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高人
其实，高僧和帝王都与常人一样，免不了虚荣的一面。 一个日本僧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虔诚拜佛求经，阖寺僧人和眼前这位大师都会感觉与有荣焉。 况且这个僧人既然能够获得日本官方认可，且历经风浪穿过茫茫大海而来，其学识、毅力自有过人之处。 须知在这个时候，可不比后世，行程艰辛，处处危险，比起九九八十一难也差不了多少，没有一股舍生忘死的劲头，如何到得了这里。 这可不比商人，有明晃晃的暴利诱惑。 想通了这一节，崇简哑然而笑，躬身施礼道：“小子失礼，随意臧否得道高僧，还请大师见谅。” “哪里哪里。佛云：若以色见我，以音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世间种种，皆是虚妄，是贫僧着相了。” 赞宁怒气一消，又恢复得道高僧的庄严法相。 在崇简的感觉中，仿佛一个活生生的有着喜怒哀乐的人突然从眼前消失，变得虚无缥缈。 “那，我可以见见这位高僧了吗？” 崇简对着眼前的“虚无”请求道。 “可惜居士来晚了，他昨天刚走。” 赞宁保持着虚无的状态。 “什么，去哪里了？” 崇简一急，声音高了八度，把赞宁大师从虚无中拽了出来。 “奝然大师在这里呆了几天，说不惯繁华，又打听到龙兴寺僻处深山，清雅可爱，正是虔诚向学的好去处，就央求贫僧修书推荐，带着两个通译离开了。” 赞宁连忙说明，口吻中依旧对奝然不慕繁华的行为带着赞许。 “学士，龙兴寺地处河北道澶州黎阳县（河南浚县）大伾山中。现在启程，走得急，也要隔日方能到达。” 旁边的武德卒插话道。 “大师有礼了，小子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子改日再来请益。” 崇简一边告辞，一边吩咐林福去备马。 他这话说得，像是在约架，听得赞宁大师一愣，只得躬身回礼，不知如何回答。 见赞宁尴尬，崇简才吐出一口气，感觉把委屈找补了回来。 没过多久，四骑冲出了汴梁，直向北方而去。 第二日就来到了大伾山中，找到了掩藏于山中的龙兴寺。 向寺中僧人一打听，才知道奝然在此挂单后，就被一个云游到此的道人带进山去了。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没柰何，崇简几人只得在寺庙里安顿下来，等着对方现身。 几人鲜衣怒马，香火钱出手又大方，无需报身份，也得到了寺庙的妥善安排。 一人一间单独的僧寮，室内窗明几净，估计不输于住持、首座等高级僧人的住处。 是夜月白风清，林涛阵阵，崇简无法入睡，悄悄起身，独自向寺后的山林漫步而去。 间或遇到几个做晚课的寺僧，双方合十问询，然后错身而过。 这就是出家人的好处，万法皆空，对身外之事更不挂怀，自然没那么八卦。 寺后直接连着山林，崇简信步走近了林中。 以后世特种兵的灵敏，他听见风过山岗，送来的不仅是林涛声，还有山间动物弄出的各种声响，有猛兽觅食的咆哮声，有飞禽掠过的鸣叫声，甚至有近处蛇虫爬行过的窸窣声…… 独自面对大自然，自然而然引发了对自身生存状态的思考，崇简也不例外。 造化真是神奇，把自己“传送”到了这么一个时代，不知道后世那个“自己”，又是什么状态。 那个身体还在后世，自己却来到这里，有了新的身体，新的身份。 显然，目前寄居的身体是先前就存在的，故而最大可能就是发生了置换，就是说，真正的赵崇简成了考古学研究生。 他将怎么和自己的导师相处呢，还有自己的其他师友、家人？ 想到这里的崇简不仅有些担忧。 这个世界的崇简还是一个大孩子，可能适应那个时代的人情世故，以及各种光怪离陆？ 此时，四野无人，崇简的思绪信马由缰，终于敢于琢磨自己在人前无法琢磨的东西。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以来，他都避免去想这些问题，此时却打破了禁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另外的声音，一种不同于大自然原始的声音。 他凝神静气，捕捉到这个声音的轨迹，然后循着这个轨迹走近山林深处。 渐渐地，他能确定这是二人的对话声，然后在基本能听清声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不敢靠得更近，超常的灵觉告诉他，前方似乎有某种可怕的力量，不可轻易亵渎。 “带你转了那么一大圈，有何感受？” 一把沧桑味十足的声音传来。 “前辈修为高深，晚辈望尘莫及。” 另一把僵硬、怪异的声音响起。 换一个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可能还以为来了山魈木魅，在那里学人话。 可崇简一听就清楚。 这分明就是后世东边那个海岛国家的人学说中国话的腔调。 这奝然，本身会中国话，却装着不会，还把陈仁满、陈仁爽两兄弟带在身边打掩护。 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另一个人又是谁，一来就逼得日本高僧现出了原形？ “你还是没有体味到真谛啊？犹如你们那个国度的大多数人，功利性太重，学任何东西，都停留在表面，重技不重道。” 沧桑声音又道。 这话深刻，基本上赶得上后世研究世界文明冲突的大家了。 “如何体悟道，还请前辈指教。” 奝然在这人面前，没一点矜持，恭敬得似执弟子礼。 “用心啊，不是用眼，用眼，你就看到表面现象。” 沧桑声音回道。 “敢问前辈，如何用心？” 奝然的声音愈发虔诚。 “你因何跟随贫道而来？就是因为我能够隔空传音，并且突然来到你面前？” 沧桑声音突然发问。 崇简一听，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龙兴寺僧人口中带走奝然的道人。 也许道不同不相为谋，阖寺僧众居然不知道这道人是个高人，或者即便知道了，也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