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秦轶将罗森送出刑警队大门,罗森一再“担保”:父亲没有杀害母亲。秦轶正告他,案子正在调查,如果下次他再做干扰侦破工作的蠢事,就公事公办了。 于跃进看着罗森打车离开,开车跟在后面。 到了大学门口,罗森下车正要进校门,于跃进叫住他。罗森不认识于跃进,于跃进小声告诉他,是他父亲找他。罗森犹豫片刻,上了于跃进的车。 在刑警队一晚上没睡觉,罗森困得不行,上车就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之中,他摸摸索索地爬起来,顺着墙找到门,门却锁了,他大声喊叫,没有丝毫回应。 罗新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聂昉昭在一片福尔马林水池里手洗衣服,而他自己却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歪着脖子,看着聂昉昭发呆。聂昉昭朝他妩媚地笑了笑,又朝他招手;他游到聂昉昭身边,慢慢从福尔马林中探出身子,等他的身子完全离开水面,那水面竟成了光滑的镜子,他优雅地转个圈,对聂昉昭伸手,邀请她共舞。聂昉昭欣然应邀,俩人在镜面上翩翩起舞,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就好像围观者,拍掌,尖叫……突然,一把手术刀掉落在镜面上,镜面瞬间破碎,聂昉昭掉进了深渊一般的福尔马林里…… 让罗新农惊醒的,不知是噩梦还是手机,也许此刻,手机就是噩梦。 手机那头还是那个冰冷的男声。 “你儿子在我手上。” “你想干什么?” “本来,我想你死,可你死了,我还是会恨你……不如我们换个思路,你来恨我,你来好好感受一下,我这二十五年有多痛苦!”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玩个游戏!每次我会给你一个提示,如果你能够在一个星期内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就算你过关,否则,我就切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 “行!”罗新农强忍着怒气,“你说第一个提示!” “第一次!” “第一次?这就是你的提示?” “对,现在开始倒计时。”那头说完,手机就挂了。 第一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一起过生日,还是第一次……这里面又有什么对方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一定跟聂昉昭有关。想到这里,罗新农拿出聂昉昭的日记本,翻回到1996年再逐页翻找,终于在1997年的一页中,看到了——“第一次解剖课”…… 1997年4月5日,上大学以来第一堂人体解剖实训课,由周如海教授。聂昉昭和班上大多数同学一样,内心有些兴奋、紧张,也有一些害怕。周教授领着学生们,对着“大体老师”宣誓,会珍惜他们给予的学习机会,别的老师传授的知识都是间接的,只有大体老师,一层层的把自己剥开,让你获得直观立体的知识,而且允许你在他身上实践所学,直至知行合一。 大体老师身上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首先就让聂昉昭觉得胃口翻江倒海了,她强忍着,坚持了下来,接着周教授又让聂昉昭和另外一个女生,清理大体老师身上的毛发。这位大体老师是位女性,当聂昉昭剃掉她的长发后,头上清晰地显露出两块伤疤。聂昉昭看着伤疤,禁不住想起有一次,父母吵架时,父亲气急了,cao起笔筒砸向母亲的头,当时,血立马就喷出来……母亲的那块地方,想必也有一个不小的伤疤吧?唉,我可怜的mama,你现在过得好吗?而这位大体老师,你又经历了多少人间惨剧? 聂昉昭想着想着,不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眼泪叭叭地往下掉。 “怎么了,小聂?”周教授问。 “福尔马林……辣眼睛。”聂昉昭轻描淡写地说。 “那好,同学们,你们先仔细观察,熟悉熟悉大体老师,不懂的就问我,下一节课,我们再动手解剖。” 整节课,聂昉昭的情绪时有起伏,周如海也一直注意着她,等到快下课的时候,他走到聂昉昭身边,以他妻子的名义,邀请聂昉昭明天到他家中做客。一是因为,聂昉昭到医科大学也几个月了,他对聂昉昭的关照,并不如他对老同学承诺的那么多。二是他今天看到聂昉昭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作为教授,他也有责任去疏解。 第二天,聂昉昭应邀来到周如海家,第一次见到了周如海的妻子——林月亮。
林月亮四十来岁,衣着朴素。周如海介绍她说,她在医科大学的研究生院当宿管老师,聂昉昭这才回忆起来,有次去研究生楼找师姐,见到过林月亮,当时林月亮正扯着大嗓门,让聂昉昭快点走,马上要熄灯了。 聂昉昭没好意思提起这段初见,好在林月亮也没认出聂昉昭来。林月亮爽快地给聂昉昭剥了橘子皮,一定要她马上尝尝,直到她一边吃一边说真甜,林月亮才满意地进了厨房。 周如海问起解剖课时,聂昉昭的情绪问题。现在也没有旁的人在,聂昉昭就如实相告了。周如海听完,沉吟片刻说,当医生,能够与人共情,是很好的天赋,但如果控制不当,也会让自己深陷其中,痛苦不堪。 两人正说着,林月亮端着一盘菜出来,接话说:“你们知识分子,就是想得太多,小聂,你不要学我家老周。” 聂昉昭笑笑,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就说去帮师娘端碗筷。 吃饭的时候,林月亮问起聂昉昭家里的一些情况,聂昉昭如实相告,林月亮几多唏嘘,感叹聂昉昭的姑母和姑丈真是难得的好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和周如海的事情—— 话也是从感叹林月亮的父亲是个难得的好人开始说起的,因为周如海能够有今天,要感谢林月亮的父亲。如果一个人的成长,要感谢别人的父亲,那他自己的父亲一定是指望不上。所以这些话绕来绕去,夸赞一个,埋怨一个,长的很,聂昉昭没什么兴趣听,也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只好多吃饭菜,以赞叹林月亮的厨艺来掩饰。而周如海在一旁听着,吃着饭,也不干扰,你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有当林月亮要讲到细节的时候,他才会插话说,你去厨房拿棵葱,把她支走。 “小聂,可能家里不太适合讲课上的事情,明天上课之前,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单独跟你说说吧?” 聂昉昭点头,周如海又问些她姑丈的事情。聂昉昭脑子里想的却还是那些大体老师,至于周如海说了些什么,她压根就没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