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原来多情

    高年级学生变身练摊小贩，低年级学生成了顾客，各入角色。原本私人物品成了可买可买的小商品，书本、凳子、折叠桌、台灯、篮球、碟片、电脑、洋娃娃、地球仪、自行车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学习、生活、娱乐、消遣、私藏等，整个学生时代的物质、精神需求品展现的淋漓尽致。被用过的私人物品，或许咸鱼翻身，觅得了新主人。遇到有心的买主，价格好商量。有人囊中羞涩，也可一物换一物，各得所需。人与人、物与物，结个缘，彼此书生意气，连卖带送。学生的交易，不比市井街头，斯文大于市侩，热闹个场面，图个人气儿。偶尔还有文艺青年，且不说兜售的物品小资另类，光盘腿往摊前一坐，自带乐器出场，再拨弄几下弦音，立马就招人眼球，引来围观了。不明真相的，恐怕以为是卖艺的混了进来。学商务营销的学生大有现学现卖、小试牛刀的兴致，拿出把冰卖给爱斯基摩人的勇气，谁敢多在他摊前看一眼，直接就被拦下，成为轰炸式推销的对象。有些师哥师姐们不光兜售旧物，还会附带讲点动听故事，吸引学弟学妹驻足聆听。据说，有的人摆摊是为了处理废品，有些纯粹是为了搞社交，尤其那些临毕业的单身狗们，急吼吼地借此机会，可以公然搭讪。

    让灰姑娘流连的是一处旧书摊，里面有本西洋画册，据老成持重的“摊主”介绍，那本书是珍藏版。灰姑娘眼尖，目光从书堆扫过一遍，不偏不倚落在这本低调的书上。封面装帧讲究，质地和手感也不一般。灰姑娘简单翻了几页，就被其中收录的画作吸引，一时竟爱不释手。她抑制住内心的小惊喜，慎重思量了下，开口询问价格。

    “二百。”摊主头没抬高，只瞄了一眼画册，干净地回了两个字，视线又回到手捧的书页文字当中。灰姑娘偷偷咂舌的小动作，他没留意，青青却清楚看在眼里。她有点不服地要过书来，假模假样地翻弄，随口感叹了句：“这么贵呀！”

    摊主慢慢仰起头，这才让她俩看清了面目：他大概年长几岁，自带理工科书生气，小脸圆白粉嫩，发梢微长，几乎挡眼，胡茬长势汹涌，像赶不及刮干净。薄薄的金丝镜片下透出一双明如皓月的眼眸，显得与世无争。面对眼前两位姑娘，他神情淡定，捧在掌中摊开的书页纹丝未动。

    “贵是因为限量版”，他的回应，更像无谓的解释。见两人没接话，又补充道：“这书本来也没打算卖。”

    “那何必摆出来呢？”青青质问。

    “凑数，当它镇摊之宝。”

    回答听起来调皮，但让人无语。青青见毫无还价余地，索性放下书，拉起灰姑娘走了。谁料，灰姑娘余念不死。买不起，总可以翻翻吧！于是，她一人再次出现在书摊前，没去管摊主态度，直接拿起书来自顾自看起来。摊主瞥了眼，见是她，本想说什么，又不知当如何开口。

    “看看总可以吧。”灰姑娘没看他表情，理直气壮地说。

    “当然可以，尽管看。”

    摊主说完，还把坐着的小凳子主动让出来给灰姑娘，自己拿几本书垫在屁股底下，继续稳稳地坐如洪钟，一心只读手中书。

    灰姑娘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小方凳，不知该坐不该坐。见摊主已然入定，未在意她的纠结，这才腼腆地半屁股坐在余温尚存的凳面上。两人就此安静下来，互不打扰。

    不远处，校报的记者正在摆弄相机，试图各个角度记录繁荣的场面。他两的存在，似乎与背景氛围格格不入，像镜头下争芳斗艳的群像里，蓄意深沉的一对摆拍。

    树荫挡不住恬淡的光影，悠然洒落在书摊上，又慢慢在他们身上移动。蝉噪声撕心裂肺，似乎要淹没集市的喧嚣，可这些和她们的世界无关了。

    灰姑娘翻完那本册子，缓缓将书复归原位，然后起身，谦卑地对学长说了声谢谢。学长回她淡然一笑。

    “你这样看书，像一个人。”

    “像谁？”

    “年轻时候的***。”

    “伟人啊！”学长差点笑出，又忍着问:“怎么像？你哪里见过了他......？”

    “没有，小时候听我爸说的，说他老人家爱看书，就在闹市上，也能静下心来看个一晌午。两耳不闻书外事，跟你一样。”

    学长咯咯笑了，露出齐整大白牙。葛梦天跟着笑脸相应。

    “看你没看够的样子，不然借你拿去看吧！”

    此话一出暖人心，灰姑娘实实在在有所触动。难道是学长被自己无心的马屁拍舒坦了，而善心大发？看他开怀的样子，像个性情中人，原本也不该冷漠，尤其对她一个文弱女子。无论如何，一时间得偿所愿的心情是美滋滋，无可比拟的。

    两人由此相识，此“摊主”名叫宋词，理科研究生，即将毕业。

    当天晚上，灰姑娘捧着书回到宿舍，青青见了意外，以为她下血本买下了。灰姑娘连连摇头，只卖关子，说书非借不能读也！

    “借你？人家那么珍贵的书，平白无故借你？看那学长样子，像那么大气的吗？”

    “人家就是外表冷酷了点，可也没想象的小气！”

    “这么快就了解了呀？爱书都借你读了！这明显......”

    老大赶紧插话进来：“有啥想不通的，灰姑娘看上了人家的书，人家看上她的人，不就成交了吗！愁啥书借不到？梦天这么好的胚子，谁看不上？眼瞎呀！实在不行了，整个以身相许，哪个不乐意呢？她可值钱了呢！哈哈哈！对吧？卖身换书，多励志呀，感人！”

    灰姑娘怒到红了脖子，爱惜名声如命的她要跟老大翻脸拼命。可她万万没想到，数年后，老大随口的儿戏调侃，竟会一语成箴。

    灰姑娘睡前抱着书细细品阅，努力加深印象，唯恐记忆留不住，任凭岁月抹了去。青青看她痴样儿可怜，提议用手机拍照留存。赵雅涵闻声，毫不吝地就贡献出自己新换的高像素手机。灰姑娘花了些工夫，总算把书的精髓翻拍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拿去还璧归赵。

    未曾想到的是，一个星期后，宋词出现在灰姑娘面前，又痛快地将该书赠予她，说是留作相识的纪念。除了一时激动难平，灰姑娘竟觉得囟门悄悄敞开，一种令她浑身细胞兴奋的分泌物在暗暗漫延。天随人愿，心想事成。青青见她得意的同时，似乎嗅到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从此以后，灰姑娘继承了宋词学长的“衣钵”，又将此书视为信物，摆在她的书架中央，成了“镇架之宝”。别人并未留意，青青看得一清二楚。

    再后来，听说宋词出国留学了，两人似乎断了联系，没人再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