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畏酒寒,畏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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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的冬天不似南方。 没有那种蚀骨的阴冷,只有如一名冷艳无双的绝世刀客用足内力劈出的寒风般撕刮这天地。没有冰霜的飞舞,似乎这般冷寂才配得上这世间的过往。 昔日炎黄发源之地也被这份清寂沾上几分肃穆,空旷的原野间不见飞鸟,不见神鹿,有的只是两座如同噬人怪兽一样的军营。 “啪。” 怪兽动了。 岐山风却止。 营门大开。 从里面走出两波人马。 一面是头戴白骨天子冠,身穿短衫兽皮胡服,手拿大夏凶刀龙雀,气焰滔天的开拓帝王。 一面则是风姿绰约,脚踏云纹金靴,腰佩宝剑,披甲戴冠的少年英郎。 赫连勃勃身后还有匈奴勇士,刘义真后面则是汉家良将。 历经风波后,两方人马终于是堂堂正正立于彼此面前。 “轰隆隆。” 胡夏的骑兵,晋军的车阵同一时间呼啸而出。 自此,棋局已经摆好。 胡夏先行。 他这第一步,是动帅。 赫连勃勃骑着那肌肉虬扎的战马缓缓一人朝着晋军方向而来,虽一人,却带动后方无数胡夏士卒的气势。 “你就是刘义真?” 见对方动帅,刘义真也是移开护在前面的卒,牵动缰绳直面赫连勃勃。 “正是。” 二人的距离比上次更近,不过五百步的距离,以刘义真的目力已是能看清赫连勃勃的样貌。 “刘贤侄,关中风大。汝何不带兵回你那南方去?” 赫连勃勃再次发问,语气似乎柔和了很多。 但刘义真却是轻笑:“祖宗之地,纵是风大,岂有离开的道理?” “哦?” 赫连勃勃也笑起来。 “阁下已离开此地百年之久,还说这里是祖宗之地?” “当然!” 刘义真高声回怼:“巍巍炎黄,悠悠大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凤鸣岐山,周家永祚。汉室威武,魏晋永昌。此地,从来都是祖宗之地。此地,从来都有祖宗之民。” 见法理上吃亏,赫连勃勃又道:“塞北苦寒,贤侄就不能看在同为诸夏的份上让出关中?若如此,夏晋永为兄弟之国。” 刘义真这次干脆笑出了声:“赫连勃勃,你有何面目妄称诸夏?此时你若恢复汉家孝宣中宗皇帝赐你的刘姓,我再认你这个弟弟。” 骂人不骂短,打人不打脸。 赫连勃勃他以前姓“刘”。 刘渊的刘。 匈奴的刘。 汉宣帝赐予的刘。 那是匈奴被大汉打断脊梁骨的证明! 赫连勃勃神色变得凶厉。 “刘义真,王镇恶已死,哪怕你是汉家冠军侯重生也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兵败只是早晚的事,何不早早投降?” 刘义真叹了口气。 “你不说这还好,你一说我更不能降了。” “东边那里可还埋着卫司马、霍骠骑呢。” “还有程不识、李广。” “还有陈汤、赵破奴。” “更别说我老刘家那几位皇帝了。” “我要是把关中丢了,我还真怕睡不着觉。” 此时的赫连勃勃已是面色铁青。 刘义真不挑周亚夫这种汉家名将来说,偏偏说打匈奴一个比一个狠的卫霍诸将,这让赫连勃勃恨得牙痒痒。 最后赫连勃勃索性撕去伪装,明晃晃的威胁道:“那你就不怕死吗?” 刘义真没有刚才的洒脱,此时他看着天边的几抹被晨曦照耀的云朵有些怅然:“怕,但仔细一想。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赫连勃勃,我汉家儿郎看死和你们看死是不同的。” “我们可以用死亡衡量其他的东西,如名声、道义、情义……” “在我汉家儿郎心中,死;永远不是归宿。” 刘义真摸了摸腰间系着的宝剑。 “今日我刘义真也一样。” “我们畏酒寒,畏血冷。” “畏离别,畏情长。” “可偏偏我们不畏死。” “你若要拿死亡来威胁我...” 刘义真手按宝剑,昂首提气,不卑不亢的对赫连勃勃亮剑。 “那我晋军将士,今日便来求死。” 说完后,岐山方向刮起一阵清风,吹动了刘义真身后的汉家旗帜。 “刘。” “王。” “沈。” “毛。” “傅。” “……” 两万身穿素缟的晋军列于其后,同时举起武器呐喊: “风!风!大风!” 他们用行动映衬着刘义真的话。 汉家,从不畏死。 只畏血凉! 赫连勃勃满脸阴沉,眼眸中已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好,那我先杀你大军。” “刘义真,好好活着,等晋军只剩你一人的时候。我再来问你怕不怕死!” 刘义真调转马头,只给赫连勃勃一个背影。 “赫连勃勃,你也好好活着。王康和战死的晋军士卒需要你的鲜血祭奠。” 两人同时回营,而双方的士卒也绷紧了身体。 话不投机。 那便一战。 东边鱼肚色的天空被染红,朝阳葬下最后一丝黑暗。 杀戮开始了。 最先动的是晋军车阵。 无数战车在战场盘旋,围成四方,扬起满天尘土。 接下来是胡夏骑兵。 交叉纵横,数万战马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刃,带着死亡的冰冷划向晋军的躯体。 战车骑兵一相逢,便胜却修罗地狱。 骑兵的速度和灵活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就是利用战车行动慢的特征,在车阵未合拢时冲入人群,大肆杀戮。 战车上最外围的晋军士卒则拿着长长的武器想要扼制骑兵的速度,散发血腥味的利刃朝着骑兵马蹄、马头砍去,让对方撞在战车上化成一堆肉糜。 而战车里面的士卒则多是拿着劲弩瞄准战马上面的骑兵士卒,一有机会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送对方一张离开人世的信引。 顷刻间,天昏地暗。 万人大战,关中少有,在这一刻连天地都仿佛在悲鸣。 鲜血飞溅如礼花绽放,刘义真矗立在中军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是百般滋味。 这才是战争。 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连“你死我亡”都不足以概括战事的惨烈。 “桂阳公看那里!” 身边督战的沈田子提醒刘义真,只见晋军右侧的一个车阵因为之前动作慢了一步,被骑兵缓缓包围,此时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桂阳公,让我去。” 身边数员将领请战,刘义真摇头。 “现在还没到出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