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中场
太阳渐渐西下，茫茫海面拖着长长的昏红虚影，鲜血、油料和各种残骸静静躺在其间。镶嵌在广阔白洋中的点点黄绿还时不时地窜出阵阵烟火，狼藉一片的水泥地已是了无生气。 其中某岛海岸边，一道高挑丰满的橙黑女影赤脚散步在漫长沙滩上。很快，她似乎看中金沙上的某处，随意坐下后散漫伸出那双白净长腿。吹来的海风将她披散的银色长发鼓起。顺着风向，她曲折双臂叠掌撑在脑后，娇躯后仰，缓缓放松有些僵硬的腰背。 泛有铁泽的橙红眼眸中仅倒映着落下前最后几丝夕阳。而身后那些冒着烟尘的悲景似乎源自异界，与此刻沉浸在日落美色中的她完全无关。 “啊、Shokaku，你在这里。”上下颠倒的世界里，一团紫黑巨影从残垣断壁中快步走出“额、你在干什么啊？”看着与落日微光几乎融为一影的她，Yamato摆出很是不解的表情。 “没事。”Shokaku很快站起，拍拍自己身上的沙粒，旋即反问“之后我们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准备打咯！”还穿着舰装的Yamato一跃跳到Shokaku旁，摩拳擦掌“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类还在尝试进攻啊！不好好打下这一战，我们也无法在这些岛上再建起据点。” “唉...”Shokaku轻轻摇头，抿着嘴、举手扇扇飞扬的沙尘，很是嫌弃“你能不能轻点？” “哎呀，快点准备了！人类的军队快要来了！”Yamato不在意地摆摆手，招呼着Shokaku离开。一脚刚要踏下海，Yamato又回头问：“诶，你刚才到底干嘛呢？” “看夕阳。”Shokaku也是随意回答道。同时转头看回海天交界，红橙虚影已躲进海天之间的黑紫画线后。随着冰冷昏暗的白蓝色彻底占据天空，失去辉映的云彩只留深色，刚才感觉还能勉强算作温柔的海风也开始刮走她身上的温度。 “夕阳？有什么好看的？”Yamato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喏，太阳也没了，走吧~”随后直接下水离开海岛。Shokaku默不作声，也展开舰装下水，跟随前方航迹。潜入黑夜的海洋，道道紫色身影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绕在Yamato和Shokaku她们的身边。海洋原本寂静无比，而突然浮现出来的庞大舰队将其打破。 最前方已经传来交火的消息，甚至已经能若隐若现地看到远处的亮光。总旗舰开始指挥，一支支全副武装的各型小队分散开来，驶往不同的方向。 “嘿！”Yamato的声音突然响起，Shokaku不禁抬头望去，直接那紫黑身影正靠在自己不远处朝自己喊话。 “怎么了？用通讯联络就好了。”感觉耳边刮起嗡嗡的海风声，Shokaku联上频道向Yamato呼叫道。但那道紫影并没有用充斥电流的声音回复，而是高高抬起手，呼喊着—— “等我们打完了，你有的是时间看风景！”带着丝丝狂味的笑意挂上她的脸颊“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 望着那有些模糊在黑夜和火光中的身影，Shokaku也是轻笑着点点头，朝另一头驶去。Yamato很是不满，举起两拳在空中乱舞着：“诶！你倒是说句话啊！！！” 同样的月朗星稀之下，另一片海域则保持着平静。此刻，以满载超过万吨的两栖登陆舰“鹅卵石”号为旗舰的第四机动舰队，正在海上缓缓拖出道道向西的航迹。现在她不仅载有己队的人员和舰娘，还装上不满编的北护二，连夜返回大陆。 “你还没睡？”晓军坐在舰上给北护二舰娘们安排的住宿区门口处。他刚从里面出来，正小心地关上门，就听到旁边传来熟悉的男声。扭头看向声源——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其相貌清秀，却因笔挺的白色军装而又带上些刚毅。衣着整齐，精神饱满，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干练。而他不是别人，正是第四机动舰队司令，莫晓斌。这意气风发，就像他们看过的、父亲在年轻时拍的照片里的模样。 “还好，她们都睡了。”晓军压低略微沙哑的嗓音，轻轻打了个哈欠“等会...我就睡。” “你不是睡了一下午吗？”对方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展露一丝笑容，向晓军打趣道。 “可我也还能睡啊。”晓军手按后颈，扭动脖子发出响动，随后双手自然垂落“虽然困，但我还是睡不着。” “去食堂吧，吃点估计你就能睡着了。”晓斌拍拍晓军的肩膀，带着他前往餐厅“嗯，你好像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来着？” “好像，是吧......” “毕竟睡了一下午是吧？” “唉，别骂了别骂了......” 晓军在被水管泼一身，换好衣服后就被舰娘们拉到宿舍里睡了快一个下午。而等晓斌带舰队来要带他们走的时候，晓军才被叫醒。而那些个留下来的其他人竟趁晓军不在，也是睡了快一下午，电台一直没开机，导致从前指部打来电报一直没收到。这过于可笑的低级错误，让晓军差点产生“投海自尽”的念头。 而后，没有得到接应的晓斌只能坐着小艇进入海岛，他不管之前是怎么回事，就把情况和上峰的命令传达给晓军。而北护二也是在匆匆忙忙下把驻地转交给友军，稍作收拾后整队搭上第四机动舰队的战舰，离开了驻扎数年的海牙岛。 “你刚刚是从舰桥那里过来的吗？”通道里，晓军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晓斌微微一滞，很快摇头“不是，我先是去了船舱底那边，之后才过来的。” 晓军挑起右眉，对方见状也是轻轻笑着补充道：“好不容易有几乎近距离观察，我打了那么久，连敌人具体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有些...说不过去吧？”晓斌最后在稍稍琢磨措辞，而晓军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在北护二搭船撤离时，那艘被受损严重遭俘获的“伪装型”深海舰娘被四动队舰娘们在搬运过程的最后给秘密押送上船。现在关在鹅卵石底舱的某间中重重看管。 “呵、那要你失望了，她并没有舰装。” “那无所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兄弟俩走到餐厅，见里边空无一人，在自动供餐机那取餐后就随便找了处角落坐下。 “你还喝咖啡，要熬夜？”晓军边扒碗里的食物，边向对坐的晓斌问道。 “也不是要熬夜，就是...”晓斌轻轻摇晃杯子，看着杯中形成的小小旋涡，再看回晓军“就是想喝，算作放松吧。” “你别上瘾了啊。”晓军稍稍琢磨着，似乎是有一次自己带他去了趟咖啡馆，之后晓斌对咖啡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会不会。”晓斌轻抿咖啡，接着说“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回一趟家。” “回家？”晓军微微吃惊，随后反应过来不是回南边，又笑着打趣道“怎么，过节啊？” “那当然。”晓斌点头表示肯定“晓卿也要回来了。爸肯定要抓我们回去过节” 晓军嚼着饭菜，全部下咽再拿过饮料一口闷净，把打嗝的感觉被压下，最后抽纸抹嘴。少年双臂打开，两掌撑着桌面，来回磨蹭几下，狠狠地缓一缓。 晓斌似笑非笑，故意问：“你干嘛啊，和桌子过不去？” 晓军伸舌润润嘴唇“这次，深海的进攻、很大，对吧？” “对。”晓斌大致猜出他在纠结什么，把陶瓷杯放回杯盘中发出“叮”的一响“所以，你和你的那支小舰队就全部都撤了回来。” 晓军闻言抬起头，视线对焦到对座的身影上，琢磨起他的话—— “小？”晓军轻轻问道。 “你们打得很惨，损失很大。”晓斌继续自顾自道“把海牙岛交给前指部的派出的舰队，你们换防后再做别的调整。” “哎？你的电报上没写吗？”晓斌突然又是一笑，转向晓军。 “啧！没有！”晓军狠狠地咂舌反应对方这一呛。因为在离开之前，电报员满头冒汗地赶紧把最后那封电报解了出来。上面也就提到北护二转交海牙岛给前指部的援军、跟随第四机动舰队返航大陆以及把俘获的深海舰娘秘密押送这三件事。至于晓斌所说的则只字未提，感觉就是自己老哥顺势推出来的事情。 “没有写也无所谓，之后估计就是这样了。” 果然是他自己胡诌出来的。晓军撇撇嘴，摇头道：“这种事情你说了不算。” “我当然说了不算，发电报的说了才算。” 这两兄弟对视着，因为他们都收到了同样落款的电报...... BH舰队总部大楼的一道朝南侧门外，正对一处小公园。这小方花草院被厚重围墙环绕，其间弥散的淡淡梅花香给包围住，每每来到这里，都能很好放松因烦劳而变得迟钝的大脑。现在已经入夜，天上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卫兵只能顶着风雪继续清扫台阶和大道，而树梢和屋顶上的层层白色还是在慢慢堆积。 莫井才坐在二楼的一间有阳台的休息室里。坐在靠窗的木椅上，一手摸索打火机，一手翻开垫在腿上的文件夹。在嘴中烟草终于得到火苗而窜出烟雾后，老人才开始认真阅读文件。 “老莫，你在这啊。”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抬脸一看正是赵明。他径直走向莫井才，又递上一份文件夹。赵明环起手臂，笑道：“你家那俩小子已经会合了。” “嗯。”井才笑着点头，随后开玩笑道“本来以为今年这节是没得过了，结果说不回来的两个又都回来了。” “恋家嘛~哪个娃仔不恋家？”赵明坐到莫井才对面的位置，顺着继续说下去“诶，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还不叫家里多做饭？” “不急，她们都还不知道。晓卿都还没回来......” “那就更要早点说啊！”正是说到兴头上，赵明也摸出烟来，井才拿出火机伸手帮点。两个男人指间升起烟幕，被柔黄灯光映下影子，不断刮来的刀刀寒风隔绝在外，再加地暖和壁炉的提携。此刻，整个房间都毫无冬意。 “你们两个，能不能说点正经事？”丁辉还是端着一碗盐豆，想必是听到了他们那不务正业的谈话“你们就把老李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啧啧，那你不也一样？” “怎么一样？我是来找你们的啊！” “那你不叫他一起来？不厚道！” 就看着面前两位老友耍宝，井才也不说什么，回头把文件的最后一部分看完。丁辉也讨个火，吐出一圈烟气后再“哎呀~”一声长叹，把盐豆放在茶几上，自己则沉沉陷入一旁的沙发里“现在，我们算最闲的人了。” “屁，两天后我还要和老莫去一趟帝都。”赵明冷哼一声，但他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容“终于能看到他们的表情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好久了！” 听老赵那熟悉的个性方言，旁边两人都有点忍俊不禁。很快，井才又收起微笑，把文件合起放到茶几边“在去之前，再开一个短会，就我们已经拟定好的名单。” “把之前的布置，都慢慢落实下去。” 其余两人听后都重重点头，神色回归严肃，丝毫没有刚才那股不羁样。外边还是幅寒风凛冽，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而一些树枝终于忍不住被压弯下，积雪散落一地弄出阵阵闷响。打扫的人不禁抱怨，而不见回弹的树梢还在继续积攒着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