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了，发个番外
庐阳县，十里街。 街上更夫的梆子声响起，已过子时。 卫拯轻轻推开窗户，抬头瞧了眼天上明月，月色皎白，宛似一块晶莹玉盘悬挂天际。 他便吹灭了桌案前的油灯。 捧起书卷来到庭院中，接着皎白月色诵读起文章来。庭院萧疏，并无甚草木山石装饰，到处晒着些蚕蛹，显然此户人家家境一般。 “拯儿，你怎生到院中读书去了？” 庭院中一排低矮土房，东厢房稍大些，是卫拯寡母平日休憩织布的地方。而靠南而建的土房则更加简陋，卫拯便住在其中苦读诗书。 “娘，孩儿见今天月色正好。借着月光便能读书，倒能节省些灯油钱呢。” 卫拯一身书生打扮，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袍子，袖口处镶缀着三两补丁，方面大耳，目光炯炯，只是皮肤稍显黝黑，不似寻常读书人那般细皮嫩rou。 “你这孩子，能省下几个钱。当心夜深了，在院中着凉！” “娘，没事。孩儿知晓了，您老快早些休息吧。” 卫拯幼年丧父，由其母包氏二十载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去年乡试中卫拯还中了秀才。明年春闱一战，或能考取功名，成为真正的寒门贵子。 寅时前后。 卫拯身感疲惫，索性便收了书卷，待要回房休息。 倏忽间，卫拯只听得柴门处微有响动。 卫拯母子甚是贫苦，纵有盗贼也断不会找上他家。料来应该是有风吹的，他也不以为意，一面打着呵欠，便朝南屋中走去。 走了几步，但觉脚下有异。 低头看是，却是一只狐狸正衔着自己的裤管。这狐狸通体雪白，一双琥珀色晶莹眸子，体形优雅而矫捷，正是姬玄不久前赐名的白弼雨。 白弼雨近来甚是郁闷，自拜入姬玄门下，便遵令每夜在庐阳县中寻找愿修整庙宇的“有缘人”。 起初，白弼雨寻上一位城南大户人家，刚要潜入府上引主人到城隍庙，谁知竟给府中奴仆发觉，叫喊着上前捉拿，若非白弼雨通灵机敏，险些便给擒住打死。 一连数日，白弼雨只躲在庙中。 姬玄只得好生安慰一番，命它到城北出没。 恰逢卫拯在院中借月色读书，便自破旧柴门处钻入庭院，拉扯卫拯的裤管。 卫拯见了白弼雨模样，也觉其毛绒绒甚是可爱，刚要蹲下身来抚其背颈。白弼雨已闪身窜出数步，满眼戒备地瞧着他。 有趣！ 卫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正要回房，白狐又奔到脚边，拉扯起他的裤管，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是饿了？ 他自怀中取出小块干粮，抛向白狐。 白弼雨闪身再度躲开，那块干粮落在泥地中。 见白狐并不去吃干粮，卫拯走过拾起，掸去上面的灰尘，重又放回怀中，笑道：“你既不饿，这便去吧，小心莫让人瞧见。” 说完，卫拯又要朝房舍走去，白狐却再度上前拉扯，并一面朝某方向比划着。 卫拯终于会意。 “你可是要我跟你到什么地方去？” 白弼雨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欣喜殷切神色，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卫拯虽一介书生，平素却甚是胆大，也不点灯笼火把，索性借着月色随白狐奔出院门。 一人一狐走出数里，白狐在前引路，不时便停下来，回头去瞧卫拯是否跟来。 幸而卫拯出身贫苦，虽是读书人却常在县中富户做些农活糊口，一连行了数里体力尚可，有心想看看白狐究竟想将自己引到何处去。 再行一段，卫拯已隐约可见那座破旧城隍庙的轮廓。 心中暗惊。 “莫非白狐想将我引到城隍庙去，我常听街上乡亲说起，城隍庙中闹鬼，向来不肯轻信。今见白狐如此行迹，那破庙果然有些灵异处。”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心中自有正气，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卫拯摇了摇头，壮起胆子仍随着白狐向破庙走去。果然，白狐径直奔入城隍庙院中，回过头来瞧了卫拯一眼，一闪身跃入供奉神像的正殿。 踌躇片刻，卫拯终于也跟着迈入这座许久未有人踪的庙宇。 姬玄缓缓睁开眼睛。 卫拯周身顿生被人注视之感，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目光在破庙间一扫，只见墙垣颓败，杂草丛生，门楣坍塌，屋宇破漏。 唯独正殿中一尊神像完整，虽也是头结蛛网，通体蒙尘，依旧显得容貌宛然。 而那一路将自己引来的白狐，此刻正蹲在神像脚边。 “凡人，尔深夜造访本座修行道场，可是有甚疑难冤屈之事相求？” 卫拯耳边忽想起一道威严而肃穆的语声，忙四下扫视，见庙宇中空无一人，心中不禁惴惴。 俄顷，白弼雨自神像脚边跃下，跪伏在地，朝着城隍神像拜了三拜，转头瞧向卫拯。 卫拯情知白狐之意，忙也躬身行礼，言道：“晚生卫拯，不过一介白丁。夤夜造访府君庙宇，实是随灵狐而来，区区在下，并无......并无冤屈之事。” 说道后来，不觉神色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姬玄隐身于神像中，好容易等到有人敢来此处，一番“神棍”言语说出，为得便是要诓骗来人先为己修整庙宇，至于若来人所求之事，倘若暂时无力完成，权且记下便是。 自己还能做那赖账的城隍不成？ 谁知白弼雨引来个穷酸书生不说，他竟无甚冤屈之事，这叫姬玄如何继续忽悠下去？ 所幸姬玄瞧出，书生说到后来，言语中有一丝踌躇之意。 果然，只听卫拯犹豫稍许，忽有接着说道：“府君在上，学生虽无冤屈之事，心中却另有一番隐秘，便是高堂老母面前，也从未提起。只是......学生实在惭愧。” 姬玄见如此倜傥男儿，竟也露出忸怩之态。心下愈发好奇，探听他人隐秘本是人之天性，于是言道：“无妨，说来便是。” 卫拯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起心中隐秘。 原来，庐阳县中有一富户，姓卢名焕，家中颇有数十亩良田，县中百姓都称其卢员外。 卢员外年过半百，发妻早亡，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名唤“茗玉”。 卢员外视爱女如掌上明珠一般，百般疼爱不说，自幼还令其读书识字，因念卫拯家境贫寒，又中过秀才，便请其到家中教授茗玉些诗书。 卢茗玉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 因见卫拯容貌雄壮，才学渊深，谈吐不凡，故而对其大是倾心。卫拯对茗玉亦是一见钟情，只是念及家境身世不能相配，常有郁结寡欢之意。 卢员外亦有所发觉二人心怀，将卫拯从府中赶出，恶言相加，不许二人相见。 卫拯便只好发奋苦读，立志一朝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再回来迎娶卢茗玉。 只是相思之情，委实难以抑制，又不敢对人言表，恳请府君指点迷津。 姬玄听完卫拯所言，也不禁无语良久，自己这好说是城隍庙吧，不管人世间姻缘之事，月老庙出门左转好吗？ 何况姬玄自己前世中，也是条母胎solo的单身狗，请自己指点迷津？ 姬玄颇有种前世上大学时，自己明明是条孤狼，还传授同寝好友如何哄女朋友的既视感。 尽管心中吐槽，但姬玄却知此事却不甚难，自己有白狐相助，便令其做一回“狐仙红娘”，于其中传递书信便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本座念你一片深情，便命座下灵狐代你传书，以解相思之苦。尔也当砥砺学识，他日考取功名，自有机缘再见。” 卫拯闻言大喜过望，顾不得庙宇中杂草污泥，跪伏长拜。 姬玄顿觉一道精纯愿力自卫拯体内传出，汇聚于神像上，令自身魂魄凝实些许。 莫非，这也便是香火功德？ 此刻虽不便查看系统，姬玄却深知这股奇妙力量对自己而言，有莫大裨益。 卫拯起身后，四下看了眼破损门窗，干脆挽起衣袍。 “学生家境贫寒，身无长物，府君大恩无以报答。幸而身上颇有气力，早年又在县中陈木匠处帮工，学得些许粗陋手艺。若蒙府君不弃，学生便去取工具来，将府君庙宇修葺一番，聊表寸心。” 哎呦，这书生不仅是个手艺人，还挺上道！ 姬玄正踌躇如何提出修整庙宇的条件，方不失自己作为神明的威严。书生甘愿如此行事，倒不用姬神棍另构陷一篇说辞。 此刻，无声便是应允。 卫拯便不多言，转身朝家中奔去。 天光放亮，卫拯肩上扛着自陈木匠家中借来木槌、木凿以及家中锄头等物。 兴冲冲来到城隍庙中，先用锄头将庙中杂草铲除，又修缮门楣，糊墙补栋，将城隍爷神像头顶蛛网、灰尘仔细扫去...... 如此从早至晚，城隍庙附近荒凉偏僻，常数日不见行人，也未有人发觉卫拯此举。 姬玄暗中观察卫拯，对这书生好感再升，几乎完全颠覆了其对古代腐儒手无缚鸡之力的刻板印象。 直到晚间，卫拯方才停下手中工具，斜倚在门楣上歇息。 满意地瞧着五脏渐全的小小城隍庙，见门楣处所悬对联经岁月侵蚀，已然磨损不见字迹，有心显露些才气文思，思忖片刻后，便用锉刀重新于板上书写一联。 泪酸血咸，悔不该手辣口甜，只道世间无苦海； 金黄银白，但见了眼红心黑，哪知头上有青天。 横联仍沿袭旧日所书，“尔可来了”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