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冲破忘却的复苏
红萝本是全神盯着飞来的竹实，思量脱身之策，忽闻得这一声呼唤，只觉思绪分涌，望向宁葭轻声道：“红芙……” “好不容易见了面，你是又想阴阳两隔吗？”只听一人冷声道。 几粒竹实忽被从天而降的彩色水泡一一围住，竹实冲突一阵，终于随着水流起伏翻滚，失了势头。 “桀风？”红萝喜道，“你怎么来了？” 桀风斜了她一眼道：“清漪说你找到了红芙，瀚重又道小桀子来了古梧山，所以我来凑个热闹，捡你一条命。” 又望了望宁葭，道：“她就是红芙？怪道上次让我解那龙鳞之心法，我还当你怎地突然转了性，爱管起人间闲事来了。不过，她看起来、与那幻境中的模样不太像啊。” “她双手上有‘一念生’的封印，不是她是谁？”红萝道，“快，先救我出来，我今日非要擒这金凤不可。” 桀风白了她一眼道：“我已说了，金凤乃是神鸟，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口中说着，手上亦不迟疑，已将红萝、迟凛身上的藤蔓斩断。 宁葭见桀风来救，心下稍宽。 忽想起方才自己脱口叫她“红萝jiejie”，倒发了一回楞。 此时不及多想，连忙又向上攀爬，终于爬到了几人近处，向迟凛、红萝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迟凛道，“但此处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你一个人送死也就罢了，怎么还拉了他们来垫背？”桀风道。 “我恨海荒天之术已然修成，今日定然能捉了它，好叫红芙开心！”红萝道，说罢转向宁葭，定睛望着她道，“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送你一只真正的金凤，我今日必要实现这个诺言！” 宁葭见她此意坚决，终于点头道：“如果这样才能让你安心的话，那我就陪你！” “宁葭！”迟凛惊道。 宁葭握住迟凛的手，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迟凛亦作陪。”迟凛道。 红萝望着他们二人，眼底涌出了一些似乎从不属于她的微光，脸上漾起了动容的笑意。 桀风摇头叹道：“一群疯子。” 随即向红萝吼道，“我尽量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可要瞅准时机试试你那个该死的恨海荒天！” “自然知晓。”红萝笑道。 桀风苦笑一回，挥舞起巨扇来，只见一把一丈长十数寸宽的刀自扇中飒飒飞出，寒光逼人，直向金凤飞去。 红萝忽然转向宁葭与迟凛，一手一个抱住两人直向下奔去。 “怎么回事？”宁葭道。 红萝亦不答言，直奔至树底，将二人放下道：“在这儿乖乖等着！” 此时，金凤已轻盈绕开，避过了桀风这一击。 树上藤蔓丛生，卷向桀风。 水魁口中吐出无数水刃，将藤蔓切断。 桀风第二把刀又已推出。 “好！看我的！”红萝回身直向上攀去，一边念动心诀。 只见她长袖飞舞，浑身散出血红光芒，一阵血色随之漫天铺下，数万朵曼珠沙华正缓缓绽放开来，将这一片天地尽皆开遍。 此一番殷红、又非昔日可比。 金凤堪堪避过桀风之利刃，便忽然倒头向下坠落下来。 红萝自下迎上，抛出一张符咒，催动法力，只见符咒中金光散出、罩住金凤。 金凤似乎已无意识，直往下坠落。 红萝心中欣喜，道：“可成了！” 便要抛出红绫。 却见金凤忽然睁开眼来，拍打双翅，翻转而起，向上飞起。 “怎么会？竟然能挣脱了我十成的恨海荒天！” 红萝又惊又惋惜地道。 金凤口中发出尖锐之声，更加用力地拍打翅膀， 一阵狂风自林叶之间卷来，连水魁也被这狂风刮得直向后退， 桀风忙张开兽骨萧竹扇来抵挡，但脚下已立足不稳，连忙几个起落向后直退， 见水魁撞来，忙将它收入扇中。 红萝亦被风刮出好一段，狠狠撞在树干上，只觉气血翻腾、眼前一片漆黑，竟不能见物了！ 方喘得几口气，眼前能见些微光了，却又有数十枝金色羽毛如利剑一般向她急速刺来。 且说宁葭在下闻听金凤异声， 心摇神慌，哪里等得， 忙抓住树干又向上攀爬。 迟凛自然亦跟着她。 红萝耳目并用，知金羽来势汹汹，忙舞开红镰，将自己密密护住。 但金羽甚多，来势又急， 阻挡不及，手臂、腹部已各被扎了一枝。 桀风自斜里赶来，挥舞兽骨萧竹扇挡落了余下金羽， 向红萝道：“金凤已动了杀机，此事恐怕难成！你还是先顾性命吧。” 红萝眼已清明，瞪着在空中盘旋的金凤，咬唇道：“想不到我恨海荒天十成功力，亦不能奈何它！” “金凤乃是神兽，你我不是它的对手，罢手吧！”桀风道。 “不行，红芙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要再试试！”红萝道。 自腰间解下束腰锦缎，向上一抛，便跃身而上， 一只金色的凤凰，自鲜红的锦缎中展翅飞出。 宁葭在下陡然望见这只锦缎中飞出的金凤， 只觉胸中似被重锤猛敲了一记！ 在火红与幽暗之间， 一身红衣的身影，欢悦地跃上鲜红的锦缎， 一只金色的凤凰自锦缎上振翅而出， 在黝黑的冥空上盘旋飞翔， 沉寂的冥河岸边， 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盛燃如焰， “为什么单绣这凤凰？”锦缎上的人，是红萝的脸。 “浴火重生而得不死之身，是该这般绚丽才配得。” 孱弱又欣慰的脸，那是我的脸！ “焚原，方华万里！”红萝道。 “不可！”桀风忙阻道，“这里全是林木！” 焚原已振翅直冲上空中，一团巨大的烈焰自口中喷出，烈焰离了口便四方分散，如数万朵艳红之花向金凤卷去。 “宁葭！快往下回去！太危险了！”迟凛见此情景，惊道。 烈焰卷过之处，木叶已开始滋滋燃烧。 金凤扑打双翅向上飞起，烈焰末势未能触到它便向下坠落， 落在枝叶上又腾起青烟烈火来。 宁葭望着处处火焰，忽觉心中一阵紧疼，呼吸难出，停住了攀爬的手脚。 迟凛见她脸色煞白，吃了一惊，忙搂住她道：“宁葭！怎么了？” 宁葭转头看着他，这张脸好似也笼罩在火光之中， 一种烧灼之痛自脚底直冲心脏，撞得她立身不稳， 伸手紧紧地抓住迟凛， 迟凛被她抓得生疼，见她神色大异，不由得心惊不已：“宁葭，别怕！我现在就带你下去！” 宁葭仿佛未曾听见他在说什么， 眼前忽望见原本沉沉不动的死寂的冥河突然掀起滚滚波涛，扑倒了岸边盛开着的许多火红的曼珠沙华。 那股烧灼之痛陡然而起瞬间便痛彻心肺。 熊熊燃烧的业火把永世黑暗的冥空照得好似漫天抹满了血色。 只听见红夜与那个鬼魂痛楚的凄厉之声。 只觉自己越来越痛、连叫喊的力气也已失去…… 迟凛抱着她，只觉她浑身战栗不止，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不知她究竟怎么了，急得直唤她：“宁葭！宁葭！……” 锦缎飞出的金色凤凰， 立于锦缎上那个鲜明的笑颜， 困在沙河红月天慌乱焦急的她的样子， 跃入冥河的那一抹红影， 最后一眼，她悲痛的模样…… 终忆城中燃烧的血红好似冥河岸边成千上万的曼珠沙华盛开的艳丽…… “冥河岸边的一切我只愿早日忘却，可是我、我不想忘记红萝jiejie你……” 可是我还是在终忆城中忘记了她…… 泪水好似流不尽的长河， 从宁葭眼中滚滚涌出…… 忽闻上方传来桀风几声惨叫，忙抬头望时，只见一身艳红的红萝正向下直直坠落。 “红萝！”迟凛大叫道。 这一声却惊醒了宁葭，当即惊叫出声：“红萝jiejie！” 金凤正俯身冲来， “红萝！”桀风在上亦大叫道。 红萝狠狠地砸落在树干之上。 金凤双眼泛着愤怒的嫣红，一双利爪直抓向红萝。 “红萝jiejie！”宁葭大叫道，跃身而下，抢至红萝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挡在身后。 “宁葭！”迟凛大惊，忙向宁葭处跃去。 金凤已撞了过来， 宁葭被撞落树干，向下跌落， 迟凛连忙伸手去抓， 好在抓住了她一手，忙使劲将她拉了上来。 金凤在空中盘旋一回，又向红萝扑来。 宁葭已跃回红萝身前，执了寒星匕首在手，紧紧盯着扑来的金凤，便要划开匕首。 金凤却忽然振翅飞起，去了冲击之势。 迟凛方抢至宁葭身前，见金凤收了攻势，暗暗松了一口气，向宁葭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宁葭道，“快看看红萝jiejie怎么样了。” 木叶之上，火势还在不断地蔓延着。 金凤在愈来愈烈的火光之上盘旋飞翔，声声啼鸣。 红萝方从昏迷中醒来，勉强支撑坐起。 “红萝jiejie，你还好吗？要不要紧？”宁葭忙扶住她道。 “没事！”红萝道。 看金凤尚在空中盘旋，道：“看来只能再试试我的恨海荒天了！” 说着便要立身起来。 “不要！”宁葭突然抱住她，眼中落泪，“红萝jiejie，我不要什么金凤！你别再去了！” 红萝闻得她此声呼唤，坐于树干之上，望着她满脸泪痕，伸手替她擦着滚落的泪珠：“宁葭，你、认得我了吗？” 宁葭点点头，滚落了泪珠无数：“当然认得！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你都想起来了吗？”红萝喜道。 “我都想起来了，”宁葭哭道，“冥河之水、那样的伤痛我永世难忘，冥河岸边的一生我从不曾留恋，可是红萝jiejie，你知道吗，在终忆城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冥河岸边的一切我只愿早日忘却，可是我、我不想忘记红萝jiejie你……” 红萝目中亦滑落了晶莹的泪珠，将她搂过，只唤道：“红芙、红芙……” “红萝jiejie……”宁葭哭个不住，呜咽道，“我给自己封了一念生，却还是差点忘了你……” 宁葭离开红萝怀中，泪眼望着她道：“我又让你伤心了吧？对不起……” 红萝亦是满面泪痕，哭道：“不要这么说，我都懂得……” 宁葭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红萝jiejie，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红萝哭着向她拼命点头，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金凤的啼鸣声声传来，两人哭得一回，红萝拍了拍宁葭道：“我要给你捉一只真正的金凤，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一定会做到的！” 说罢便放开宁葭，立起身来。 “不行！”宁葭亦忙起身，道：“红萝jiejie，罢手吧！我有红萝jiejie就已足够！” 桀风已来至近前，跃至红萝身旁，望着金凤奇道：“它好像认得红芙。” “什么？”红萝奇道。 宁葭与迟凛亦是惊奇。 金凤尚在空中啼鸣不已。 “它啼声何意？”红萝向桀风道。 “好似在唤谁的名字。”桀风道。 “名字？谁？”红萝道。 “宁葭、苍……月？宁葭、苍月，”桀风听得一回，转向宁葭道，“苍月？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宁葭道。 红萝亦是摇头，随即接着道：“桀风，我要再试一试恨海荒天！” 桀风叹道：“知道了，万一不行我尚可自保，你可别死了！” 说罢唤出赤雪乘上，向金凤飞去。 金凤见他来，双翅拍打愈急，做警戒之势。 桀风立于赤雪背上，双手在翠枝之间划出一个圆轮，运起势来，手中兽骨萧竹扇陡然化作百倍大小，桀风运足法力，连连挥出三下。 风力一出，挟风裹雷，枝折木断，一个月轮大小的光珠艳黄灿灿、其速如光，直击金凤。 光珠过处，枝叶飞折，火光借了风势，更加熊熊燃烧， 金凤啼鸣不已，突然自四面八方伸出粗壮的藤蔓，在它面前结成一道密密实实地藤墙， 月轮光珠撞到藤墙之上，滚滚不停，汁末飞溅， 突然破墙而出，正打在金凤腹部处，金凤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 此时，血红之色已起，天地间霎时便只剩一片艳红，目之所及遍开幽冥之花。 金凤猛烈地拍打翅膀向上飞去。 桀风忙又唤出仙音。 仙音飞出，清歌婉转，金凤的眼缓缓合上。 红萝自袖中取出红绫，念动收束之咒。 金光之下，只见金凤的身形渐渐淡去，终于消失不见。 红萝收了红绫，向桀风道：“成了！多谢！” 桀风尚有些愕然，顿了顿方道：“成了就好，省得老给我添乱。” “你若嫌麻烦，也可以不来。”红萝道。 “还当我真爱管这闲事？”桀风哼道。 将水魁唤出，四下里将燃烧的火势一一灭去，随即乘了赤雪，自去了。 “谢了！”红萝向桀风喊道，回身向宁葭迟凛处跃来。 “这可真是……” 迟凛惊叹得不知该言为何。 宁葭面上尚余着泪痕，亦是目瞪口呆。 “红芙，我已得了金凤，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红萝向宁葭道。 宁葭方回过神来，向她微笑道：“红萝jiejie，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只是这金凤乃是神物，我一介凡人，何能驾驭，还是由你来管束它吧。” “我驯化之时，已将你的姓名封入它的脑中，此后，只有你才是它的主人，其他任何人的言语皆无用。”红萝道。 “我的姓名？你封入它脑中的是何姓名？”宁葭道。 红萝望着她目光灼然：“殷、宁、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