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雪路漫漫
“等这里开张了,你必须抽出一整天的时间來陪我逛,不许说累,不许说烦!”吴若初笑出一双明眸,“我要把里面所有的漂亮衣服都试遍,你就在边上夸我穿什么都好看,听见了沒?” 魏荣光无不点头答应,却在她沒注意的时候偏过头用谁也听不清的音量嘟囔了一句,“其实你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吴若初感觉耳膜微振,赶紧竖起眉毛扯了他一把,“你刚才背着我说什么呢。” 她简直不敢相信,向來对她忠诚不二的魏荣光居然也会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沒什么啊,这种天气蚊子多,我刚才还看见一只在你耳边飞,你听错了。”魏荣光抵死不认。 吴若初考虑了一番下雪天有蚊子的可能性,拒绝被他当猴耍,一身正气地拦在他面前,“你说不说!给我立刻说,大声说!” “你真要我大声说?那我真说了……”魏荣光插着口袋,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 吴若初心知有诈,一时不知怎样抉择,魏荣光便忽然凑上來,在她耳边把那句话混着热气重复了一遍,吴若初当即脸颊烧红,对着他又是打又是踢,气乎乎地笑,“早看出來你沒安好心,流-氓!” 闹了一阵,他们接着牵手向前。 公交站的自行车棚里歪七竖八地停满了生锈的自行车,街边的石制长凳满是缺痕,蓬头垢面的乞丐坐在上面摇着罐子里的零钱,五金铺子阴冷的卷闸门是半开的,里面有电气焊加工的刺目火花,“别看,伤眼睛。”魏荣光捂住吴若初的双眼,护着她走过。 前面是个卖小吃的街市,吴若初挑了两块桔子糕,她和魏荣光一人尝一块。等到把糕点上的桔子果酱吃完了,吴若初竟有些意犹未尽,魏荣光就把自己的那块也给了她,待她消灭了上面的果酱,他再來吃剩下的残糕。 吴若初看着深感怜悯,趁他不备探上前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嘴上残留的果酱味传给了他,这回换作他耳根红了起來,吴若初扳回一局,高兴得跳起來。 雪花纷扬着越下越大,如吹散的蒲公英穿街而过,吴若初喜欢雪,伸出手去接,感受着飞雪落在皮肤上的轻痒,像是无数小米粒黏着她。她的头发和肩上都缀着白雪,双颊红润,双眼闪烁,美得像一个奇迹。 他痴痴望着,太希望这场雪把天地都深埋,只要给他和她留一间末世的洞xue,他会斩断身前身后路,永远也不再出去。 由于雪逐渐大得有些不受控制,两人便找了家餐馆歇脚,吃着热气腾腾的汤粉和酱牛rou,在雾朦朦的玻璃窗上龙飞凤舞写写画画,还给魏婆打包了一盒子蔬菜煎饼。 他们在餐馆里躲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雪爆发了一阵,终于欲留还走地止住了,路面上已经铺好了一层淡薄的雪毯,吴若初都不舍得踩上去,她想阻止所有路过的行人和车子,让他们都靠边站,别坏了这片大好的雪景。 不过很快,她就不记得要欣赏风景,而是在雪地里玩开了,捏出雪球朝魏荣光扔去,擦过冰冻的空气发出嗖嗖几声,魏荣光很有先见之明,早就站得老远,一闪身便躲过,也不还击,只是挑衅地冲她扬眉,潜台词是你别想扔中我。 吴若初哪肯认输,抡圆了胳膊一连进攻许多次,却总是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脱开身,她无限气馁,几乎一屁股坐在雪地中。 由于一心玩雪的缘故,她忘了把御寒的手套摘掉,现在这副手套已经湿得不像样,不能戴了,她招手让他过來,“快把你的手套让给我!” 魏荣光听了,一边低头脱下手套一边向她走去,忽听“噗吱”一声,他胸前一凉,一团雪球正中红心,紧接着又是两团乘风而來,像打碎的鸡蛋一样在他身上散裂,雪沫飞溅。 吴若初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应该迟点再出手,应该等你再走过來点……” 还沒说完,吴若初只觉眼前一晃,半秒之间就被他撞到路边的一棵树上,树身一震,掉下一串雪粉与冰碴,正落在他们头上,吴若初“嘶”地吸了口气,这感觉,比吃了几记雪球好不了多少。 “你还敢不敢?”魏荣光压得她动不了,他就不信降不住她。 “不敢了不敢了。”吴若初笑得奴颜卑膝,“把手套给我吧。” 魏荣光试着松开她,见她除了一本正经脱掉湿手套之外并沒有其他动作,便开始掉以轻心,沒防着她突然双手一扬,闪电般伸向他的脖子,灵蛇般探进了他衣服里,冰冷的手贴在他暖热的皮肤上,她感到特别舒服,可他却被冰得倒吸凉气。 “真暖啊……”吴若初在他脖子周围乱摸一气,“你才是最好的手套。” 魏荣光登时沒了脾气,谁让她手这么凉,嘴还那么甜。 考虑到这是在大街上,不能太过伤风败俗,他只得把她那双不安分游移着的手从衣领里艰难地挪了出來,包裹在自己掌中,往上面呵了几口气,“谁让你光顾着玩,手都冻成这样也不知道消停一点,要是沒我在,你是不是准备把手指头都冻掉?” “这不是有你在吗。”吴若初眨眨眼。 他把自己的手套认认真真地给她戴上,男款手套在她手上显得宽大而空荡,十根指头的前端各吊着短短一截留白,晃來晃去,像十只东倒西歪的小人,吴若初觉得很有趣,直到魏荣光一把拿下她垂在半空摇晃的手,握紧了收进自己口袋里。 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绽放的白色脚印,只见前方是某个小厂的职工宿舍区,不知为何围了一小圈人,吴若初爱凑热闹,兴之所至地拉着魏荣光挤进去,才发现宿舍区前面一块落满积雪的空地上,画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爱心。 有个男人蹲在心形正中央,手捧一束廉价的满天星,望着面前捂着口鼻泪光盈盈的女孩,大声道,“嫁给我吧!” 这山盟海誓般震撼的一声,使得满街的落雪都仿佛抖了三抖,吴若初和魏荣光一时怔在原地,他们沒有想过会路遇这样一幕。 求婚的男人将手中的满天星往前举了举,这向來用作陪衬的花儿在眼前的场合中竟如一簇蓝火般灼人,“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连一束像样的花也买不起,但你说你就喜欢最简单的满天星,现在,我还是沒能买得起一只钻戒送给你,但我整个人都归你了……我就像这束花一样,沒什么值钱的,但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收下我?”
旁边的人群喊出阵阵鼓舞,其中也不乏几对小情侣,有的姑娘正在软糯地抱怨自己的男友沒情调,有的姑娘已经扯着纸巾泪洒雪地。 求婚的场景总是令女人们沒有什么抵抗力,可吴若初却并不激动,她出奇地静,只是带着淡笑观看女主角跳进心形里,一边抱住男主角一边说出既定的台词,“我愿意!” 吴若初知道自己一生都不会成为那个女主角了,或许未來的某一天,也会有个男人向她求婚,但那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魏荣光永远也不会娶她的,她知道,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注定要欠她一个婚姻,但至少,至少他从來都沒有骗过她。 她不想为了这件事哭天喊地,更不会对他死缠烂打,她是最有胸襟气度的奇女子吴若初,才不要像个怨妇一样,所以,望着这个应当喜极而泣的场面,她甚至连感动的眼泪都沒有掉,“荣光,我们不看了,走吧。” 魏荣光点头,随她一同撤出人群,回到无尽的雪路上。 吴若初将他的十指扣得死死的,大步向前走去,她装得那么通透,好像世间所有的坏情绪都无法羁绊她,但魏荣光知道,她心里难受。 脚下的雪层里夹杂着掉落的枯枝,踩上去有细闷的断裂之声,又走出很长一段路,魏荣光忽然低哑开口,“若初,遇见我之前,你有沒有想过要嫁给怎样的人?” “有啊,每个姑娘都想过的。”吴若初如数家珍,“首先,要特别帅,你看我本來就这么美了,我的丈夫肯定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嘛,其次最好是能有点小钱,让我和我妈过得奢侈点,当然,也不用太奢侈,我妈嘴上势利,其实也不太在乎这些的,还有一点呢,就是要一辈子对我好,专情得要命,半只眼睛都不许瞟别的女人,而且凡事都听我的,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不让他干什么,他就不去干什么……”吴若初笑得前仰后合,“听起來特别像神经病的痴心妄想吧,那都是我想着玩儿的,现在已经不作数了。” 魏荣光望向前方皑皑的白色之路,口吻轻得像风吹雪,“那现在呢,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吴若初不笑了,“现在我常常想,我可能会嫁给相亲认识的人,等到我老得不嫁不行了,我妈就会给我安排的,对方只要无不良嗜好,无遗传病史就行了,有沒有难搞的婆婆倒无所谓,反正我妈也不是省油的灯……” “好了不说了。”魏荣光打断她,再多听一个字都是酷刑。 “不要紧,我会一直戴着你的玉。”吴若初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