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道歉
时近中午，晓军在码头上清点从小型运输船上运输下来的所有军需品。 各类弹药、整散舰装备件以及各种油料，都是舰娘作战的军需品。对照名单一一打钩，确认完毕后，这些东西都会被运往岛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仓库储存。 虽然之前暗说“这增员一点诚意也咩有”，但在看着这些东西一点点充实起仓库的时候，心中也还是会有种踏实的喜悦感。 “这下，日常训练和演戏的需要，估计也很快能够满足了。”晓军微微点头，轻声道。 突然，少年发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抬起面庞，脖子一动不动，脑中的“触感”向后缓缓延伸。很快就碰到了一道“针刺”，扎得晓军暗起鸡皮疙瘩。 从整备楼里出来后，萤火虫还是跟着晓军去处理剩余的事务。但其间萤火虫一言不发，就算在遇见其他的长官，晓军几次在打招呼时她的反应也是迟钝或者就完全没有去理会。 （“唉……”）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叹息（“我要裂开了……”） 刚刚好不容易因为沉浸在工作里而转移注意力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晓军嘴角一抽，但也没有去要求对方停止什么的。而是顶着持续混乱的脑子，完成今天的收尾。 因为少年也心知肚明，这回是自己搞砸了，砸的很彻底。 早知到就好好听对方的建议，但事已至此，只能之后再找解决办法了。 “莫晓军。”一道女声传来。晓军立刻朝向声源立正，萤火虫则慢上一拍——“司令员！” “司令员……” “好了好了，不用。”戴玉馨摆手笑道，明显是心情大好“都清点好了吗？” “报告，已经清点完毕。” “好。”戴玉馨点点头，随后看看周围，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问道：“晓军，听说你最近有在舰娘的食堂蹭饭？” “是。”晓军面无表情。从“听说”一词来看，应该是有人告诉的戴玉馨。虽然自己和萤火虫去的时候多是午休，基地里没什么人走动，但也不乏意外被看到。 可也或许是戴玉馨自己看到了，只是找这个没有他人在场的时候来侧面询问。 “为什么？”戴玉馨像是在打趣，笑着继续道“难道，是我们的炊事员手艺不好吗？” “没有，只是有时在倒夜之后，起得晚，食堂没有饭菜了。就碰运气到舰娘食堂这边蹭。” “不去基地的小卖部看看吗？” “吃不饱，也太贵。”晓军回答果断。 “噗嗤！确实、确实。”戴玉馨嗤笑着，稍稍平复后接着道“我记得舰娘食堂…现在是宁海和平海负责吧，她们做饭怎么样？” “很不错……”晓军话刚出口，顿时感觉颈背一凉，赶紧补充道“毕竟是炊事班教的，厨艺确实不错。” “戚，那帮懒鬼，就是为了偷懒！和修理班那帮一个样！……”谈话的方向很快就转移，成了闲聊。 虽然戴玉馨没有继续追问，但晓军仍清楚的感觉到她对此事还是有些在意。这事的起因确实简单纯粹，就是肚子的需求驱使。但之后会发展出什么，可能就有些复杂…… 离开码头已是中午，饭点时间，这次晓军与萤火虫就不一起吃饭了。现在人多眼杂，况且戴玉馨对此已经有些关注。再加上晓军“作死”。他们便在舰娘宿舍下分开了。 离开时，萤火虫还是那副丢魂的状态。这估计晓军和萤火虫认识以来首次“冷战”。 （“很真实啊，很真实。”）一句感慨冷不丁地跳出。 （真实，真实什么？）晓军独坐在食堂一角，有气无力地空嚼着有些煮蔫了的青菜。 （“那你说真实什么？！”）对方反问道，话语间竟透露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气息。 晓军无奈地抚着额头。这是与萤火虫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自己刚才就一直在回想着之前与萤火虫交谈的每句话，又感觉有些眉目了。沉吟片刻后，不禁暗叹道：（果然，直球不能解决一切吗……） （“废话！”）对方狠狠骂着，可似乎感觉到晓军有点开窍了（“哪有什么时候都是直球的！你是钢筋吗？”） （“明明都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了！就不多想想再多嘴，不会变通一下……”）晓军苦恼地紧抿双唇，受着对方地劈头盖脸。 见对方好像停下了，才小心的问上一句：（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自己有那么好的能力，自己想办法！”）对方这次毫不留情（“如果解决不好，你今晚都不用回去睡觉啦！！！”） 经对方一提醒，晓军才突然发觉，现在自己的处境居然如此“悲惨”，已经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脖颈一脱力，脑袋错开扶额的手掌猛地下砸，顿时感觉自己肩膀上已是空无一物。 今天中午的烈阳似乎比往常更加凶猛，持续烧灼这座孤立在海洋上的弯月小岛。 饭也吃不下了，晓军就盲目地在基地里转悠。本想思考措辞，但越想越乱。现在，“场外求助”的道路已经彻底切断，现在更是孤立无援。 失神间，晓军已绕过几处仓库和建筑材料的临时存放点，走到昨天来过的那弯白滩旁。 来时在路上，就见到基地边缘的一些空地上建起了几处简易板房，画上的几道白线应该就是之后施工的区域。 晓军并不知道施工的具体内容，只大概知道是翻修和扩建。猜想应该会把以前岛上部分的海岸公路给重修起来吧。那会不会修到这片海滩，以后来这边沙滩的人会不会多一些呢？ 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晓军也没多想。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沙滩上来回踱步，好似头顶上那正处最佳状态的热源不存在一样。 不知道晃了多久，似乎也是走累了，双腿有些发麻。晓军便停下站在平静的海滩上，可不打算坐下。就立着，呆看那起起伏伏的蓝白浪花。 那与沙滩所发出的细腻摩擦声，随舒适的海风不断拂过他的全身。即便如此平静，也还是无法让他定下心来思考。 “晓…尉…” “嗯？”晓军轻轻抬头，似乎听到脑后传来一道女声。回头看去，两抹微微飘起的金色从海岸边的树丛里走出。 “莫长官！”埃姆登朝晓军挥臂呼喊道。艾拉则拎着酒瓶斜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树上。 之前艾拉是和戴玉馨等一起离岛去参加会议。今天艾拉的打扮和往常还不一样，上身海军制服，下身短裙加黑丝裤袜，不知这算是艾拉的私服还是怎么的。 虽然这十分吸引眼球，可总感觉应该是一些公司里女职员的打扮，在军队就格格不入。 但以前在其他基地等地区参观时，也好像是看到过一些军中的女秘书穿成这样…… “晓军中尉，怎么大中午的站在太阳底下发呆？”艾拉晃着酒瓶向走过来的晓军微笑着“你不要给我们的卫生队添麻烦啊。”随后朝晓军举起，招呼道“来，过来喝两口。” 顺着艾拉的指向，晓军看到一张防水布铺在树丛后，上边放几个杯子和点心，环绕摆放在两瓶未开封的啤酒旁。 晓军轻吸气转换表情，假装平静道：“艾拉长官，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嗯，还好吧。”艾拉直接侧坐在防水布上，双腿一曲，撑起的黑丝透出些许rou色，让晓军赶紧转开视线。 艾拉拿过杯子倒上三杯，边说道“你在码头遇到玉馨了吧，看到她笑成什么样子没有？” “以前总是一副苦瓜脸，现在总算好点了。” 晓军点点头，艾拉递过酒招呼他和埃姆登坐下，举起杯子：“来，干杯。”看着艾拉一饮而尽，晓军也只好照做，反正不是白的。况且现在他也希望找个方式麻痹一下脑子。 “怎么了，晓军中尉？”艾拉歪着头，朝晓军露出意味深长地微笑“看着无精打采的，失恋了？” “我还没谈过恋爱，我都还没成年。”晓军低着头，把玩着空杯，不怎么想理会对方的打趣。 “没成年就不能谈恋爱嘛？现在自由恋爱的时代啊！”面对艾拉的调侃，晓军只是用尬笑去回应。 艾拉没管晓军的反应，接着问道：“那你的舰娘呢，那个驱逐舰，萤火虫。她没跟着你？” “她去吃饭了。” “那你也在舰娘的食堂里蹭过饭啊。” “那也不是天天去啊。”晓军头也不抬。艾拉似乎看出点端倪：“你们吵架了？”此言一出不止晓军，就连旁边的埃姆登都是一惊。人类军官和舰娘吵架，之前似乎闻所未闻。 晓军抬脸看向艾拉，随后转向埃姆登，反问：“长官，您为什么找埃姆登来野餐，不找戴司令员一起呢？” 艾拉轻轻一笑：“今天晚上再说嘛，反正今晚她要请一顿。你不知道？” “那埃姆登呢？”晓军转回来，直勾勾盯着艾拉。埃姆登跪坐在旁，一脸诧异看着两人，顿时感觉气氛有些变换。 艾拉沉寂片刻，说道：“我是教官嘛，我教的埃姆登文书工作。当然其实也不难，就是枯燥了点。” “教官负责教这些？” “那参谋也不负责教舰娘指挥战术啊……” “您知道？” “那晚上处理事务，从码头那边回来然后在楼下遇到吹雪，她问了我一个问题。”艾拉朝晓军使着眼色，继续给三个杯子满上“然后我问她，她说是你出的问题。” “我希望知道一线舰娘们的想法，所以……”晓军没有迟疑，简单粗暴把最开始的目的说了出来。 “那你就没看透自己小跟班的想法吗？”艾拉没等晓军往下，又举起酒杯饮尽“看资料，她应该跟你有两年了吧？从你是少年班的重点生开始。” 晓军喝下酒后，沉默片刻。随后一把拿过中间的一个酒瓶。艾拉急忙问道：“哎哎哎！你干嘛啊？！” “今晚有得您喝，您也不小气这一点吧。”晓军自顾自打开酒瓶，还没喝上一口。思考一会后直截了当：“算是吧，我算是和萤火虫吵架了。是我犯了大错，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埃姆登脸色又变，没想到晓军居然直接承认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怎么想似乎都不合理啊! 不管一旁几近当机的埃姆登，艾拉又吹掉一杯之后，长叹口气后对晓军吼道：“男人嘛，就去承认错误啊！去道歉啊！慌什么。” “不要管什么面子，去哄她嘛！” （“噗呲！”）过了那么久，晓军身后终于再有声响了。 虽然是声嗤笑，但以前晓军也几乎没有经历过那么久的沉默，这也让他有些能放开心。满满闷上一口后叹道：“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那就去用行动！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加有效和重要！”艾拉一脸老成“现在谈恋爱，男生就更要主动些！”两名听者闻言，差点没被呛到。 晓军缓过后赶紧解释：“咳咳，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就更应该主动！你要不会具体的，我可以给你支一招……” “不、不是这个！” 此刻，埃姆登看着面前的两位长官，一边因羞意面色涨红，一边因酒精而口无遮拦，而她则一言不发。只是，放空的脑中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艾拉长官，好像没有谈过恋爱啊……）…… 晚上九点多，晓军在回寝室的楼梯上慢慢走着，心中忐忑不安。刚刚从食堂回来，他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喝酒。算是在角落里呆坐了差不多半个晚上。 不怎么喜欢酒席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没有心思没有胃口。倒是艾拉，很热情地走过来。但见到晓军那已经招架不住的狼狈样，也就很快放过他了。 （“听着，今天中午那女人说了，行动是最有效的……”）晓军身后传来怂恿之声，晓军则毫无底气（我那知道怎么做啊！） （“谁叫你不听听长官的建议呢？到时失败了你也可以归结于是长官的决策有问题。”） （你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啊。）晓军已经走到楼梯口，侧首望去就能直接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今晚自己不打算睡在海滩上的话。 “晓军中尉~”晓军一惊回头看去，是艾拉。之前还见她在喝酒，居然那么早就回来了。此时艾拉正穿着短短的黑色睡衣，从她的房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朝少年比起大拇指轻声道：“加油哦！” 还没等晓军有什么回应，艾拉就缩回去了，脸上还摆着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晓军脸庞微微抽搐着。 随后，脑后也传来声音（“这回全看你自己咯，相信你可以！”） （你也！！！）晓军心中吼着，但怎么呼唤，对方也再无回音。没办法了。晓军走到房间门口，还在思考时拿出钥匙还是敲门让萤火虫开门时。房间内的白色灯光突然照到他的脸上—— “您中午去哪了！”面对突然开门后的质问，晓军立马卡壳。萤火虫则追问道：“您没回来睡午觉，我去基地的其他地方也没找到您！直到您去食堂。” “我…..我下午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晓军眼神飘忽，撒了谎。 其实在艾拉和埃姆登走后他一直在树林里想今晚怎么办。去食堂时也感知到了附近的萤火虫，但在对上视线的瞬间，萤火虫就逃掉了。 “我去了，没找到您。”萤火虫幽幽地说道，晓军又是一愣，顿时感觉没了底。但在看到萤火虫微微泛红的眼睛，他还是鼓起气：“对不起，小萤……我，我错了！” “没有，长官您没有做错什么。”虽然嘴上那么说着，但萤火虫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刚才的那股凶气锐减。 晓军趁热打铁，一把抱了上去，轻声道：“对不起萤火虫，我错了。” “没有，长官没……”萤火虫说不下去了，原本带着哭腔，很快就压抑不住。也伸出手抱住晓军的腰，倾倒在她认为最温暖的怀抱里。 晓军是明白的，当自己在那时对萤火虫的中伤。虽然那时是为了布置任务而说的话，但就那几声当众时的“不用不用”，会对萤火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晓军也应该，或许是必须要想到。 回想自己以前在小学还是在军校里的时候，有时会因犯错或实际无事，而被一些老师或教官有意或无意地数落甚至咒骂。即使事后对方几乎过什么解释之类的，而他不往心里去，有时也把这些这算做自己的考验。 是可面对萤火虫，他心里自己认为不该如此，更是不能。 “对不起，小莹，对不起......”晓军轻拍着萤火虫的背后，不停地重复着道歉。萤火虫努力压着呜咽，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声音也渐渐决堤。 而门，在此刻悄悄地关上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