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觉悟
小泉城，寂静的街道上，一行人正顶着明亮的月光向天守阁前行。 “这位法师为什么想要保护我一只妖怪呢？” 林克忽然发问，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中年僧人其实一直都纠结，偶尔流露出矛盾的表情，甚至不自觉的在无声叹息。 “叫我云涯就可以了。”云涯法师顿了顿，然后继续迈步，叹道：“我十三岁跟随师父云游天下，除妖卫道，师父、师兄弟，后来的弟子们也多有伤亡，我很愧疚。” “师父！” “我们这条命都是您救下的，追随您除妖也是我们毕生所愿，无论……” 弟子们争先恐后的开口，看上去很是崇敬云涯法师。 “哎”云涯法师又是叹息一声，压住弟子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弟子们追随我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深明大义，只是因为我。”他面色悲苦了几分，手中拨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一分，“因为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林克忽然明白了云涯法师的想法，他将弟子的死归因于自身，所以始终陷入愧疚与惶恐的境地，又将这份情感付诸于仇恨，仇恨妖怪，除妖，弟子不幸死亡，愈加仇恨妖怪，俨然成为死循环。 当有一个保护人类的妖怪出现时，哪怕是半妖，也深深的动摇着他的信念。 因为从根本来说，推动着他仇恨妖怪的不是自身的理念，而是愧疚与负罪感，但这不是能将错误信念传递给弟子们的理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云涯法师如此回道，既然有善良半妖甚至妖怪的存在，那他宁愿将一切背负在身上，任由内心的负面情绪啃食自己，如身坠地狱，也不愿意去将弟子们教导的是非不分。 这样的觉悟应该并非一天两天了。 “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珊瑚插话了一句，她背着巨大的飞来骨，严肃道：“城里的妖气可是越来越重了，云涯法师，你有没有其他的计划？” “唯除妖而已。”云涯法师面露微笑，似乎只要除妖，他就能轻松许多。 心怀死志了吗？ 林克因为实在没什么压力，反而能站在旁观的角度将很多事情看的清楚，云涯法师怕不是也错杀过一些妖怪，这种事情往往都是当事人自己最明白，人非圣贤，将自己的道德水平标的越高，负罪感自然也就会越强。 “谢……谢，各位将……半妖带过来。”戴着高帽的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口齿不清的说道，“各位还请将半妖……交付给我就好。” 众人此时距离天守阁也只有数十米的距离，突兀出现索要半妖的官员自然是有问题的，云涯法师下意识的上前几步，想要与对方交涉。 “小心！” “咻！”飞来骨发出巨大的声响，翻滚着撕破空气与官员的身体。 “嗤！”被飞来骨撕裂的衣服似乎释放出了什么，血rou膨胀起来，不断浮动的血rou伸出一条条长着苍白骨节、镶嵌着不规则指甲的触手，险些将云涯法师拥抱到怀里。 “魔障……”云涯法师右手伸出，用灵力击退妖怪，自身也退后到人群中，面露凝重之色。 “半妖……半妖”官员已经完全异变，不成人形，rou团中间裂开的孔洞长出纯白的眼睛，浑身共鸣出浑浊的声音。 飞来骨打碎的血rou在空中变成灰黑色，并没有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rou团眨眼间便填补了空缺。 珊瑚咚的一声握住飞回来的武器，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云涯法师，如果只是对付这样的家伙，我觉得我可以，但要是城里还有一只源头的话，恐怕不是我能够解决的妖怪啊。” “山岳大明神，珊瑚小姐，麻烦你们拖住它。”云涯法师咬了咬牙，“我会去解决元凶。”他没有说如果解决不掉会怎么样，光看他将林克留下的话，就知道他已经默许俩人在不敌的情况下逃走了。 抱歉，原谅我的自私。 弟子们正如往日一般围绕在他的身边，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前方无论是地狱还是火坑，都愿意慨然踏入。 林克默默注视着一切发生，珊瑚主动上前挑衅，利用身上的道具在城市建筑中飞来荡去，时不时用飞来骨将敌人撕开一个口子，云涯法师则是带着弟子们全速赶往可能是异变来源的天守阁。 因为珊瑚的保护，他能够孤零零的站在铺洒了月光的街道上强势旁观。 “真是丑陋又美丽的人心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一袭黑色巫女服的樁巫女从阴影中走出来，肩膀处的白蛇缩成一团，畏惧的将脑袋蜷缩起来，她好奇地问道：“山岳大明神，你觉得呢？” “原来不是奈落。”林克忽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奈落……”樁巫女嗤笑一声，“他才不可能会亲自上场，那个胆小鬼永远不会去用真身面对敌人。” “现在不出手吗？”她又问道，“还是说您可以目视这些人类的死亡？”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对他们有恶意，应该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我进入城里才动手。”林克答道，小泉城明显已经成为对方的巢xue，曾经深入巢xue的珊瑚与云涯法师没理由会安然无恙。 现在这一切看上去只要他出手就能解决，却正好可能是对方刻意塑造出来的条件—— 即，想要他出手。 “嘻”樁巫女用袖口遮住下半张脸，笑道：“以那家伙现在的脑筋，能够想出这样的陷阱，应该已经尽力了。” “咻！”原本应该射向妖怪的飞来骨径直飞向林克。 “啪” 林克按住犹自颤抖的飞来骨，进入小泉城后第一次笑起来，“终于忍不住了吗？” 珊瑚面无表情，手中提着钩锁，正一步步向林克走来。 “除了太过刻意以外，最大的破绽就是珊瑚啊。”林克将飞来骨随意丢在地上，在心中默默道：“与珊瑚形影不离的二尾猫妖云母不在身边，这才是最大的破绽啊。” “山岳大明神哟。”樁巫女用诗朗诵一般的语气道，“小泉那家伙，可是拥有通过嫉妒某人的能力，就能支配任何比自己在某方面强大的人或者妖怪的能力。” “可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哦~”说着，她已经退入在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