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灰色的世界（8）

    清晨，李梦溪混迹在出城狩猎的人流中缓慢地朝着北门移动。他双臂下垂并不跟随步伐摆动，两眼的眼睑半搭着，尽显疲态。

    真的很奇怪，昨晚他睡得很早，按理说应该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休息。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累，想休息，但又无法停下来。

    这就叫做走火入魔吧。这样也没关系，自己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了。可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又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此，李梦溪已经记不得了。他也累得不想去回想。

    他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带着空空的脑袋，只是一味向前走去。双眼所见的是灰色没有任何鲜艳颜色的街道，不知道这是因为晨雾，还是自己的心。

    突然，一抹亮丽的淡蓝色出现在了视野的正中央。

    那是……

    站在城门正下方的那是……

    “雏田，奈音。”李梦溪不由自主地呼唤道，他遥望着少女停下了脚步。

    “哟，好久不见了。”雏田奈音微笑着冲李梦溪摆了摆手，“又是什么都不准备跟我说就离开吗？”

    “我要去哪里……跟你没有关系。”

    “果然，跟那个人说的是一样的回答呢。”

    “那个人？”

    “希纳普斯。你的事，我全都从他那里听说了。”

    “那个家伙！”说着李梦溪狠狠咬了咬牙，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希纳普斯。

    “那个人的性格姑且不论，但他想要做的事，我很赞同。以前我不就跟你说过，你最好时常看看周围吗？”

    “我不记得了。能把路让开吗？”

    “不要！前进的道路有很多条，但你现在所走的绝对是错误的！”

    “那又怎么样！能到达目的地就足够了！”

    “那么，至少让我和你一起……”

    “不行！”

    “你以为只靠这两个字，就能让我乖乖听你的吗！”

    “那你想怎么样？”李梦溪有些愤怒地注视着雏田奈音。因为不想和这个女孩子冲突，不想破坏和她的回忆，所以他才会感到生气。

    也就在此时，雏田奈音抽出了自己的窄刃剑指了过去。

    “李梦溪，我要和你决斗！如果我赢了的话，你就要再次跟我组队！如果，你赢了的话……”

    话到此处，雏田奈音出现了一瞬的犹豫。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了昨天和希纳普斯的对话。

    “讲道理对那家伙根本没用，要阻止他就只能靠武力了。所以，方法就是你去和他决斗，然后打败他！这也正是危险的地方，那家伙说不定会真的一枪杀了你。”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问题是，就算我和他决斗，获胜的几率……”

    “百分之百能赢！战术什么的完全不重要，随便打两下就好了。如果他真的很重视和你的关系的话，你只要在战斗前说一句话就足够了。那就是……”

    那就是，雏田奈音现在要说的话。

    “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立刻从你面前消失，永远都不再出现！”

    这句话就如同画地绝交一般，雏田奈音自己说出来，都感到心里有所刺痛。

    然而，李梦溪看上去却并没有受到触动。他抽出了腰间的双剑，然后冷冰冰地说道：“那就来吧。”

    他的这种态度，让雏田奈音有点心寒。难道，自己对于面前的这个男孩子来说真的是无所谓吗？那么，曾经在面对冰猊龙时的同生共死，曾经在面对黑冰骑士时的一句“我们的责任”，这些又都算什么呢？

    然而，一想到正是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委屈特意从千里之外跑回来。雏田奈音又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她选择相信李梦溪，相信彼此之间的羁绊。

    于是，雏田奈音摆出了战斗的姿态。那是双腿弓步，上半身微微前倾，将左手向前摆放，而右手收剑在胸侧的架势。而另一边，李梦溪却依旧保持着双手自然下垂的样子，似乎在用行动表示“不屑一顾”。

    这让雏田奈音有些不高兴了，她决定要用行动让对方大吃一惊。

    一念至此，她的右腿猛然发力，整个人立刻笔直地迸射而出，执剑正面朝着李梦溪刺去。

    李梦溪并非是轻视雏田奈音，而是真的不需要特意事前摆什么架势。对他来说在看到雏田奈音发动攻击的瞬间，再反应都来得及。

    于是，李梦溪也跨出小弓步，将双剑交叠在正前方的一点：左手的剑以剑面朝外而非剑刃，右手的剑则在后面用剑刃抵住。

    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雏田奈音的剑方才刺到。窄刃剑的剑锋撞击在赤剑的剑面上，发出了十分惹耳的“叮”的一声。

    而随着声音响起，周围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在这些观众看来，雏田奈音应该是使出了很漂亮的一招“冲锋”，只是此时力量已经竭尽了。

    不过，要是李梦溪也这么想的话，可就算是落入了圈套。

    雏田奈音真的很聪明，她的姿势摆得的确很像是“冲锋”，这一击看上去的样子也很像。但实际上施展出的却是单纯的奔跑再加上叫做“四径突”的技能。这是一种以四种不同的剑路高速连续攻击同一点的武技。

    如果，李梦溪瞄准“冲锋”结束的时机作出反击的话，就算不立刻败北，也肯定会一时间措手不及。

    然而，雏田奈音的这种小聪明从一开始就没有起作用。别人或许看不出问题所在，但李梦溪却是一眼就看穿了。

    “冲锋”属于力量系的技能，使用的时候要用到腰来发力，就算不懂这一点的人处于长期的系统辅助下也会养成习惯。

    然而，雏田奈音摆出的架势，腰身并没有特意扭转蓄力，反倒是右臂格外夹紧。所以，李梦溪一眼就看出，她要使用的是只靠手臂力量发动的招式。而这种招式通常单发的攻击力不足，会靠次数来弥补，也就是敏捷系的连击。

    因而，李梦溪早有心理准备，在承受了第一击后他并没有立刻解除防御。这一幕落在雏田奈音眼中，反倒让她自己吃了一惊。

    她知道自己失策了，可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这招连击已经发动，就不可能再停下来。

    而在看到第二击的剑路不再走直线时，李梦溪就断定了这是连击“四径突”。于是，他决定以逸待劳，抓住连击完结的瞬间反击。

    电光火石间，雏田奈音的另外三记突刺全都打了出去。不同的剑路对于没有见过这招或是意识差的人可能还会有迷惑的效果，但李梦溪却是已经知道了，他根本就连防守的位置都没有更换，便完美地防御了下来。

    随即，李梦溪看准最后一次突刺的末路，双剑一起向外张开，将雏田奈音的剑崩向身侧使其中路洞开。紧接着他本应该就势突入，但目光却不得不被一抹火红色的光亮所吸引。

    那光来自雏田奈音的左手。在她单独伸出的食指前一行火红色的字符烙印在虚空中。这正是萝玛利亚发现的施法方式——写咒法。

    这令李梦溪感到了惊讶。雏田奈音学会了写咒法这件事到没什么，毕竟两人分开了一年，这种程度的成长是应该的。只是，雏田奈音应该是在刚才右手发动连击的同时，完成的这个动作。一心二用，双管齐下，这可真是不简单！

    不过，此时的惊讶还没有到让李梦溪慌乱的程度。见到是火红色的字符，他立刻判断这是火属性的攻击魔法，而从长短来看大概是“火球”之类的。他便立刻放弃反击将双剑一挽再度护住了身前。

    此时，雏田奈音也把左手的咒文推了出去。然而火红色的字符中并没有如李梦溪预料的那样喷射出火球，而是瞬间涌出了大量黑色的烟幕。

    原来竟然是障眼法！

    一念至此，李梦溪立刻转守为攻，左手一剑刺出。他手中的武器“昊天”有着“万法必破”的特殊效果，只是略微碰触到，就让整片烟幕凭空消失。

    雏田奈音的身姿再度出现在视野中。转瞬间，她已经后退到了远处，用手中的剑遥遥指来。而剑锋的前方赫然闪耀着淡青色的咒文。

    她居然用剑使出了写咒法！而且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何等神速！

    也就在李梦溪大吃一惊的时候，魔法发动了。他所处位置的四周随机张开了四片青色的光晕，四条青色的锁链自其中迸射而出。

    这个时候，李梦溪尚且保持着前刺的态势，无法立刻回剑。于是，他索性两手一放凭借着腰身腾空旋转，瞬间右手改握左剑，左手改握右剑。他从侧面施加新的力道也就扭转了向前的惯性，双剑和身体一同腾空乱舞起来，将袭来的锁链逐一击碎。他也借着摆动双臂调整姿势，得以平稳落地。

    这一幕看得周围的旁观者不禁发出喝彩声。

    而就在李梦溪着地的瞬间，雏田奈音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完全不给他喘息之机地刺出了窄刃剑。

    此时，雏田奈音使用的是名为“七连星”的连击武技，以超高速对敌人发动七次刺击。大概是因为带着寒光划过空间的剑刃就好像是流星一样，才会如此命名。与此同时，她的左手也开始书写起紫色光亮的咒文。

    论武功的话，雏田奈音深知自己绝对不是李梦溪的对手，所以她的主攻到底还是魔法。现在的“七连星”完全以李梦溪的面门为目标，根本目的是牵制他的注意力。

    而李梦溪做出的应对，又是让人叹为观止。

    敏捷系的技能能够在出招时对玩家的敏捷值进行补正，从而使动作加速达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因此，大多数玩家就连技能释放者本身都几乎不可能看清动作上的每一个细节。

    但李梦溪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能只通过偏头接连躲开“七连星”的出剑，这只能是因为确确实实看清了剑路。

    虽然，雏田奈音也预料到李梦溪会用什么方法化解“七连星”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方法，也差点就惊得忘记了左手写咒的动作。

    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真是的！这家伙的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简直就是开挂嘛！不，应该是BUG！

    不过，对于雏田奈音来说只要她使出的“七连星”起到了牵制作用也就足够了。她要牢牢将李梦溪的目光固定在剑上，然后用雷属性的攻击魔法“云雷剑”出其不意地从正上方攻击。

    然而，“铛！”的一声突然炸响打乱了雏田奈音的战术，也使得周围一片哗然。

    只见，李梦溪左手横剑撩起，右手横剑斩落，两剑一下一上相交，一下子就卡住了雏田奈音的窄刃剑。“七连星”在击出第五剑时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不是吧！”

    “器锁！是器锁啊！”

    “还真的有人能用出来啊！”

    ……

    旁观者之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让他们无不动容的正是李梦溪此时的姿势，名为“器锁”的技能。

    “锁”也就是封住对手行动的技巧，而“器锁”也就是通过武器所使用出来的“锁”技。这个技能的效果是十分罕见的“强制打断连击”，不过成功施展出来的困难程度和防御神技“偏斜”在同一级别。

    在场的一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有意识地将之使用出来。雏田奈音也不例外，她的身体因为过于震惊而僵硬，左手还差一笔就可以完成的咒文砰然碎裂。

    李梦溪则是乘胜追击。他向左侧身，同时撤去左剑，而右剑则是先向下一按，到达位置后立刻顺着雏田奈音的右臂朝着那白皙的脖颈斩去。

    当然，即便有着系统保护雏田奈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李梦溪也没打算真的把这一剑斩实，他只需要把剑刃停在雏田奈音的喉咙前就可以宣布自己的胜利了。

    也就在李梦溪明确认识到了“赢了”这个概念的同时，雏田奈音在决斗开始前说的话也突然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立刻从你面前消失，永远都不再出现！”

    当这句话再度在耳边响起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而赤色的剑刃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

    所有的旁观者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雏田奈音也不明白，但她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手腕轻轻一挑把窄刃剑架在了李梦溪的脖子上。

    “不会吧？”

    “这算什么啊？”

    “算是那个女孩赢了吧。”

    “可这真能叫赢了吗？”

    “赢了就是赢了，是犹豫的家伙自己不好。”

    “我说，人家情侣吵架，你们干嘛那么较真啊！”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雏田奈音才回过神来。

    “我，赢了。”她愣愣地说着，赶忙放下剑，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几步。事实上似乎应该这么说，但这种拱手让人的胜利，李梦溪会承认吗？

    雏田奈音紧张的看着李梦溪，李梦溪也愣愣地看着她。突然，李梦溪冲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嗯。你赢了。”

    说完，少年双眼一闭，突然向侧面倒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一下子被抽空了。

    “李梦溪！李梦溪！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雏田奈音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但他实在是顾不上去回应，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