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土包子进城

    时间并不因沈观岳的辗转反侧而过得更快，反而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磨牙声让他倍感煎熬，就连往日里不曾注意的脚臭味此时也特别刺鼻。

    这是沈观岳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觉得窝棚区这么惹人厌烦。

    人大概都是这样，在没钱的时候吃碗白饭都是香的，一旦有了资本，就开始想要加个臊子，然后就想要吃海鲜大餐。

    好不容易挨到卯时，沈观岳本还有些伤感的情绪被彻底消磨殆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轻轻地摇醒睡得正香的草儿，见草儿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沈观岳竖起食指放到嘴前，示意草儿别说话，然后轻手轻脚地穿长褂和鞋子，拉着草儿出了门。

    刚睡醒的草儿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任凭沈观岳拉着自己，直到两人踏上了进城的土路，窝棚区已经在身后远远地不可见了，草儿才忍不住说道：“沈观岳，我们现在就去城里找活吗？还没吃晨食呢，没力气！”

    沈观岳摸了摸怀里的票据，又想起昨夜佘三准的叮嘱，沉默了几息，才转过头对草儿说道：“我们今天去城里吃。”

    “去城里吃？”草儿饭还没吃上，倒先吃了一惊，“沈观岳，你是不是昨晚遭了风寒？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们就十个大钱，能吃的上啥？”

    沈观岳笑容有些勉强：“我不瞒着你了，其实我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偷偷跑出来的。家里昨晚出了事，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草儿情绪却突然有些低落起来，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这就相信了？”沈观岳感觉自己接下来的一大堆忽悠...啊不，借口都没用的上。

    “我早猜到你不是普通人了。”草儿低着头赶路，轻轻说道：“普通的家庭，能识几个字便不错了，哪能像你那样，连续看五天的书。”

    沈观岳哑然。

    草儿接着说道：“而且你虽然穿着廉价的衣服，但掌心一个老茧都没有。虽然住在窝棚区，但一身气质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倒像前些天我们看见的在清风阁喝酒的那几人。”

    “只是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家道中落，迫不得已住进窝棚区的，没想到你是偷跑出来的。”

    草儿情绪越来越低落，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颤抖。

    “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沈观岳生怕给孩子弄哭了，赶忙哄道：“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呀，毕竟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对不对？瞒着你是因为我本来没打算回去的。可这次家里发生的事情太严重了，我不得不回去。不过你放心，等我处理好事情就回来找你，到时候天天请你在清风阁吃饭，安排十个小jiejie跳舞给你看。”

    “噗嗤。”草儿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沈观岳手臂上：“去去去，我才不要天天在清风阁吃饭呢，还安排十个小jiejie跳舞，多浪费。”

    沈观岳胸脯拍得震天响：“小钱罢了！只要草儿开心，别说安排十个，安排二十个三十个都行。”

    “行行行，沈大少有的是钱。”草儿笑开了花，“虽然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是我还是很开心了，谢谢你。”

    “我可没有骗你！我说的是大实话！”沈观岳感觉自己被看扁了。

    草儿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接话，一副“你接着说，我听着”的表情。

    ......

    两人斗着嘴，很快便到了十方府东城门，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进了城。

    沈观岳在街头环顾四周，还别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十方府还是挺雄伟的呢？

    有着符篆的加持，这里的高楼能修到近百米，鳞次栉比竟有了几分前世的影子。

    草儿拉了拉沈观岳的袖口，打断了沈观岳的回忆：“沈观岳，现在我们去哪啊？我饿了。”

    “不急不急。”沈观岳摸出怀里的票据，看见上边的几个大字“大通钱庄制”，挠了挠后脑勺。干脆转过头问草儿：“知道大通钱庄在哪不？”

    “不知道！”草儿气乐了：“我像是能进钱庄的人吗？”

    “吼那么大声干嘛？”沈观岳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想着你以前在十方府到处跑嘛，说不定就曾路过那。”

    草儿撇过头不想理他，却看见一旁有人支起了买晨食的摊子，大rou包子的香味像开了导航一样直往草儿鼻子里窜。

    ......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总算取到了钱。

    “醒醒，回神！”沈观岳拉着一脸呆滞的草儿从钱庄里走出来，手在草儿面前挥了好几次，才见草儿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沈观岳！你居然真的这么有钱？”草儿紧紧地抱住沈观岳手臂，压着声音激动地喊道。

    五百枚银元，草儿做梦都不敢梦见这么多银元。

    一百枚大钱才能换一枚银元！昨天两人累了大半天，才挣来十枚大钱，哪怕草儿知识有限，也知道五百枚银元是十枚大钱的好多好多倍，可能他这辈子都存不下来。

    “那可不！”沈观岳努力平稳着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有底气些，但怀里那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元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走，吃饭去，我请你吃大餐！”沈观岳拉着草儿，前日想给草儿开荤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

    片刻后，两人坐在包子铺前狼吞虎咽。

    沈观岳囫囵咽下嘴里的包子，左手端着白粥，右手抓着两个rou包子，不屑地瞥了草儿一眼：“你就这点出息，说让你随便选，你就选了个包子铺！”

    “咳咳”草儿吃得太急有点被噎着，赶忙喝了两口粥才缓过气来，“你管我！我就想吃包子怎么了？老板，再来两笼...不，四笼那种小包子，要rou的！”

    又过了半刻钟，两人吃饱喝足，捧着肚子瘫坐在凳子上，心满意足地剔着牙。

    “沈观岳，包子真好吃啊。”草儿感叹地说道；“活了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沈观岳叼着牙签，抬头看天，尽量舒展自己的身体，生怕压着肚子。“有点出息，包子算什么？中午爷请你去清风阁。”

    “好呀好呀！”虽然肚子撑得不行，但听到可以去清风阁，草儿还是很开心地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干啥啊？”

    “现在啊，先去澡堂子泡个澡再说。”沈观岳随口说道。

    “哪有大早上泡澡的？”草儿惊了。

    “有谁规定早上不能泡澡吗？”沈观岳一瞪眼。

    “规定倒是没人规定，就是澡堂子一般要酉时才开门。”

    “这样啊，那就先去给我俩买套新衣服。”

    草儿抬头看看天，“早了，成衣铺巳时开门。”

    “那就先去牙行，买个住的地方！”沈观岳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两人自信满满地走进牙行，一个时辰后面面相觑地走了出来。

    沈观岳掂了掂手里明显干瘪了不少的钱袋子，不可置信地说道；“看来五百银元也不多啊！”

    一旁的草儿早已昏了头，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十方府城内一共四条环城大街，把整个府城分为了五部分。由内而外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朱雀街以内一个占地不到两分的独立小院子就卖到了上千银元，至于白虎和青龙街以内的房子，沈观岳问都没敢问。

    反倒是那种高楼要便宜一些，朱雀街以内一层大概八百银元。

    当然这跟沈观岳关系不大，左右都买不起。

    最后沈观岳在牙人的极力推荐外加牙行亏本大甩卖的诱惑下买了个玄武街外的小院子，算是十方府最便宜的地方。

    就这也要了他三百二十枚银元。

    “走吧，去新家看看。”沈观岳把房契贴身揣好。

    两人刚刚在牙行利用千里符篆看了看，新家虽然偏是偏了点，但风景还是不错的，而且离着不远便有一处车马驿，平日里出行也方便。

    花两枚大钱买了票，两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新家。

    摸出从牙行拿的钥匙，沈观岳和草儿合力推开了锈迹斑斑的大门。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和三间屋子摇摇欲坠的门窗，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房子没多大问题，里边的各种家具也还能用，主梁上雕刻着的永久加固符篆还时不时闪过一丝光芒。

    不然沈观岳非得倒回去找那牙人退货不可。

    “愣着干啥，打扫呗。”

    不远处就是一家农具店，沈观岳去买了扫帚和锄头，又在一边的木匠店花两枚银元订了三间屋子的新门窗。

    待院子打扫干净，已经午时过半，两人躺在石板上不想动弹。

    早上吃的一肚子rou包子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

    “还去清风阁吗？”沈观岳扭过头问道。

    “不去了，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草儿蔫嗒嗒地回道。“沈观岳，你不是要回大临都城吗？还在这买房子干啥？”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回来。”沈观岳眨眨眼睛，“感情你真没信我啊？”

    草儿张张嘴没说话，只觉得这个人有什么大病，放着富家少爷不做，非得要出来体验穷人的生活？前些天还差点把自己饿死。

    “走吧，去隔壁的面馆对付一顿，然后我们去买新被褥和衣服，回来把床铺上，沐浴完好好睡个午觉。”沈观岳用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然后弯腰去拽草儿。

    草儿一把拍开沈观岳的手，也学着沈观岳用手撑着站起来。

    ......

    “沈观岳，你干嘛！”柴房里，刚脱下衣服的草儿还没进浴桶，沈观岳便端着水盆踹开门走了进来，吓得草儿赶忙拿起衣物遮住身子。

    “我来给你加热水啊，都是男的，这么害羞干啥！而且你现在才几岁？”沈观岳大大咧咧地就要往这边走，前世他澡堂子去的多了，大伙都是赤诚相见，早习惯了。

    “不需要！你出去！”草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崩溃过，小脸涨的通红，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过来了，热水放地下了，等下冷了自己加。”沈观岳没想到草儿反应这么大，赶忙放下水盆退了出去。

    “把门带上！”

    “好好好！”沈观岳顺手把门关上，压低声音嘀咕着：“小屁孩还知道害羞了。”

    浴桶边，面色通红如血的草儿再三确定沈观岳没在门外偷看，才慢慢地放下遮挡身体的衣物，抬腿翻进浴桶里。

    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草儿轻轻唾了一口：“流氓！”

    “不过真舒服啊！”草儿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泡在热水里了，腿一缩，整个人便藏进了水里，十几息后才冒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