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彩戏（4）

    相比与现在，后世政府财政收入的路子要宽很多，既有各种税收收入，也有国家企业上交的利润，还有垄断性资源转让的收入。而现在国家财政收入就比较单一了，主要还是封建社会的那一套，依靠着人头税和田赋来支撑，额外就是五个通商口岸的关税，还有垄断盐，铁等课税，而商税收入，几乎为零。封建社会的执政者一边喊着“重农抑商”，一边却对商业活动实行免税，这样自相矛盾的行为实在让人不能理解。苏贞百里记得曾经看过一个史料，乾隆时期，国库年平均收入约5000万两左右，其中民田赋税3000万两，盐课约800万两，关税700万两，芦课茶课鱼课约50万两，旗田租官田租学田租约30万两，金银铜铁等矿课约20万两，房田契税牙当税等30万两，落地杂税贡税等约20万两，另有耗羡250万两，常例捐输100万两，额外每年还有约1300万石粮食收入。而到了清朝末期，尤其经历太平天国和甲午战争后，清政府为了弥补军费不足，全面开证商税，财政收入不降反增，光绪十五年（1889年）政府财政收入为8076万两，而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财政收入则增加到了2.348亿两，近乎增加了三倍，这其中的七成是商税贡献的。

    在苏贞百里看来，商税肯定要开征的，但现在不是好时机，苏贞百里也只能暂时将此事咽在肚子里。不过，倒给苏贞百里想起来一件cao作性比较强的事儿。那就是福利彩票。后世的福利彩票自然不用多说，一年销售额基本都在两千亿左右，好处也自不用提，投资少，见效快，cao作简单，且可以持久运营下去，关键是能快速聚集财富，对于解决现下雍亲王的困境，可说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略一盘算，便说道：“筹款这事儿小婿有些办法，不过需要岳父通知户部调用些人手，另外便是户部要开张许可才行”。雍亲王听了有些意外，原只是想看看自家女婿的本事如何，试探性的问一问罢了，自己也没报多大希望，结果人家如此短时间便有了主意，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心，便开口说道：“此事非同一般，你确有把握才好，实在不行，这笔银子我去找盐商们捐输些，也是可以补上的”，听得自家岳父这般关心，苏贞百里心中有些欣慰，笑着说道：“十足的把握没有，不过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岳父放心便是，找盐商捐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听说扬州那边的盐商都是八叔九叔的人，找他们捐输报销，少不得还要落下些人情出去，至于长芦那边，现今也不过刚刚恢复些元气，只怕很难拿出多少银子来，逼得若是过紧，别人少不得又要说岳父都不是了”，见着岳父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贞百里索性将彩票之事大体说了些，末了又说道：“这事于国于民都有利，即可以补国用之不足，又可以给升斗小民以希望，唯一担心的地方便是日后监管一定要及时，防止有贪墨行为。若是可以的话，建议在户部下设置专司要员以便管理，御史言道那边也要派人参与，务必不出纰漏才好”。听了苏贞百里的计划，雍亲王与十三贝勒心中直抽凉气，原来博彩戏还能这么cao作儿！真是开眼了。

    有清一朝，是不禁赌的，只要在当地官衙领取执牌，便可开始赌坊，青楼妓院也是如此，只要官衙颁发执牌的都是合法的，并会受到各级官府的保护。严格来说，彩票也属于赌的范畴，不过所涉及的范围更广，人数更多，所以苏贞百里才需要户部开出执牌，不然就违法了。雍亲王思量了一下，说道：“明天上值，我让户部将执牌开出来。不过这个事情涉及的有些广，怕不是几个人能cao办了的，亦不能cao之过急，我看还是在顺天府先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若是可行，便上奏给皇上，将这项权益掌握在朝廷手里才好”。苏贞百里听了，点头称是，心中又大体估算了一下，便附和道：“岳父说的有理，此事一旦做成，单顺天府一地，每年彩票的收入也有两百万两银子左右，若是铺开到全国，一年上千万两银子是有的。若不收权于朝廷，统一筹划和管理，只怕下面会乱起来，到时后，好事变坏事，还不如不做”，雍亲王原本还不太在意，只是本能的觉得财权不可轻易放手给地方，所以才要将此事收归朝廷cao办，而旁边的十三贝勒，原也只当此事是个应急筹钱的方法，自个心里估摸着一年下来，能筹集个两三百万两银子的进项，便算是好的了。结果听苏贞百里说一年下来有上千万两的收入，二人咋听之下直接懵了，皆一脸疑惑的看着瞪他。

    苏贞百里见他们将信将疑的样子，也只好解释道：“国朝修养生息已逾五十年，无论南北各地，人口繁盛，市面繁荣，尤其江南诸省，城镇密集，人民富裕，购买力自然更强。单以南京为例，人口一百余万，方圆百里之内又有府城县城十余座，多则人口五六十万，少则人口也有十余万，算下来三百万人口是有的。若十人中有一人买彩票，每张售价五钱银子（半两银子），按十日一期，则每期可得银十五万两上下，每年发行三十期不成问题，那是四百五十万两银子了，按照分配原则，六成作为奖金返还，三成半归户部，剩下半成作为运营成本，那每年户部就可以净得一百五十七万五千两，这还是只是南京及周边地区的收益，若是整个大清十八个行省，五个将军辖区，加上京师顺天府，沈阳奉天府，每年又是多少呢？一千万两银子只能算是打底罢了”。

    雍亲王听了，抿了抿嘴，接着便咬牙说道：“这笔银子无论如何得归户部管着，晚些时候我便写奏折，上奏给皇上，务要将此权收归朝廷，地方衙门没有朝廷授权，无论官私，皆不得贩卖彩票，违者必以谋逆论处”，十三阿哥也附和道：“必当如此，必当如此，此事太过重大，需皇上圣裁方可”。苏贞百里心说要等皇上圣裁后再实施，那得等到何时？原本苏贞百里在此时上也是有私心的，一旦彩票开卖，那海量的资金必然要通过钱庄来周转调运划拨，对汇丰钱庄来说，这次机会若能抓住，那可是发展的大好时机，这样机遇岂能轻易错过。

    眼珠一转，苏贞百里劝道：“上奏是一定要上奏的，只是却不急于一时，咱们不妨先在顺天府试卖几期，如有效果，再行上奏不迟，不过权限还是要收归朝廷。可以以户部的名义，先行文给各地方衙门，提前让他们签了凭押，到时候便是他们眼红也没办法了。职权已经收归朝廷了，若有人敢顶风做案，正好可以杀鸡敬候，不怕他们不遵行”。雍亲王想了想，点头道：“成，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也不用回去了，咱爷俩连夜赶工，你把博彩戏....彩票的章程先写出来，我们合计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然后我连夜批了。明天一早到了户部便将执牌发给你，另外户部选调哪些人听用，我也连夜列个单子出来，到时候咱们一起确认一下，便开始实施”。

    苏贞百里看着干劲十足的雍亲王，实在是欲哭无泪，我是来定亲的，不是来干苦力的啊！咋就被岳父抓了壮丁了呢？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的，只能沉下来心里，将彩票的诸多事宜细细写了出来，另外便是差遣随从回侯府拿些换洗的衣物，不然一身酒气熏着，脑子都要晕掉了。苏贞百里一边回忆，一遍书写，直到半夜方才写完，粗略数数，这份《大清福利彩票试行诸条例》竟有一万三千余字，除了后世一些现成的规则外，苏贞百里还结合时下具体情况，补充完善了各项监督办法，后来雍亲王和十三贝勒又依着《大清律》，补充了惩处细则等，这才算定稿。三人用热毛巾敷过面，用过夜宵，苏贞百里也不假他人手，自己又将条例誊抄了一遍，那边雍亲王与四阿哥则仔细斟酌着上奏的折子，待到鸡叫时分，才将诸事忙忙完。

    事毕，苏贞百里也不再多呆，自顾自的回了侯府，十三贝勒本就没有差事，也是径直回了家。雍亲王则拿着章程，急匆匆去了户部，先让人通知了满汉两位尚书，又将休沐在家的两位侍郎叫来，几人一起上衣，这便算是开了个内部会议。因牵扯有些大，又是只打算在京城一带先试行，雍亲王也不好讲的太过透彻，便有意将此事说的轻描淡写些。两位尚书中，满尚书沙葛尔拉巴年近七十了，一贯不管部务，纯属凑数，汉尚书许魁原是八阿哥管理户部时候的旧将，前几个月因着亏钱国库银子被降两级留用，这会子正忙着上下的跑门路，打算挪地方呢，对部的诸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两位满侍郎与两位汉侍郎，对此事虽有些疑问，却也不敢轻易质疑亲王的决定，何况素日里本就对雍亲王心里发怵，又见这位王爷正在兴头上，实在不愿触他的霉头，且两位尚书大人也没有啥意见，索性顺着大流走，也在章程上签了字画了押，此事便算通过了。雍亲王一见此事如此顺利通过，便趁热打铁，又出了一份户部谕令发往各省，谕令各省巡抚总督，藩司，臬台衙门，未经户部批准不得私下开设福利彩票诸业务，违令者以重罪论处。

    两位尚书见了这份谕令，觉得雍亲王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但章程都签字画押了，这份户部的谕令说起了也只是走个程序，不好不签，若让雍亲王这个冷面阎王心里记恨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也只好捏着鼻子签了。几位户部侍郎见两位大佬签了字，也只得跟着画了押。雍亲王见两事情都顺利成行，面上嘿嘿一笑，心算放下一半，才拱手致谢，让众人散了。退到后堂，雍亲王即刻招来户部的几位郎官主事，先将谕令出示后，命人赶紧誊抄出来，发出六百里极递，务必尽快送达诸省总督巡抚，藩司，臬台衙门手里，竟是一刻也不愿耽搁了。

    一番折腾后，诸事完毕，时间已然过午了。用过午饭，小憩一会，雍亲王便命人自国库中提出三万两银子，由库兵压着送到了汇丰银行那里，作为彩票试点的启动资金。随即按照昨日拟好的名单，从户部所辖的各房各库中，抽调出两百名识字的笔帖式或小吏，以备听用。至于福利彩票的执牌，自有下面的属官给及时的办好了，那里需要王爷亲自去办的？一天过去，这才算将事情捋顺，剩下的便是静等苏贞百里那边的进度了。

    年轻人觉多，苏贞百里昨儿熬了一夜，回到府里倒头边睡，直到下午日头偏西，方才醒来。略一梳洗，便将彩票的事情告诉了阿克敦和嫂子，两人听了一脸懵然，苏贞百里见了，索性不在解释。让嫂子将辛夷和管着府外生意的管家叫到自己房里，命二人速去牙行，务必在京城各处找一些面积不大，但是临街的店铺，所有租金费用等尽快谈妥，到时候会有户部的人出面，将这些铺子统一租下来，作为门店使用。两人听了，领命而去，苏贞百里则提笔画起门店的装修设计图纸来，这种门店装修倒也简单，关键是人流要多，最好是靠近居民区，这样才能吸引人们反复购买，生意才能做的长长久久。

    辛夷与管家行动非常迅速，到晚上掌灯时分，辛夷便拿着厚厚的一摞契约书回来，以供苏贞百里挑选。事关自家岳父，苏贞百里也不得不用心cao办，匆匆用过晚饭，便在书房点了十几盏灯，将室内照的透亮，又取过一张京师的地图，对照着契约书上的位置，将店铺位置都一一标记出来。遇到合适的，便将该店铺的契约挑出来记录，以作备用。连带着辛夷在内，两个人忙活了一晚上，终于选出了六十三处合适的铺面，基本能覆盖整个京城，保证方圆二里之内都能有一家店铺覆盖，粗略一算，这些店铺的租金，一年下来也得一万两三千银子，好在面积都不大，平均下来不算高。

    看着天色还未透亮，苏贞百里和衣而卧，先睡了各囫囵觉。辛夷却没这福气，拿着选出的店铺契约匆匆而去，昨个儿户部的银子便到了汇丰的账上，她得去提银子，然后去签租房合约，估计这一天也不得闲了。苏贞百里醒来，已是午时，梳洗一下，吃过饭，便将画好的装修图交给府里的管家，让他召集工匠，准备砖瓦木等，并先行进行工程估价，以便工程能及时开工。下午又去了趟用亲王府，准备将诸事的进展给自家岳父详细说了一遍。原本苏贞百里是要去户部的，后来略一思量，自己虽是举人，却无官身，若去了户部给自家岳父汇报进展，难免落人口舌，索性转道去了用亲王府。他是定了名份的王府姑爷，到了王府，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直接领着他进了雍亲王的书房，又上了香茗，几个下人站在门外随时伺候着，苏贞百里见了也不在意。

    直到快掌灯时分，雍亲王才回了府，就听下人禀报说苏贞百里到了，一直在书房等着呢。心知事情有了进展，换下朝服，穿了身家常的绸服便进了书房。苏贞百里笑着要行礼，却被拦住了，雍亲王摆手说道：“行了，也不是外人，没必要拘泥这些”，他说他的，苏贞百里却不能不识数，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再起身的时候，便见雍亲王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不禁暗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