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战士》（61）林奇的札记

    第一页是空白，

    什么都没写，

    第二页开始，用蓝黑色钢笔墨水写着歪曲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出自孩童之手，看着看着，西格德莉法被其内容深深震撼了：

    “

    我们一行人，

    穿着黑衣，

    举着蜡烛，

    茫然向前走着。

    事情发生有一阵了，

    父亲死了，

    死于矿场事故，

    由于搜救队的不作为，他的尸体被挖出来，那是事故发生俩月之后的事了，

    和他那些倒霉的工友们一样，比如可怜的亨特尔叔叔，他们都被恐怖的地下生物“盲眼兽”啃噬成了苍白的骨头架子。

    当时，搜救队说太恐怖，不让小孩子看，

    而我趁着半夜偷偷掀开帐篷，看到彩条布上静静躺着一长溜儿骷髅，闻起来都是福尔马林溶液的味道，压根儿没觉得恐怖或者恶心。

    也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我失望地离开了，看夜的法医发现了我，说我胆子肥，有当兵的潜质。

    今天，

    一同参加葬礼的还有其他罹难矿工的家属，

    而矿场老板呢，只给我们少得可怜的抚恤金，连葬礼的花销都不够。

    他连狗腿子都不派来一个前来吊唁，我猜他把钱全都花在打点官员上了，联邦派来的，追查事故的审查官收的红包里，一定塞了厚厚一叠钱。

    庭审结束后，案件被定性为矿工违规cao作而引起的事故，

    矿场主不负任何责任，只愿意出于“人道主义”赔偿少量善款……

    而每个幸存的矿工都知道，那是因为矿场主人为了节约成本，使用早该报废的设备才造成的恶果。

    家属们花了一周时间去找总督大人申诉，大门一直紧闭，有个悲愤的寡妇在总督府邸门前割了自己的颈动脉，死在了那里。

    潘妮大婶说她是个傻瓜，枉自白送一条年轻的性命。

    他们申诉得到的结果是一行冰冷的告示，

    无理取闹，维持原判，不予重审。

    终于，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良心的记者报道此事，他可怜我们，想做些什么。

    那小子在写出稿子的三天后，就被发现死在旅店的浴室中，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呵呵，无耻的谎言，

    这帮人就差直接派轰炸机炸平整座旅店了，真是无法无天。”

    从这时起，我就知道，

    书店里热销的，那些励志的心灵鸡汤，都是糊弄人的鬼东西，

    这世界从来都没公平过，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

    而我这个矿工之子，

    正是最低贱的那一类，

    如果寻找公平，就得像约翰大伯说的，

    好汉子就得上战场，加入联邦海军陆战队……

    他和我说过……舰炮面前，众生平等。

    我险些被石头绊了一跤，思绪回来了。

    回到这该死的现实。

    我没哭，

    一滴泪都没掉，

    我端着父亲的骨灰盒，

    最为廉价，人造三层板和钉子打造的骨灰盒，里面盛放着碾烂的骨头渣子，

    我没记错，是驴子拉着大石头碾子碾烂的骨头，

    没错，我们连火葬场的费用都付不起。

    我跟着队伍从镇子里的殡仪馆一路走到山下沼泽边的墓地，

    为什么是沼泽边，因为这里是免费公墓，土地也相对松软，铁锹就行，用不着雇挖掘机。

    至于风水好的山上，那都是给达官显贵预备的。

    穷鬼，就算死，也别想埋个好地方。

    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捧着盒子，

    走啊，走。

    母亲和meimei太过悲伤，需要被人搀扶才能行走。

    我端着那木质的小盒子，步履平稳，

    亨特叔叔的小儿子罗斯威尔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这小子平时总骂他老子混蛋，这会儿却特么哭得比谁都大声，虚伪！

    特么的，

    哭有个屁用！

    我想，

    父亲走了，

    家里的顶梁柱断了，

    母亲身子弱，meimei年纪还小，家里的亲戚也特么的个个儿都是穷鬼。

    现在，轮到我这个长子伸出肩膀顶上去了，

    从今天起，

    我不会有眼泪了。

    ”

    读完这段，西格德莉法叹口气，抬起头：

    （难以置信，这段文字竟出自孩童之手，他有潜质成为作家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冷酷的战士。

    看来这世上有的是人比我受苦多，至少，我小时候还有外婆疼爱，父亲虽然嗜赌如命，可至少还活着。）

    一想到外婆，西格德莉法的眼眶就湿润了，她努力平复情绪，继续向后翻页。

    那段文字之后，幼年的林奇似乎在为生活而奔波劳碌，很久都未曾写下文字，

    与其他同龄人一样，他成了橄榄球球迷，

    书页上贴着杂志或者报纸剪下来的——

    花花绿绿的橄榄球球星签名照片，还有一些体育评论家的分析文章，以及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篇：《如何锻炼才能成为一名橄榄球员》。

    后面粘贴的文章大多是如何运动才能提升爆发力，如何科学饮食才能增肌之类，从文章的专业程度，就能看出少年林奇运动水平的提高。

    （找到了，他就是从这时开始锻炼身体的！我一定要探究真相，到底怎样才能变得像野兽林奇一样强大！）

    结果却是越翻越无聊，甚至想打哈欠，

    后面剪贴的图片文章越来越杂，

    有球赛评论，有运动心得，甚至还有五子棋的棋谱、电脑主板和CPU的兼容性，仓鼠的饲养方法，飞机模型的喷涂秘诀，还有本地的新闻报道等等……

    （这家伙的兴趣……还挺广泛……）

    西格德莉法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快速翻阅，不去细看剪贴的内容，

    之后，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报纸杂志的剪贴在第159页戛然而止，

    第160页再次出现的笔迹，已经和第2页的迥然不同了。

    钢笔墨水从蓝黑色变成了纯黑色，字迹也变得清晰工整不少，但和西格德莉法娟秀的花体字相比，仍显得太过潦草随意。

    “

    烦死了！

    今天中午，

    校队的教练找我去办公室谈谈，

    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果然，因为面部伤口的缘故，

    我被踢出了主力阵容，成了替补。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可是前所未有的天才少年，仅仅练球两年就帮助垫底的队伍两度打入季后赛，两夺中学联赛冠军！

    我能胜任4种不同位置！

    赛季达阵、冲球码数、接球码数、擒杀、破坏、过人次数均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位中学橄榄球员！

    高中联赛NVTS和大学联赛NCAA的联赛星探，甚至成人职业联赛NFl的星探都开始注意到我了！

    可学校的那些混账们却舔着老脸说，球队夺冠都是校长领导有方，是大家团结努力的结果，

    我可去他M勒GB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