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降冤家
天色欲晚，深蓝色的天幕上已经开始隐约闪现星光。尹从嘉坐在三十五楼的落地窗前，就着餐厅里低吟的《哥德堡第一变奏曲》，一下一下地玩着手中一枚精致的银质打火机。 “啪”，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跳起，“啪”，灭掉。 再跳起，灭掉。 明灭的火光映向她几近完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她一双极漂亮的幽黑眸子里，竟是透着冷冷的杀意！ 这是s市一家颇为有名的西餐厅。因为已经到了饭点，此时餐厅内早就坐无虚席。有侍者经过她身边，给她的水杯中又添了一次水。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微苦的柠檬味在口腔中萦绕，像某些记忆。 最后端详了手心的打火机一番，她将它细心收进随身小包里。 手机震动，有微信消息跳出来。来信人名为“程以豪”，内容很是简短：Sorry，堵车，会稍晚些到。 她瞟了一眼消息，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回应道：不急。 ——是的，不急。 她已经等了五年，当然不会在乎多等这一时一刻。 窗外的天空完全黑了下来。程以豪打来电话，告知车已行到离约定地点还有两个街口的地方。 尹从嘉收线，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化妆镜，就着水晶灯下并不明亮的柔光，细细打量自己的妆容。 眉色如黛，斜逸出一个极有分寸的弧度，多一分过柔，少一分太刚。两潭静水般的黑眸幽冷如冰，却在长而直的睫毛掩映下，于清冽中透出几分慵懒。精细到如工艺品一般的秀巧鼻梁，唇色特地用的樱花粉，给她白如透明的肤色平添了一丝娇俏。 一袭白裙，正衬得她气质脱俗。腰身收得曼妙，裙身下线条美极的长腿，简直能让餐厅里半数男人侧目。 秀美似天仙，清冷如寒梅。父母尚在世时，众人总爱拿类似的话来恭维她。 如今日子见长，当年清丽脱俗的小姑娘已经舒展开身姿，长成了如今这般纤秀灵致的好模样。 自然也是刻意锻炼的效果。她在美国时每周均有骑马和瑜伽课程，仪姿训练更是不可少。 五年前，尹从嘉的父母因车祸身亡，尹家旧部龙骁将她接到美国继续学业。尹父为官清廉，虽然身居高位，遗产却并不丰厚，但在龙家的帮助下，尹从嘉绝不吝惜金钱为自己培养上流社会气质。这五年里，她没有浪费过一秒时间，不仅在自己的外表上下足了功夫，她还修完了工商管理本科和硕士的所有专业课程，门门功课全A。 她所有的努力，只为了回国后，能让程氏集团的公子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因为那场夺去亲人性命的车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幕后主使之一，正是程氏集团董事长，程长东。 她余生的愿望，便是能够替父母报这莫名而来的杀身之仇！ 她的计划，是从接近程长东的独子程以豪开始，深入程氏集团，接近仇人，侍机报复。 目前看来，这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程以豪果然对她一见倾心。 回国工作，她当然挑了程氏旗下的公司就职。程氏集团成立三十周年庆典上，她身着旗袍在一众大人物前走上那么一圈之后，第二天就看到程以豪一身便装，借着视察之名晃进了她所在的公司大厦。 今天晚上，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程以豪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尹从嘉往门口望了一眼。 却不由得愣住了。 刚刚还井然有序工作的侍者们，此时正如临大敌地在门口处集结。领班是个身材颀长的帅哥，正一脸紧张地对着小型对讲机说着什么。 是谁要来？她不禁有些好奇。 人群忽然散开，一个高挑的男子急匆匆地冲进大厅里。 尹从嘉只扫了一眼，就暗暗惊叹，此人非富即贵，身上纹样抢眼的范思哲休闲外套，竟是一周前米兰时装周上刚刚发布的新款；一晃而过的腕上的闪光，像是百达翡丽的经典白金款？ 而且细看之下，这男子居然长得很是不错。 程以豪已经算是二世祖圈子里出类拔萃的长相，他却似要更胜一筹。只是年纪不大，眉宇间尚有着少年般的恣性，一双灵动星眸，嵌在那张能令无数女人疯狂的俊脸上，恰如银河中划过的流星，令整个夜空都有了为之目眩的焦点。 尹从嘉皱起眉。似乎，这张脸曾在哪里见过…… 那边领班正忙不迭地跟上，一边鞠躬一边对来人说着些什么。男子似是相当不耐烦，挥开领班，目光在全场扫过，然后往朝尹从嘉所在的方向看来。 直直撞上她正皱眉看过去的目光。 “嘉嘉！”男子的眼神蓦地亮了，满脸笑容顿时烟花般绽开，一张俊美得像是天工雕出的脸，瞬间就在尹从嘉眼前放大：“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一声“嘉嘉”入耳，尹从嘉有一刹那的晕眩。 “许天悦！？” 她居然直到此时才把眼前的人认出来！ 简直不可思议，当年老是跟在自己身边，身形不高却眉眼清秀，满身娇贵的少年，长开了之后竟是如此亮眼！ 但好死不死，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碰到这位冤家！ 果然，只见这位许公子左右一看，便一把抓住尹从嘉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带起来。 “我家的餐厅就数这家最装腔作势，有啥吃头啊，走啦，我带你去吃你喜欢的麻辣小龙虾！你去美国之后我自己开了家店，专门把你最喜欢的那家麻小店大师傅给挖过来了，啧，保准味道还跟咱们念书时一个样……” “许天悦你放手！”眼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尹从嘉赶紧低声喝道，同时手腕一扭，挣脱开去：“我约了人吃饭，咱们改天再说！” 许天悦眉头一皱，噘起嘴来：“男人女人？” 尹从嘉无名火顿时平地三尺起，这个人，果然还是跟当年一个模样！ “男人，我喜欢的男人。”她冷冷开口，堵得许天悦的满面喜色顿时飞了个干净。 “嘉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七年没见了，要不是吴宜半小时前才告诉我你在这里，我还打算这个圣诞节去美国找你……”他满脸委屈，又不甘心似的追问：“……那男人是谁？” “这位是……许家二公子？” 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忽然插＼进来。 尹从嘉闻言转头，却被人一把搂住腰身，再微微用力，就跌进了一个男人坚实的怀抱中。 程以豪来了。 他比许天悦还要高一点，五官生得十分锐利，较之许天悦俊秀精致的长相，他更多些年龄优势带来的沉稳内敛。此时搂着尹从嘉在怀，程以豪一双细长的暗眸居高临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尹从嘉暗叫不好。 这瞬息间便宣告了占有权的行为，一定会大大惹恼许天悦。 她和许天悦当了一年高中同学，有大半年时间都被这位家境显赫的贵公子以各种理由纠缠着，再是当年烦透了他，多少也摸到些他的脾气。 许家家业庞大，许照南对儿女要求很是严格，但全家上下独宠这位小公子，将他的性子养得颇有些刁钻任性。平日里遇上事，若是顺着毛捋，许天悦通常还算个心地善良也勉强能讲些道理的有教养之人，但若是故意触他逆鳞，尹从嘉是亲眼见识过许公子在人前天凉王破的霸气的。 “程少。”果然，他的声音倏地冷了下来，眉毛微挑，索性拉过椅子坐下，眼神却片刻未离程以豪放在尹从嘉腰上的右手。“我跟嘉嘉是老同学，碰见了叙个旧，你紧张个什么劲？” 程以豪皱皱眉，瞟了一眼尹从嘉的表情，瞬间便明白过来。 “许公子要是方便，我今天作东，一起吃个饭？” 许天悦冷哼一声。 “我家开的餐厅，要你作东？” 程以豪脸色已经有点不好，显然在忍耐：“许公子要请客，我和从嘉也不推辞。” 许天悦往椅背一仰，一双长腿，直接搁上了橡木桌面。 却没应他，而是将目光直直转向尹从嘉。 “嘉嘉，你挑的男人，就这么小气？听说程家在城东那个项目亏得血本无归，怎么，这么快就要靠人施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