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乐天

    人忙起来的时候确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沈观岳一本书还没背完，楼道里便想起了厚重的锣声。

    “这么快？”沈观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已是金乌高悬。

    门外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沈观岳拉开门一看，已经有人开始陆续下楼去吃饭了。

    沈观岳一步跨出，斜对门也恰好推开门。出来的正是沈观岳早上看到的那群人里边最欢快的一个。

    可那人现在脸色严肃地有些吓人。

    两人目光对上，沈观岳对他微微一笑，点头问好。

    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观岳看了几息，并没有回话，转身关好门就朝楼下走去。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沈观岳心里有些纳闷，但也做不出去缠着别人问明白的事，只是跟着下了楼。

    等到了大食堂，沈观岳才发现，并不只是自己对门奇怪，而是昨天进来的那群人都很奇怪，每个人打好自己的饭菜便会找个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坐下吃饭，表现得很是疏远，丝毫没了昨天那热闹融洽的气氛。

    整个大食堂都笼罩在一股沉闷的氛围间，只能听见食物的咀嚼声。

    沈观岳不明所以，也学着那些人一般，打了饭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你也是特招生？”正当沈观岳埋头干饭的时候，却有一人端着餐盘在他身边坐下。

    “特招生？”沈观岳转头朝那人看去，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男人，虽然相貌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整个人站在那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般锋芒毕露。

    “特招生的意思就是，不参与任法司的海选，直接被日级以上獬豸使推荐进任法司的人。”剑人...啊不，马尾男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把自己额前飘荡的发丝撩到耳后，“你好，鄙人白乐天，也是一名特招生。”

    “你好，沈观岳。”沈观岳恍然，随后有些好奇的问道，“白兄是如何知晓我是特招生的呢？”

    白乐天嘴角挂上一丝轻蔑的微笑，抬手在食堂指了一圈，“因为他们在畏惧。”

    “畏惧？”

    “对，沈兄可知晓，每年任法司招新，大越国九大府城有上百万人参与海选，但最终能通过不过千余人。而且这千余人进了任法司才会被告知，只会有五百人被留下，每个人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所以他们畏惧，他们害怕自己不能留在这里。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注定会被留下来。”

    “你的眼神中只有清澈和好奇，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断定，你肯定也是特招生！”白乐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观岳：...

    他很想说其实自己并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样啊。懂了，多谢白兄解惑！”沈观岳待掉嘴角的油渍，对白乐天拱拱手。

    “看沈兄面生，不像是大临城的人？”白乐天问了一句，然后看了眼矗立在cao场的巨大日晷，发现吃饭的时辰快过了，赶忙开始端起盘子吃起来。

    “对，我是十方府的。”沈观岳已经吃完饭了，但也不着急走，这人好像懂得挺多的，多聊会也挺好。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连其他人走光了都没发觉，直到食堂大妈把他俩赶了出去。

    “那沈兄，回见！”

    “回见！”

    白乐天住在三楼，两人在二楼楼道口相互道别。

    白乐天伫在原地，目送沈观岳回了宿舍。

    见沈观岳关上门，白乐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头下了一楼，出了宿舍楼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刻钟，钻进了另外一个大cao场的宿舍楼。

    回到宿舍，白乐天锁好门，摸出一块玉制的符篆，手结了几个印，符篆上的纹路便闪烁起了朦朦的光芒。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厚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小天，怎么样？见到佘三准带回来的那人没有？”

    “见到了，放心吧二叔，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单纯小屁孩罢了！”白乐天随手把玉符放到桌上，解开长袍挂在床头，语气懒散地说道，“甚至连佘三准是干什么的，自己来这做什么都不清楚。真不知道佘三准是怎么想的，把三年一个的推荐名额浪费在这一个普通人身上。”

    “不应该啊，佘三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犯糊涂？”中年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难道是这人是‘武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乐天说道：“我身上带着你的獬豸符，若是‘武子’，见他第一面时獬豸符就该发烫。”

    “那是什么情况？”中年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佘三准精明了一辈子，我不信他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毕业不是有个新生赛吗？你找个机会试试他的深浅！”

    “至于吗二叔，说不定就是佘三准觉得普通人比较好控制呢！”白乐天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小天，万事不可大意！”中年人训斥了一句，然后严肃地说道，“我们白家谋划五十余年，如今收割在即，做事更要谨慎，任何不同寻常的情况都要小心对待。”

    “知道了二叔。”白乐天懒洋洋地回道：“若他有本事闯进二区新生前十，那我会会他又何妨？”

    “嗯，再有两年时间家主便可出关。用了蔚蓝之心，家主有九成的把握突破到三品山海境！到时候再配合上这五十余年的暗中经营，定能将佘家一举覆灭！”中年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狂热，随后才慢慢冷静下来，“你现在也谨慎些，不要表现得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的任法司毕竟还是佘家的天下。”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我耳朵都快听起茧疤了！没事挂了啊二叔，困了。”白乐天又打了个哈欠，不等中年人回话，双手结印，玉符上的光芒渐渐暗淡。

    白家和佘家的仇怨要追溯到他祖父的那一辈了，他也是加入任法司后才略知一二。当年佘家抢了白家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两家起了一场大战，双方都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大越皇帝亲自出面调停，两家才肯偃旗息鼓。

    白家在大战之后便一直被佘家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在暗中谋划，等待翻身的时机。

    白乐天拉上窗帘，翻身躺在了床上，不多时房间里便响起了呼噜声。

    另一边，沈观岳回到宿舍，关好门后轻唾一声，“还想套我的话？做梦呢！”

    虽然他不知道白乐天有什么目的，但在白乐天装着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佘三准并开始隐隐约约打听他和佘三准的关系时，沈观岳便警惕了起来，随后便开启卖傻装纯模式。

    前世沈观岳能在几个红颜知己间从容辗转而从不翻车，靠的就是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一顿炉火纯青的忽悠成功地让白乐天打听了个寂寞。

    “等下次看到佘大哥的时候问问他，也不知道白乐天这名字是真是假，不过多半是不怀好意。”沈观岳想道，“若是抱着善意早就挑明身份了，不会遮遮掩掩。”

    “算了，先睡个午觉吧！”沈观岳选择躺平。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傍晚，沈观岳躺在床上，对自己又浪费了一下午学习时间的行为很是自责。

    恰此时门外饭点的锣声响起，沈观岳瞬间就忘了自责，喜滋滋地穿好衣服吃饭去了。

    到了食堂，环顾四周都没见白乐天，沈观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晚上亥时，房间里的照明符篆准时熄灭。沈观岳借着月色冲了个澡后，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一阵尖锐的哨声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沈观岳。

    揉揉眼睛看向窗外，还是乌漆墨黑的一片。

    连卯时都还没到。

    接着，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凭空出现在了房间，“所有人到cao场集合！半刻钟未到者，绕着cao场跑十圈，不准吃早饭！”

    沈观岳一激灵，赶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和鞋袜就往外边跑去。

    开玩笑，上百亩的cao场，相当于前世十个足球场了，跑十圈下来还有命在？

    cao场四周矗着八根十多丈高的立柱亮起，明亮但不刺眼的光芒将茫茫夜色驱散地无影无踪。

    沈观岳本以为自己算跑得快的，结果到了cao场一看——好家伙，整整齐齐排着起码上百人。

    沈观岳不敢耽搁，随便找了一列站定等待。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一个壮硕的男人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在了阵列前方。

    “很好，没有一个迟到！”男人嘴里说着很好，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惋惜：“本来我还想杀鸡儆猴的，结果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个这么上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武道启蒙教官——林罕山，你们叫我林教就行！听见没有？”

    “听-见-了-！”新生阵列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响彻云霄。

    沈观岳同样大声地跟着喊道。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啥这么大声整齐，但合群总是没错的。

    “嘶...”林罕山心里有些纳闷，怎么前些年屡试不爽的几招都不管用了？

    迟到、队列散乱、声音不整齐、声音不够大等等，以往总能逮住几个人杀鸡儆猴，结果今天给他整不会了。

    “他奶奶的，看来是有人提前组织啊！很好，我也不问是谁了！所有人，绕着cao场跑五圈！”

    闻言，队列中央一个有些英气的脸挂上了几分错愕。

    沈观岳更是脸都要皱巴到一块了——我啥也不知道哇！这也要跑？

    属实是殃及池鱼了。

    五圈下来，沈观岳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事实上他本来跑到第三圈就有些坚持不住了，但胸口却莫名地传来一股热气，如同涓涓细流般滋润着他的身体，才好歹跑完这五圈。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置揣着的是青铜小剑？

    沈观岳本想假装挠痒痒把手伸进怀里确认一下，但总感觉如芒在背，像是有谁一直盯着他似的，只得作罢。

    待能跑动的人都跑完五圈之后，林罕山看着瘫在cao场上没跑完的那二十几个人，毫无感情地说道：“你们被淘汰了。”

    “为什么？”有几人惊坐而起。

    “为什么？”林罕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双目炯炯地看着这几个还有力气坐起来的人，“你们说为什么？”

    那几人还想说话，但在林罕山平静而凶狠的目光注视下，只得乖乖地低头走出了cao场。

    见躺在地上的其他人还在挣扎着想起身，林罕山摆摆手，说道：“你们留下，我看得出来，你们确实是到极限了。”

    说罢，林罕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往外走的几人，不屑地说道，“记住，在灼神境以上的武者面前，别耍这些小手段。”

    沈观岳暗道好险。

    他也曾想过要不干脆躺地上，假装跑不动了。

    好在那股热气让他身体轻松了许多，才勉勉强强地跑下来。

    “你，过来！”正当沈观岳暗自庆幸的时候，林罕山抬手点到了他的方向。

    沈观岳左右看看，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

    “别看了，就是你，过来！”

    沈观岳有些胆战心惊地走上前去——莫非青铜小剑被发现了？

    “沈观岳？”待他走近，林罕山才压低声音问道。

    闻言，沈观岳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我是！林教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林罕山咧嘴一笑，“裘大人说人群里最俊的那个人就是你！还说你是‘武子’，让我特意多‘照顾照顾’你！”

    沈观岳听到“最俊的那个人”时还有些欣喜，但又听见林罕山语气加重的“照顾照顾”，就只感觉头皮发麻。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别愣着了。”林罕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新人专属气血丸，快速补充气血的！且去给他们每人发一颗，你自己也拿一颗，剩下的送回来给我。”

    沈观岳拧开瓶塞，倒出一粒褐色的小丸子。

    怎么看起来跟六味地黄丸差不多？

    待沈观岳发完气血丸，林罕山如恶魔般的声音才在众人耳边响起。

    “所有人服用气血丸后就地休息两刻钟。”

    “刚刚只是热身运动，好戏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