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陈的信
“有何不敢？”樊虞抱拳自信道“烁城安置了我军半数粮草，不容有失” 公良省点了点头，依旧平静的交代道“你此次救援，务必一路营造出是我军主力的迹象” 樊虞神色微变，却没点破，只道“这等计策恐怕不会让白屠轻易上当，军中一校尉都可看穿，老师……可还有其他准备？” “为将帅者，绝敌计乃常事，大谋更慎。老夫赌的便是白屠能看穿此计策，你且去做罢”公良省冷笑道，眼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虽然不明白公良省的想法，但樊虞还是听从的答应“军中如今战骑稀缺，末将只要四千，剩余者留给老师与敌斡旋” “你……”公良省看着樊虞，心有不忍，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樊虞抱拳笑着道出公良省想说的话“老师放心，秦军不援，我军无粮草之忧，秦军若援，末将定拼死留下来援烁城的秦军” “珍重”公良省移开目光，长叹一声后，扬鞭策马而去 …… 已至十月深秋，枯黄的树叶铺满了大地，夜风有了些许刺骨的寒意 陈道清也是在这一晚，再次踏上栎国的土地，或者说如今是秦国的领土。因有真气底蕴，行路速度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几个时辰，后半夜时分便到了十户村所在的戈壁范围 大口呼吸着这一片的空气，陈道清露出了久违的兴奋笑容，朗声大笑道“十户村，小爷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时隔近三月，他曾想过战死沙场，也曾想过真就游历天下寻求身世，还曾想过一辈子被留在北苍灵院的后山，或者死在哪里 可如今他回来了，去时凡人身，归来仙人体，他自信已经有能力保护住十户村，保护住那个牵挂的老头儿了！ 心里着急回家，陈道清疯狂运转真气，脚尖点地便前滑出数十米，近了，距离记忆中的十户村近了！ 当那些稀散的土房轮廓在黑夜中就着月光浮现时，陈道清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只不过下一刻，他便又绷紧了神经，细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怎么有阵阵血腥味？” 望着前面黑漆漆的十户村，陈道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莫非秦栎两军在这里交战，老陈他们已经远走避难了？ 心里忐忑不安的想着，陈道清再次加快步伐，血腥味也愈发浓烈，眼看村口就在眼前，而他却停了下来 他没敢呼吸，他只是憋着气，紧张的靠近地上那一具黑黝黝的“东西” 当看见不远处的那一颗黑色狗脑袋后，陈道清瞬间落泪，这是毫无预兆的，就像天要下及时雨，不会提前给人们打声招呼一般。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眼泪在止不住的滴落，这也许是他身体情绪的自然反应 “黑货，黑货？”陈道清捧起狗头安放在大黑狗的脖颈处，浑身无力的跪在地上，抚着黑狗身上干硬的狗毛，轻声唤道 “你送我出家门，怎么我回来时，你不起来迎接了？我还准备做酱大骨给你啃呢！” 也是这时，他看见了村口有着十数具秦军的尸体，这一刻，他的心脏揪着疼，疼的无法呼吸 “老陈！你个狗日的去哪儿了！”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陈道清冲进村里，大声呼喊着老陈，期盼那个熟悉的声音回应他 原来这里没有两军交战，原来老陈他们没有远走避难！ 在水井边上，三十七具尸体整齐的被安放着，身上都只被盖了一层茅草 陈道清呼吸急促的靠近，他认定的走向最后一具尸体，双膝弯曲“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颤抖着双手，他扒开茅草，露出下面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来 老陈的脸已然青紫，可他不是别人，他还是老陈。在他的身上有着许多伤口，血液凝固发黑，特别是胸膛那贯穿前后的血洞最让人惊心动魄 “死老头，你头发都还没白完呢，你怎么敢离开？”陈道清的泪水不要钱的滴落，打湿了他的脸颊，湿润了地里的黄土 “狗娘养的秦军来了你不知道带大家伙逃吗？你逞什么英雄？你多大能耐你不知道吗？” “你走了，我回家了怎么办？你走了我没有家啊！我的家没了” 陈道清的哭声回荡在周围，像一个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孤儿 血色不知不觉遍布他的眼睛，渗了出来，与泪水混合大颗落下，像在黄土地上开出了朵朵红梅 “去你娘的秦国，去你娘的秦军！”这句话直接是陈道清紧咬牙齿低吼出来的 黑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涨红着脸，一步来到那些秦军尸体处，他怒吼着，他发泄着“你们都该死，每一个秦人我都不会放过！” 天雷由他体内窜出，附着在剑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剑挥过，带起数十柱雷霆，覆盖了每一个死去的秦兵 天空上，大片乌云遮蔽月光，似受到了召唤，一柱柱雷霆落下，劈在山上，劈在地上，劈在已经化为焦粉的秦兵所在处 满天雷霆照耀如白昼，映在陈道清的脸上，显出那两行血红的泪痕 他收回黑剑，蹒跚着步子向村后走去，雷霆过后便是大雨滂沱，浇灌着这一片腥味弥漫的土地 陈道清双手抓开被雨水浸湿的黄土，就在村后唯一的那颗大树下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新的一天来临 至此，三十八个坑位被陈道清一一刨出，三十七具遗体以及黑货，被他抱起安放在这三十八个坑位里 他大开双臂猛的挥动，真气翻滚着黄土掩埋上所有人！ 他跪在三十八座土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大争之世，你们苦够了，好好休息” …… 熟悉的院子里，陈道清看着马棚，马棚下的秋兰花，黑货的狗窝，与他离开时还是一样 推开屋门，门上已经落了些许灰尘，被惊动后，纷纷在阳光中飘舞 屋内木案上，有着半截未燃尽的蜡烛，一个空底的茶盏，一个空的木盒还有一封未读的书信 陈道清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步步来到木案前，抖着双手翻开信纸 一行行歪曲的字迹在信纸上安家，这是老陈的笔迹，这也是他的绝笔。字写得虽然差，但不妨碍陈道清将这视为珍宝 他深吸一口，舍不得漏看掉任何一个字 「臭小子，这封信也只有我死后你才看得见，咱俩都是大老爷们儿，当着面说怪腻歪的。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临了还等不到你为我养老送终，罢了！堆食物的侧房梁上有三百两，这是我毕生积蓄，你带着总会有用的，至于你心心念念的身世如何，全在那把黑剑上，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这近二十年喽，咱们爷俩还是分别了，但是臭小子你记住，不要伤心，眼泪是天地间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可以报仇，但得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报仇，报不了也没关系，老陈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足够矣！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年轻时候光顾着打仗，媳妇儿也没娶一个，不过二十年前你被送到我这里，我就不作他想了，只抚养你成人，便好，只是可惜看不到你娶媳妇儿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了。你留下的那俩坛千佳酿，我没舍得喝，等你成亲喝一坛，生子喝一坛多美？好了，我该走了，好好活着，是对我最大的报恩！」 一直看到尾端老陈的名字处，这封信下来，让陈道清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落泪 “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硬憋着写了这么多，难为你了呢”陈道清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叠好，放在衣袍最里层 。这也许是他如今最宝贵的东西了 他自挖出第二坛千佳酿，踉跄的去到老陈面前，戳开封纸向地上倒了些许，自己又张嘴灌了两口 “酒入悲肠，今当化作孤苦郎。忆往昔，岁月蹉跎，他日名就不敢忘今朝。敬翁一樽酒，谨记恩情在心头！敬翁两樽酒，家仇势报至白首！敬翁三樽酒，成我今日离别愁！” 每一敬，便是一叩头 …… 周国央山底部坐落有一汪清潭，沿着清潭边打开比人要高的杂草，便会见得一条供单人行走的小路 小路往内而去，直通山谷，谷中却不见一根草木，只有一座三层石塔矗立于平坦的沙地上 塔高十余丈，远观朴实无华，近了去便能感知到其散发出的巨大威压，这像是自然便有的，怕是随意便能镇压那些大妖魔精怪 林西抱着元妙君坐在石塔前，咳嗽了两声，道“星师兄画地自囚三百年，可又悟出什么来了？” “无所欲，自然无所悟。这么些年，你还未明白道为何物吗？” 塔中声音深沉缓和，让人听了更像是自己心里响起来的，自带了种神秘莫测，搞不清塔中的人位于第几层 “道之自然，顺应天道，一切以万物之变而变。那我问你，道在哪里？道长什么模样？”林西问道 “道无处不在，于本心于自然于天穹之外，无质形态。你的天赋在道门无人可比，若能放下一切负担，会更上一层楼” “别了，我没负担，红尘世间逍遥一生未必比得道差”林西摆了摆手，笑道“不讨论这个，我怀里的孩子，你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