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没有星星的夜晚
听周mama讲故事，林郝仁自觉地递了一根烟过去。 “还是不了。”周自正笑着摆了下手。 林郝仁自己倒是想抽，但想到之后可能会被瑟琳娜闻出烟味，那根烟在他手心里转了转，最后还是被收了回去。 他竖起耳朵，坐姿端正，认真地做一名听众。 周自正顿了几秒，拿出一只刻有枝蔓花纹的银盖怀表，按开看了看，用追忆的口吻道： “我老家在榕城，距离常夏不远，毕业后被分到了这里，之后也一直在这边生活。 “我从开始就是吃的警察这碗饭，从一个小小的见习警员干到现在，认识了许多人，像老韩、老陈他们，直到那一天来临我都和他们在路上打过招呼。当然，随着资历提升，我也有越来越多的后辈，像小红、小李、小梅，都是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老韩爱搓烤串……老陈是位地中海大侠…… “小红和小李看起来彼此间有点意思，但还不太确定……小梅是个活泼的姑娘，嗯，元气满满……” 故事开始讲述，却并非周自正本人的故事。他讲着这个警察局里的大家，想来重回旧地，有些触景生情罢。 ‘从局里逃出来的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了’……林郝仁记起金祥的这句话，听见对方生搬硬套网络流行词汇，做出一派轻松的语气，有些好笑，又莫名沉重。 “他们都叫我‘周mama’，这事我知道，但不点破，他们没有恶意，顶多是起哄罢了。 “孩子他妈死得早，而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表盖合上，又打开，周自正的故事终于涉及到了自身：“那天，小宝还在放假，我快下班的时候说是要来局里接我。 “这只是一个借口，我知道他想花更多时间粘着我，因为我就算回到家里也不会陪他，总是让他一个人，但他不哭也不闹。有次在学校发烧了，也没告诉我，自己和老师去了医院。 “他总是这么懂事。” 砰。啪。表盖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周自正两眼放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 “然后，他死在我的眼前，被活生生地吃掉了。 “他痛得不停喊‘爸爸，爸爸’，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喊，可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面对那幅场景，我感觉自己就像从某种沉重的枷锁中解脱了，并不悲伤也并不难过，甚至还有点轻松。” 不难过的话你现在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等等！这不合理啊……林郝仁听得怔住了，短暂间找不出话来回应。 他刚才还以为是环境勾起了对方的悲伤回忆，哪曾想紧接着就被这个“子辞父笑”的说法打脸。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连儿子死去都可以轻易接受，他为什么又要救助与自身无关的幸存者？他到底是怎么觉醒异能的？ 难道觉醒异能真不需要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个男人真是矛盾的旋涡啊…… 林郝仁抬眼看向对方，见他目光好似注视着远处，有心开口打断，但最后还是安静地听了下去。 既然对方想说，那就让他说吧，自己没必要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妻子是因难产死去的，那时我就想跟着她一起离开，可孩子已经没了mama，不能再没有爸爸。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小宝，是他的出现让我失去了最爱的人。我不陪着他是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尽管我无数次对自己说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以前，那该有多好……以前的我虽然不像现在这么成熟，这么大度，但身边有人陪着……” 周自正凝望着手中的怀表，眼神变得温柔，露出了林郝仁从来没见过的幸福笑容。 那是在这个世界上只对特定一人才会展露的笑容。 “我家和她家是邻居。 “最初遇见她是我想翻越围墙，去摘邻居家院子里那棵核桃树上的核桃，恰好被她刚从客厅里出来看到了。我吓得立马逃走，正窝在家里想能用什么手段让她闭嘴，结果门铃就被按响了。我出去一看，她提着一小袋晾好的核桃过来了。 “我和她年龄差不多，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在相同的学校念书，有很多机会接触，有很多话题可聊，关系也越来越好。不过大学她去了青陵，我们之后就很少联系，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我毕业后起初跟家里闹翻了，独自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每天和陌生的人打交道，做着不习惯的工作，仿佛一切都是陌生而冷酷的。 “我也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自私，越来越寂寞……我开始愤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开始指责这个世界的冷漠…… “直到某天，我熬夜值班，早上拖着沉重的身体向租住处回去，我觉得太阳有些刺眼，就用手遮了下。 “放下手之后，我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身影。” 周自正的微笑愈发温柔。 “她的变化很大，我没敢出声相认，但她在看见我之后，就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不再孤独，不再冷漠，心里暖暖的，好像有热流涌过。我和她自从高中毕业后就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再次相遇，我以前是不信老天爷的，现在觉得世上或许真的存在奇迹。 “我和她共同生活了两个月，然后给一年多都没联系过的家里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准备结婚了。 “这只怀表，就是她在婚礼上送给我的礼物，别人都是送戒指，她却给我送了个表，呵呵。 “我妻子从事物理研究，也很喜欢哲学。她说，时间虽然是一种错觉，但谁也无法否认它的美好，我们人啊总是想得太多才会出现各种问题，愿我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像现在这样坦率地笑出来。 “我嘴比较笨，就说，有你在的时间都不是错觉。 “她笑得很开心，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