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彩戏（2）

    侯府那边忙着定亲礼，雍亲王府里也忙着定亲事宜，满人自打入关后，到了康熙中期，经济便发展了起来，彼此间人情往来的份子也愈发的重了。府里又是头次嫁女，因着大格格自小养在嫡福晋的膝下，简直就是嫡女一般，准备起来自然更加隆重。雍亲王膝下站住的子女就两个，一个大格格，一个便是弘时，都是李氏所生。弘时不过八岁，如今也如小大人一般地忙前忙后，倒让府里一众人等很是意外。平日里这位爷没少干荒唐事，不说日常念书进学如何，便是府里的大小事务一概不问，还时不时的闯出些祸来，实在让府里上下众人头疼的紧。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膝下无子无女，弘时也是一贯的由她养着，平日里视若己出，放纵娇惯些自然是有的，往日里犯了错也多由乌拉那拉氏帮着遮掩。

    这次王府定亲，雍亲王虽也重视，可他平日里管着部务，已然忙的脚不沾地了，实在时没有精气神来处理这些琐碎事务。这几日商议重修永定河的事情，工部那边的筹划早就做好了，奈何国库没银子，导致整修工作迟迟不能开工。雍亲王作为管理户部的阿哥，绞尽脑汁的筹措银子，进展却不理想，原本八十万两的工程预算，现在只筹集了十万两上下，已经被皇上叫去训示过一顿了，令其务必在两月内筹措齐了，不能耽误永定河秋冬整修进度。

    这可以愁坏了雍亲王，这几日直接泡在了户部里，将所有账册，库存都清点了一遍，又将各处能动用的银子重新核验了一遍，为了保证永定河整修能正常进行，几处不重要的开销该减的减，该停的停，好不容又挤出了二十万两银子来，可还是差了五十万两。原想着先拿着三十万两给工部，让他们先将活干起来，后续筹措到银子再发放余款。然世间事偏偏祸不单行，大运河临清段因为黄河秋汛暴起，河水倒灌运河三十余里，泥沙瞬间将运河堵塞，导致粮船搁浅，无法北行。河道总督衙门六百里急递上奏，皇上得信后，命户部速拨白银五十万两给河道衙门，以便整修运河河道，尽快让船运漕粮北上。可户部实在无银可以调拨，只得将整修永定河的银子三十万两，挪借给河道总督衙门救济，毕竟漕粮北运事关京师的安危，不得不优先解决，因着此事雍亲王又被皇上训示了一顿。

    连续两次被皇上训示，实在是让雍亲王在众人面前大大地跌了面子。他一贯以实干示人，吃苦受累先不提，如今却接连受挫，心中委实憋屈不已，难免会有些自我怀疑和气馁。福晋乌拉那拉氏进了书房，见着自家王爷黑着脸发呆，便知他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张口开解。府里的规矩乃是雍亲王亲自定下的，凡是事关政务的，府里的妇人是不许随意插手的，便是嫡亲的福晋都不成。

    乌拉那拉氏先小心的给自家王爷换了杯热茶，又让人准备了几样点心给——整个下午雍亲王都没有用饭。四阿哥见着她小心行事，内心不禁微微叹气。想着自己百日黑夜cao心政务，头发都累白了许多，结果满朝的官员都让他得罪了不说，便是太子，皇上都有些不待见他了。昨儿在毓庆宫，太子因前段修缮宫室，采买绸缎的事宜，被自己以缺钱的理由给顶了回去。结果昨儿太子逮住机会，把自己好一顿训斥，此事看着不大，却很让自己伤心。回来的路上，自个儿便不住的想，这样的太子值得自己死保么？国家用度紧缺，内务府的银子也不宽裕，太子不是不知道，却已然不管不顾的身手要钱，不是修缮宫室，就是采买珍珠玉器，绫罗绸缎，古玩字画更是不在话下，便连去南方采买歌姬舞女，也要内务府或者国库出钱，整日里奢靡无度，政事却少有关心，这样的太子将来能管理好这偌大的江山么？雍亲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迷茫！

    叹了口气，雍亲王抬头见着自家福晋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心里微微一暖。抬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强自镇定地问道：“可有事需我拿主意？”，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确实有事得也拿个主意，初八便是定亲的日子，那些该请那些不该请的，爷心里可有主意？”

    雍亲王微微一愣，以手抚额，说道：“哎呀!忙的把这事都给忘了，今儿初四了，还有三天时间，只怕现在再送帖子，有些来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乌拉那拉氏笑着开解道：“爷也不用担心，该请的人，单子都拟定好了，横竖也只是定亲，不是正式迎娶，侯府那边知道你忙，那边的亲戚都早早的下了帖子，咱们这边几家至亲的，都让弘时把帖子用去了，只有几家拿不定主意的，得爷您亲自看了单子，再做决定”，说着将一张红单子递了过去，雍亲王随手接过，打开略微看了一下，约莫有二十来家的名字，有朝臣，也有宗亲，还有几家是闲散的国公府，侯府，伯爵府，都是粘着亲的。

    雍亲王拿起笔在几家名字上圈了一番，便合上单子，递还给自家福晋，说道：“就定下这几家吧，有些亲戚隔着远了，下了帖子人家虽然回来，心里未必乐意，这次索性就断了吧，这几日福晋也辛苦了，现而今弘时也大了，规矩，学问既然不愿意学，这人情世事往来却不能不学，以后府里的事务你也多带着他些，待到了年纪，我便给他请封，将来做个清闲的王爷，总比我这般劳心劳力的强“。

    乌拉那拉氏听了，着实有些意外，虽是夫妻同心，但在请封世子的事情上也不好轻易张口，免得自己爷们误会自己，略一思索，便开口劝道：“爷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若心里不痛快，便和我说道说道，我虽是妇人，见识不多，总也能出个主意，兴许能解了爷的烦心事呢？”

    雍亲王强笑着摆摆手，说道：“倒也说不上烦心事，说到底还是缺银子了，哎！往日里只道行的正，做的直，便能做好国事，上不误君臣之义，下不负父子之情，如今看了，都抵不过一个钱字。现如今才明白无钱寸步难行之意”。

    乌拉那拉氏听了他这番感慨，劝解道：“往日里爷儿常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凡是不可着急，如今不过是缺钱罢了，想法解决便是。不说别的，今儿还听弘时说起一件事呢，说是有人卖股份就得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呢，想必爷比我得信儿还早吧？”，雍亲王略一回想，笑着说道：“你说的是咱那女婿卖股份那事啊，今儿朝堂上就知道了，这小子赚钱是把好手，还不与民争利，真善莫大焉！将来咱家女儿嫁过去，倒是不愁银子了，日子也能过的舒心些”。

    乌拉那拉氏点头称是，笑着接口道：“爷都夸这个毛脚女婿是个赚银子的好手，何不把他叫来商议下，兴许能解决爷遇到的困境呢？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又是一家人了，互相帮衬方才处的长久，便是外人见了也说不得什么”。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道：“再一个，这孩子身上也有功名，你这做丈人的提携一下又能如何？”

    原本雍亲王听了前半段，还在犹豫，到了末了这句话，却是浑身一震，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心说：“果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只是嘴上却说：“福晋这话有道理，将来都是自家人了，实该互相帮衬才是”，随后又叹了口气，说到：“咱们府里的孩子本来就少，将来弘时长大了，少不得靠他姐夫帮衬才是，再说了，你觉得我真是个迂腐不懂变通之人？”，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只是笑笑。

    后院闺房之中，弘时正坐在凳子上，给自家jiejie说着近几日的见闻。他自小多被圈在府里，平日里甚少出门，借着jiejie定亲送请帖的机会，着实将这京城转了个遍，颇有些眼界大开的意思。“jiejie你是不知道，这次虽然只在城里打转，可着实让我开了眼，市面上人来人往，许多东西我都没见过，没玩过，没吃过。听他们说赶上庙会，集日什么的，人更多，也更热闹呢，听说七夕，中秋还有有人放花灯，孔明灯这些”。大格格听他说的热闹，笑着说道：“成天光想着玩，小心阿玛见着了，少不得又训斥你了，你现今还小，心思多放在做学问上，将来也能帮阿玛分担些”，弘时一贯听大格格的话，此时忙不迭的点头，说道:“jiejie说的在理儿，往后我得好好学习，不然出去后，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别人都会笑话我的”，然后神神秘秘靠近了一些，悄悄对大格格说道：“这次去侯府的时候，见着姐夫了，有封信给你，要不要啊？”，说罢，还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大格格听了一愣，随即小脸变得粉红，弘时见了，暗叫不好，正要起身逃走，冷不防被大格格揪住了耳朵，只听大格格气呼呼地说道：“好啊，出去一趟胆子大了嘛，敢当面逗你jiejie了，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来？”

    兄妹这边大闹，那边伺候的嬷嬷都装作看不见，显是平日里见惯的样子。弘时到底没能承受自家jiejie的魔爪，捂着通红的耳朵，从怀里将苏贞百里的信拿了出来，交到大格格收手上。说实话，他也很好奇未来姐夫给自家jiejie信写的什么内容，一路上几次都想拆开看，最后还是放弃了。

    只见jiejie接过信去，检查了一下封口，然后用小刀裁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轻轻展开。这次的信比较简单，就是说一下侯府为定亲准备的情况，不过末了几句话却让大格格大吃一惊，苏贞百里告诉她，这次定亲礼里面会有汇丰钱庄百分五的股份转让书。

    大格格虽然不大出门，可也知道些市面上的事儿，听说康家，为了买下汇丰钱庄百分之五的股份，足足花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苏贞百里却说要将同等的股份，直接做定亲礼送给自己，让大格格心里有点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她还算沉的住气，先将弘时打发回去，原本想去李氏那里商议下的，不过又想着自己也得有个主意才行，不然李氏问起了，自己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徒惹她担心不说，怕这事也就瞒不住了。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大格格还是决定不找李氏商议，而直接找嫡福晋，主要是苏贞百里这个礼物太重了，若不让嫡福晋来处理，怕是府里要出乱子。

    百分之五的股份，价值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另每年分红还有十五六万两的进项。须知，雍亲王每年的俸禄不过是一万两银子，外加一万石禄米。即使加上宫里头年节颁下的赏赐，府里田庄和铺子的收益等，整年下来拢共也不过两万三四千两银子，谁能想到侯府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银子呢。不过大格格心里却暗暗高兴，侯府愿意出如此大的代价，说到底亦是看重自己，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