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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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捂住自己的口鼻,想要制止鲜血。 只是此刻那血液就犹如喷泉一样狂涌,不断从指缝流出,顷刻间便染红了半个身子。 随着血液的喷出,刘裕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往年的无数伤痛在这一刻似乎悉数爆发。 刘裕的身躯在床榻上疯狂涌动,一个不留神已是重重的跌落床榻。 “陛下?” 蒯恩一直负责刘裕身边的护卫任务,加上今天钦定了是他带兵出征,所以早早来到刘裕军帐外候着。 只是刘裕帐内几声重重的响声让蒯恩起了疑心,加上他本身就是近臣,用不着通报,当即大手一撩帐幕,一个健步进入军帐。 只是他见到的,却是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 “陛下!” 蒯恩慌忙跑到刘裕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刘裕不知所措。 “医者!医者!” 蒯恩大叫起来,四周的军帐也纷纷躁动起来。 最先冲进来的是离刘裕位置最近的刘义符。 他看到刘裕的第一眼,就心头一震,矗立在军帐门口。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刘裕军帐赶来,刘义符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着甲持剑守在刘裕军帐门口。 “莫要惊慌!只是父皇受了风寒,所以才传唤医者!尔等都退下莫要声张!免得引起变故!” 不管大家信不信,此刻刘义符就这么守在帐门处,不让任何人通过。 过了一会医者才算是匆匆赶来,刘义符放对方进入后依旧不许其他人靠近军帐半分。 以谢晦为首的刘裕幕僚此刻挤在刘裕军帐门口,各自心中纷纷猜疑起来。 直到盏茶的功夫后,刘裕雄浑的声音才从军帐内传出:“朕安!诸位退下吧!” 在确认是刘裕本人的声音后其他人才算是放心,纵然还有疑虑也不敢声张,纷纷各自退去。 而刘义符也终于是能进入军帐中。 只见刘裕在医者的照料下口鼻已经不再出血,此刻正在蒯恩的协助下清理面部的血迹。 只是其身上还有地上大片的血液都在告诉刘义符—— 刘裕并不好,非常不好。 “车兵啊……” 见刘义符进来,刘裕虚弱的唤了一声,全然没有刚才喊话的中气十足。 “父亲。” 刘义符凑上前来丢下宝剑跪倒在刘裕面前,眼中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刘裕想抬起手安抚刘义符,但是他此时已没了能抬起手的力气。 “莫哭。” “人固有一死……” 此时的刘裕终于是放下了自己的骄傲与执念。 他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来自死亡的阴寒已经彻底将他包围。 到了这一刻,刘裕似乎想开了很多。 他落寞的自嘲了一句:“朕总是提醒自己,莫要犯了魏武、苻坚的错误。未成想,朕却是一直在顺着他们的步伐前进。” 总是提醒自己莫要学着他们一般自负,但是拖着病躯企图快速收复北方的刘裕,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自负? “车兵,去唤王仲德、朱龄石、王弘、谢晦还有傅亮前来。” “父亲!算孩儿求你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先回建康,不!哪怕是洛阳好不好……” 刘裕听到这也开始咳嗽起来,嘴角渐渐有血液渗出。 “朕心里有数,再不说,便说不出口了。” 刘义符只得忍痛离去,秘密将人给召集起来,带到刘裕面前。 “陛下?” 这些人见到刘裕这般模样,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是心中已经做好一定准备的谢晦,见到刘裕的这一刻都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谁都不愿相信昨天还是顶天立地的刘裕,今天便成了这样。 刘裕见众人前来,率先对王仲德和朱龄石安顿道:“这仗,朕是打不下去了。” “但是你们要把这些兵给带出去。上党并非久留之地,你们这几天陆续安排士卒撤往河东与河内。” “小心拓跋嗣。朕猜测他应该就是在等这个时候,不能让他抓住机会。” “咳咳。” 刘裕现在每说一句话,声音就弱几分,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他要说什么。 “王弘。” 王弘上前一步,面色复杂的看着刘裕。 对眼前这个男人,王弘也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是刘裕的出现,让世家势力逐步被赶出中枢。其中受伤最深的就是琅琊王氏。 王弘身为如今琅琊王氏的话事人,本该是与刘裕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可他恨的起来吗? 不管王弘承不承认,刘裕的出现,对于日间腐朽和式微的晋庭来说,都宛若一个奇迹。 一个浴火重生的奇迹。 若不是他,现在的汉人王朝还偏安一隅。莫说打到上党来,就是光复关中都不可能。 作为一个热血还未凉透的世家话事者,王弘实在做不到因一己私欲就去怨恨面前这个男人。 “王弘,你如今是车士的岳丈。以后,还要你多帮衬车士。” “车士天资聪慧,但在一些手段上还是有些稚嫩。以后教导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王弘听到这些话,心神一怔。 这是…… 托孤? 他抬头看了眼刘义符,却发现对方脸上除了悲伤再无其他表情,心中的一些猜测这才压下去。 王弘跪倒在地,向刘裕三顿首:“臣绝不负陛下所托!” 刘裕又转向谢晦、傅亮。 “谢晦,你的才能还未完全挥洒出来。待回到建康,你要好好辅助车士。” “傅亮,莫要妄自菲薄。日后国中大事,怕是少不了你与徐羡之共同商议。” 最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刘义符的手。 “车兵,你乃长子。朕死后,你要看好你弟弟,莫要让他走上歪门邪道……” 刘裕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嘴唇越来越无力,舌头绊在口中渐渐没了动静。 “可惜车士此时不在身边。” 朕记得他还说过要等待朕的凯旋之乐呢。 这北伐,难啊。 过去的征途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烁,一个个已经故去的老友似乎重新活了过来,来到自己的身边笑呵呵的和自己觥筹交错。 人影不断浮现,最后只剩下一个中年文士独坐在一处种满桃树的庭院中。 刘裕此刻也是一副春秋鼎盛的中年模样,肌肉虬结,肤色红润,正如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在看到此人后微笑的走上前:“穆之,好久不见。” “陛下。” 文士微微颔首,刘裕却似有不悦:“怎么连你也唤我陛下?别人叫无所谓,你这么听着可着实让人难受。” 中年文士笑而不语,只是将桌上的酒壶拿起,帮刘裕斟满一杯美酒。 刘裕上前拿过后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这酒不错!你居然藏了这么久,真不够意思!” 中年文士接过刘裕手中的酒杯又给他斟满递给刘裕。 “这是给陛下的庆功酒。臣,一直给陛下留着。” 刘裕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液陷入沉思。 “穆之,你说我算成功了吗?” “这酒……我该喝吗?” 文士转身背对着刘裕:“陛下随臣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 “那就去看看。” 刘裕端着酒杯赶了上去,走到刘穆之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向远方走去,共同去那时间的尽头,去看看自己的功过是非。 此后,你我便皆是看客。 我来,世界随我而来;我去,世界也便随我而去。 永初三年,帝三伐中原,中途崩于军中,左右无不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