是杂种一个罢了打给本后狠狠地打” 欧阳箬一愣,看着她笑得狰狞而丑陋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击得粉碎。她怎么那么可笑地求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太可笑了她竟然还存着一丝的天真,相信面前的女人心中还有一丝一毫的仁慈。 无尽的悲愤在胸中叫嚣,不甘在心中猛地冲破她那残存的死志,她猛地抱着霖湘站了起来,看着皇后冷冷一笑,一步一步走向前去,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宫门口吹来的冷风飞舞起来,张牙舞爪,似有了生命一般。苍白而绝美的面上挂着仿佛地狱来的怨恨与不甘的冷笑,身上流淌的血在地上拖曳流淌。 她冷冷地大声道:“苍天为鉴若我欧阳箬今日不死,他日定当将今日的痛苦百倍报复于你的身上” 空荡荡寂静的宫中回荡着她不屈的声音,“若我欧阳箬,若我欧阳箬” “不死不死” 她说完终于笑了,看着惊恐万状的皇后,笑得倾国倾城 皇后气急败坏,对身边的宫人怒道:“还不赶紧将她抓下去打打死这狐狸精”两边的宫人慌忙应了,想要去揪她,却在看到她那脸上的神色时,一个个畏缩不前。
欧阳箬看着面前他们一张张恶心的嘴脸,只是一味的冷笑。 “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怕她做什么拖下去打狠狠地打”皇后暴跳起来,正要亲自上前去。 忽然宫门口传来一阵幽长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皇后心中猛地一凉,不由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呼拉拉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欧阳箬依然冷冷立着。 她看向宫门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终于出现。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疼痛,每一处都在滴着鲜血,可是她依然冷冷地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两人在对视中都有片刻的恍惚。 时光倒转,这样的场景让回忆再次冲破岁月的阻拦,扑面而来。楚霍天看着她一身鲜血,抱着霖湘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愤恨与不甘与当年前如出一辄,他盛怒的眼神终于被痛苦代替。 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往日捧她如珍珠宝贝一般。而如今却成了这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心中一痛,大步上前去要扶她。 欧阳箬冷冷一笑,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手的触碰,怀中的小霖湘本已镇定下来,看到楚霍天过来,忽然又大哭挣扎下来:“父皇,父皇,母妃血,好多血” 她大哭着扑到楚霍天的身上,楚霍天心中一痛,再看着欧阳箬那身月白色的宫装已被染得血迹斑斑,心中又痛又怒,对跪着的皇后怒道:“谁叫你私自掌刑来人,将皇后拖下去关在凤仪殿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皇后一愣,忽然怒得立起身来:“皇上竟然为这贱人”她还未说完,“贱人”两字引得楚霍天心中一阵暴怒。他一巴掌挥到她脸上,将她扇得踉跄倒地。 楚霍天俊魅的面上阴云一片,怒道:“皇后擅权自专,即刻起,不得再掌后宫管理之权,用度削减一半。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凤仪殿半步。” 皇后被这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的宫人见势不妙,忙将她搀扶起,往外走去。皇后又惊又怒,大喝道:“皇上,你怎么可以为了她她私通”她的喝骂声渐渐远去。 楚霍天回过头来,看着欧阳箬。欧阳箬这时才觉得痛不可当,刚才凭着一股怨气站着,如今她只想痛得失去知觉才好。她颤抖着抱着自己,慢慢软了下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楚霍天又紧走几步,却又被她冰冷的眼神吓住:“皇上,不是想叫臣妾说么好,臣妾就告诉皇上,为何那块玉佩会在会在苏将军身上” 她苍白的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地说,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上是无尽的嘲讽与怨恨:“那块玉佩是臣妾送给苏将军寻找凌玉的信物” 她冷笑地看着他越变越苍白的面色:“皇上怀疑臣妾与苏将军有染臣妾还是那句话几年的夫妻,原来只不过是你是帝王我是你的姬妾你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相信过我” 她说完,哈哈一笑,通红的眼中迸出泪光:“往日情义竟经受不住别人的挑拨,好好” 宛蕙挣扎着跪到楚霍天面前:“皇上想想看,娘娘自从第一天跟随皇上,寸步不离左右,怎么可能去与人做那等苟且之事皇上冤枉啊娘娘风华绝代,就算是别人心生爱慕,又与娘娘何关不能将这等糊涂帐算到娘娘的头上” 欧阳箬只是冷笑,撑了自己的身子,往里走去,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面庞,再也不想 宛蕙见她去了也要挣扎着跟去。忽然欧阳箬身子一软踉跄倒在了地上,后背上鲜红的血就这样突兀地映在他的眼前。震得他浑身发软。 “箬儿”一道心痛的呼声过后,他再也忍不住奔了过去 欧阳箬混沌之中,只觉得一双手小心地撑着自己,他身上有自己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她努力地想挣开他,但是他的手却是牢牢地扣出她的胳膊。肩胛处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终于痛昏过去。 第95章斩情思2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又被痛得醒了过来,正要挣扎身边一道清朗的嗓音含了惊怒:“快些按住,上药很痛,别让她又将伤口挣得裂了开。” 话音刚落,她的四肢又被牢牢按住,欧阳箬仿佛陷入了自己最深重最混乱的迷梦之中,就像当年自己被前王皇后设计擒住,一根一根的仙人针扎了进去,那样的痛入骨髓。她拼命地挣扎,但是她的气力却似猫一般,两边的宫人轻易地将她按住。 “别动娘娘,且忍一忍”熟悉的嗓音安抚了她的恐惧与急噪。欧阳箬虚弱地抬起眼看向那人。 是赵清翎她放心地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翎才满头是汗地净手起身。两边的宫女也为她盖上了薄衾。 赵清翎转到外殿,见楚霍天铁青着面色,坐在椅上,怀里还抱着小霖湘。他见他出来,黯淡的眼神终于亮了亮:“她怎么样了” 赵清翎冷冷地笑了笑:“死不了”楚霍天面上一喜,正欲要说话,赵清翎又冷哼一声:“她也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楚霍天怒道,手掌一拍到桌上,碰地一声甚是大声。 楚霍天怀中昏睡的小人被一吵,又小声地哭起来,似还梦见那血腥的一幕,只揪紧了他的龙袍,呜呜地哭,口中喃喃地叫着“母妃,母妃” 两个男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疼惜。两边的宫人赶紧将霖湘小心地抱了下去。 赵清翎眼神黯淡了下,转头对楚霍天冷哼一声:“左肩胛骨裂,背上都被打烂了,外伤就不必说了,我看还损伤到内脏,不过目前还未有吐血之症,若能熬过这两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