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伊始

    因是初航，三艘福船并未过分驶入大洋深处，而是在避过暗礁的情况下，沿着海岸线航行。这里简单说明下，相对于西方的盖伦船，中国福船的载重量更大，福船相较盖伦船，长宽比略低，长深比低得多，船舱分层少，所以同吨位下，福船看过去“宽大”的多，但是更“矮”。益曾经到过英国的中国福船耆英号举例，800吨的船，其长宽接近1200吨级的哥德堡号（北欧盖伦也是盖伦），可哥德堡号型深9米，耆英号只有5米；即使放大到1200吨，福船也达不到这个型深，所以就船舱的容积来看，两者各有千秋。但是福船的自重小，而船员少，补给需要的也少，也就是留给货物的浮力和空间还大，所以载重方面，同吨位情况下，福船的载重肯定是占优的。实例是哥德堡载重大概是不到900吨，而排水量仅为2/3的耆英号能达到700吨，而且福船由于有水密隔仓，抗沉性更好，在运输货物时，尤其是近海运输货物时性价比极高，但是远洋运输时就很不划算，无它，福船船板很薄，几乎无肋材，对大的风浪抵抗力很低，极容易破洞漏水，同时由于干舷低，导致重心偏低，一旦风浪较大，很容易倾覆翻船，再一个就是福船船底比较平直，水下阻力比较大，导致航速较慢，跑起远洋航线来，时间成本不划算。

    宁寿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船舶上下起伏带来的颠簸感，心中微微有些失望，5000料的福船在大清算是巨舰了，可比起在澳门见到的西洋商船还是差了许多，不说别的，单单是火炮数量就查了老大一节，5000料的福船只能在舰首和舰尾各布置两门碗口炮，射程不过一里半，而西洋的武装商船，火炮都布置在船舷两侧，数量足足有16门之多，且都是千斤巨炮，射程可达六里，能发射多种弹丸。宁寿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两者相遇，一旦起了冲突，己方会遭到怎样的摧残！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少爷已经给福州造船厂下了西洋商船的订单了，在这之前，估计除了自家少爷，谁也不会想到，福州船厂竟然会有全套西洋商船的建造图纸，并且还有不少工匠可以直接上手。当然苏贞百里能知道这一切，还有多亏了翰林藏藏书楼地方志，里面记载了郑芝龙当年称雄于东亚海域时的一些资料，要知道，当时连西班牙人，荷兰人以及葡萄牙人都要向郑芝龙交税，不然商船就没法进入东亚洋面，可见当时郑芝龙海上舰队实力的强悍，后来郑芝龙降清，他儿子郑成功则拒绝归降，带走了大部分舰船，后来击败盘踞台湾的荷兰人后，割据自立，郑家起自海洋，所以对海船建造尤其重视，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不管是商船还是战船都有专人进行研究，仿造和改进，同时建造了大小数十座造船作坊，雇佣了五六千工匠，是当时亚洲最大的造船主。不过郑家很快遇到了强劲的对手，那便是康熙，为了解决台湾割据势力对东南沿海的侵扰，康熙花了十年的时间，耗费两千余万两白银，通过购买加仿造的方式，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海上舰队，鼎盛时期，大清水师仅福建水师便有战船七百八十余艘，其中大型战船二百七十三艘，里面不乏西洋双层炮船，甚至三层炮船。最大的一艘西洋炮船名为福州鲲英号，长约23仗（约70米），满载排水量1400吨，布置三层火炮甲板，共计74门长管铜制火炮，装备有16.5厘米口径的32磅火炮28门，15厘米口径的24磅炮28门，12厘米口径的9磅炮18门，正因为有如此强大的水师，才能在澎湖海战中一战击溃台湾水师，从而顺利收复台湾。

    只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海上敌对势力的消失，清朝逐渐削减了水师建设的力度，自康熙二十三年收复台湾后，处于对福建水师的忌惮，福建水师也被强行分为三部分，其一仍为福建水师，但只保留原本四分之一的人员与装备，战船以中小型战船为主，负责福建，浙江以及琉球一带的海上巡查，其二划出约四分之一的人员与船只，组建了广东水师，负责广东，广西，以及西沙，东沙一带的海上巡查，其三则是抽调约一半的战船与人员北上，组建了天津水师，负责京畿地区的海上安全。福建水师规模的极度萎缩，也导致了当时盛极一时的福州造船厂急速衰败，鼎盛时期，福州造船厂每年可以下水各类型船只两百余艘，拥有大小船坞六十余座，雇佣工匠技师一万一千余人，不仅可以建造三层西洋战船，还可以建造万料大型福船，沙船等，甚至根据搜集到的资料仿造过十余艘明朝宝船，只是由于资料不全，仿造的不是很成功便放弃了。如今到了康熙五十年，二十余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福州造船厂早已辉煌不在，只剩下了十来座中小型船坞，七八百名工匠，由于订单不足，每年新建下水的船只不过三四十艘，勉强维持着运转罢了。

    好在皇家开拓公司成立后，陆陆续续下了不少订单，其中大型船只居多，一千料，三千料，五千料的大船订单不下二十艘，而一次运输万料的大船也已准备下订单了，毕竟船只装载量越多，平均运费就越低，商品的竞争力才会越强。皇家开拓公司对船只的极度需求，造成了现在各个造船厂的船只订单充足，造船的利润变得十分客观，同时汇丰钱庄也在积极配合，为船厂扩建推出了信贷支持，任何一个接到皇家开拓公司订单的船厂都可以获得一笔最高100万两的长期抵押贷款，年利息只有3厘，为期5-10年不等。

    为了满足皇家开拓公司越来越多的订单以及越来越大的单次运输量需求，福州船厂计划在未来两年内扩建4个大型船坞，6个中型船坞，以及14个小型船坞，同时需要招募4000-5000名工匠和技师，而全套西洋商船的建造图纸就是在苏贞百里的提醒下才被重新发现的。在此之前，苏贞百里专门给福建巡抚常青写了一封长信，专门提到自己曾在翰林院藏书楼看到过福州造船厂的故旧资料，里面提到过福州船厂曾绘制过近千幅西式战船的构造图与建造工艺图，希望常青能派出得力人员去福州船厂寻找。苏贞百里的信写的极为谦逊，给足了常青面子，同时隐晦暗示，若能此次寻找能有所收获，皇家开拓公司可以考虑与巡抚大人合作，共同成立新的福州造船厂，将来的利益双方共享。常青见信大喜，他本就是旗人出身，自己虽隶属正蓝旗，母族却出自正红旗，若论起亲戚来，还真能与苏贞一族有些勾连呢。看过苏贞百里的来信后，立刻唤来自己的心腹管家与师爷，拿着自己的信物连夜去了福州造船厂，二人到了福州船厂并未急于清查旧日文档，而是亲自去工匠住户间查访往年的老工匠老技师，前后五六日时间，便找到了三百余名，都是曾经参与建造过大型西洋战船和万料大型福船的。然后二人才让船厂司吏开了存档的库房，将往年的图纸一箱一箱的搬出来，让这些老工匠老技师一点一点的核对清理并查证。

    经过近半个月的清理，共整理出完整的图纸738份，轻微残缺图纸146份，重度残缺图纸78份，经过仔细辨认，基本确认里面包括了福建鲲英号，一万料和两万料大型福船的构造图纸和工艺流程建造图纸，且完整度较高，根据这些图纸完全可以重新建造船只。苏贞百里得了消息后，长出一口气，心说一切还来得及，有了这些宝贵的图纸和老工匠老技师，中国的造船技术就落后的不算太远，后续只要持续不断的投入，总有一天中国先进的船只会航行于各个大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