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鼎立
假山平台上的打斗早转移到花园里。黑风护卫从四个增加到十二个,黑风剑阵车轮一样滚动,赫赫剑光密制,绞rou机一样向自己的主子翻卷而去。 一阵非常密集的兵器撞击,响起来时几乎如同震动得有些明显的一声。 接着人影游走,十二个黑风护卫长剑受到撞击后身形微微凝滞,因而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人人左肩中了一掌。 鹰王的内力很强,这十二掌,足够十二名手下停滞的身形再次运转不灵。只需要这短暂的不灵,黑风剑阵到此为止便算破了。 一阵的掌声从花园的边角传来。 还有些尴尬的云杉,连同满脸笑意的冷香儿,联袂而来。 “当!”鹰王的剑刚好和反应最快的司空长烈手里的剑撞在一起。他们之间,除了内力之外,司空长烈的各项技巧都已学到**不离十,鹰王作势手往己方退让半寸,真力涌出,司空长烈连人带剑一起被崩开。 十二位黑风护卫一起单膝着地,齐声呼喝:“多谢主上指点!” 鹰王满脸笑意,挥挥手。 十二个人齐齐站起。 蓝衣人已经回来,继续伺候在主子身边。云杉走近,他连忙深深作揖。 “见过郡主。” 云杉的脸“腾”红起来。 冷香儿低垂着脸,目光侧过去,偷窥于她。 云杉察觉到,自嘲而笑,向着蓝衣人说:“汤总管,江湖之上,殿下已经改作‘主上’,‘郡主’云云,还是不要作数。” 汤总管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妄言,含含糊糊诺诺几声。 鹰王道:“就听她的罢!” 这家伙方才干脆答应:“唉!” 云杉下意识望天翻个白眼。 鹰王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云杉轻挣,没有挣脱,只好任由他,被牵着,跟在他的身后。 十二名黑风护卫列队恭送,所有的人都低着头。 冷香儿站在原处,至始至终,鹰王都没多瞧她一眼。汤总管先跟主子去,不多会儿,又跑回来。 冷香儿看得出这是为自己而来,抬起脸,充满期盼问:“汤总管,主子有什么吩咐?” “没有吩咐,冷姑娘任务完成得很好,从现在开始,主上允许你自便。” “你说什么?” 汤总管带着一脸程式化很重的假笑:“姑娘没听清吗?悦宾客栈从现在开始,大门向姑娘敞开。”人在外面,敞开的大门便是迎客之意。现在冷香儿人在里面,这话说得,岂不是逐客之意。 “汤总管!”对鹰王的热情一点儿也没减少的冷香儿,为这样的冷遇止不住愤恨:“同样是蓬莱仙阁出来的人,你就不能像对云杉一样对我也热情一点点吗?” 汤总管颇不耐烦哼了一声:“姑娘这话说的——”一挥衣袖:“随便你吧,爱待你就待着。”对靠得最近的一名蓝衣人说:“这位冷姑娘,要留宿,人字号的房间里爱挑哪间挑哪间。” “汤总管——”冷香儿截口,“我要天字号房。” “天字号房拢共只有十间。” “不是十间呢嘛!” “什么叫‘不是十间呢嘛’?主上除了安寝,读书、练功要不要地方?司空将军和楚风将军也不能没有独立办事的地方,我让给你?”顿了会儿,汤总管提高的声音便打断了香儿才起了个头的建议:“够了,云姑娘的住处怎么可能会有第三个人随便进去?” 香儿还想再说。 汤总管拉长脸的连最后一丝笑容都不见了:“来人,有请冷姑娘。” 好几个蓝衣人一起过来。 冷香儿眼泪硬生生逼回眼眶。她甩开靠来最近的那个蓝衣人,吸了吸鼻子,对汤总管说:“我知道了,这悦宾客栈,我强行呆下去也没意思。我这就走!” 汤总管这才缓和表情:“这就对了嘛。”往后方瞄了一眼,后面,一个蓝衣人举着托盘跑上来。 托盘里铺着明黄绒布,上面托着垒成宝塔的官宝。 “怕你拿不到,全按价兑换的足金。” 一共十个! 冷香儿是行家,瞧得出:一共二十两。 如果想硬气,一个都不要拿。可是,硬气不能当饭吃,离开这里,她还要睡觉,还要吃饭,还要买新衣。 二十两黄金,不要太铺张,够好长时间挥霍。 冷香儿想了又想,用一个粉红色绣囊将这些钱全装起来。 汤总管又说:“只要在焦城,主上还没有意思离开之时,你都可以自如行走。”一个蓝衣人小碎步奔过来,站在冷香儿身边伸手做出请姿。 话也听了,钱也拿了,冷香儿含恨转身。 天字四号房里,云杉再一次回到熟悉的世界。即使空间有限,周围的陈设也不那么奢华,可是门外有蓝衣人伺候,门内,汤总管临时招来的女仆正穿梭着,为她做沐浴前的准备。 一个很大的木桶里,热水的温度兑到正好。 脱去衣衫,将自己整个人埋入水中,好像刚刚经历过去的一切都如尘埃将被荡涤。回到那一番天地,固然烦恼和忧愁依然存在,却有尊严,也很自由,绝无如今这些威胁以及禁锢。 说过的话,该推翻的还是会被推翻。 他不也破了誓言,从蓬莱仙阁出来了吗? 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又能有多高? 只要愿意,没有放不下的是不是? “哗啦”,水花盛开在水面上。她从水下钻出来。纠结了好久的心朝着正在思考的方向舒展。 然而,沐浴之后,穿着轻柔的衣裳躺在温暖的床上。安心入梦,梦被撕开涌现而出的却是让她惊心动魄的景象:无数刀光剑影交错。与此同时,耳朵里甚至还听到兵刃砍断血rou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惨叫。 云杉在梦境中游走,起先并不失控。可是,最后她看到一个人,身上、脸上都沾满鲜血,连眼睛都是红红的。他看着她,有暴戾、有怨恨。她手足颤抖,痛心又非常难过。 他飞闪过来,沾满鲜血的手扼住她的脖子。 云杉呼吸困难,呢喃着:“倚天、倚天……”突然便醒了。 她的两只手都紧紧握住自己的脖子,醒过来后连忙松开。耳朵里还留着声音,仔细凝神才发现,不是刀剑砍断血rou或是谁在惨叫,而是琴声。 琴声? 云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下床穿衣,穿好鞋袜,奔出房间。花园里,影影绰绰,除了鹰王和黑风三十六骑外,果然外客到访。 沿着长廊奔跑到近处,云杉这才看清楚,一身红衣打扮的莲花宫主肖飞艳率领她的莲花宫女们大驾光临。 和鹰王对面而立,肖飞艳居中而坐,面前放着一架秦筝。琴声,刚刚就从这架秦筝上传出。肖飞艳的摄魂大法不用则已,一旦使用,她首先便入彀。差点把自己给掐死! 云杉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神,举步向下,款款来到鹰王身边。 屋顶上人影一晃,又是一个人出现。 刚刚和鹰王靠得很近,这个人出现在面前,云杉立刻如被在脸上抽了一鞭子似的。 鹰王早知道她到,这会儿微微侧目,瞧她一眼,眼神里传递出温柔,原本,她该心神荡漾,继而热烈回应才对。 偏偏时宜这会儿不对了! 和莲花宫、蓬莱仙阁三足鼎立的,正是逸城公子程倚天。云杉昨天留下书信,清晨离开,他这时候才来,已经很慢。 程倚天哪里需要一个女孩子来为自己消解困难呢? 再和云杉相见,云杉果然站在黑翼鹰王那边——黑翼,指的乃是这位贵客身边的黑衣护卫们,短短一个月,“黑翼鹰王”这四个字,已经成了江湖间固定流传的一个名号。 程倚天对鹰王说:“日前在狼山和贵手下切磋,我输了,今天阁下在此,贵手下们也在,时间都凑巧,在下不才,再次讨教。”手往腰间轻拍,一把软剑弹出来。 这软剑做得好精良,藏在腰间时只若腰带上一串绣花,现在单独呈现,剑身晶莹透亮,上面的花纹纹理还是那么细致精美。抖一抖,剑身挺直如同普通宝剑,乾元混天功的阴阳之力流转其上,宝剑还发出轻微的龙吟之声。 莲花宫主肖飞艳弹了弹琴弦:“程倚天,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对待外敌,逸城和莲花宫,可要一起联手才行。” 鹰王傲然:“那你们就一起上好了!” 手伸出来,汤总管将一把剑奉上。鹰王抽剑出鞘,月光之下,一道流水倾泻出来。 目视程倚天,鹰王道:“你的剑甚是奇巧,不知用了什么材料?” “水晶!” “水晶?”对战一触即发,他竟然失笑,“我手下能人巧匠也不少,能想出将水晶变柔软方法的,一个都没有。” 双剑相交,程倚天道:“将钢铁锻造得如此柔和,我也没见过。” 实打实对撞了好几下,程倚天第一次内息翻涌,手臂发麻,鹰王明明可以再往前进一步,偏偏这时候也主动退开去。肖飞艳趁此机会,鼓动秦筝,五色莲花宫女结起了摄魂大阵,绸带满天飞卷。鹰王、程倚天以及黑风三十六骑全部笼罩其中。 鸿鹄护卫和孔雀护卫先后有流鼻血的症状,鹰王和程倚天游斗之时,分出手来将被摄魂阵给摄住的护卫一一击飞出去。汤总管离得远远的,耳朵里还满满塞上棉花。被击飞出来的黑风护卫由他照看。汤总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定力差的年轻护卫的耳朵给堵上。 那个脸圆圆的鸿鹄护卫,汤总管亲自为他将鼻血擦去。小护卫还要上,汤总管拉住他,靠近他的耳朵还是扯着嗓子拼命喊叫:“你就拉倒吧!和我一起呆这儿。” 摄魂阵内,鹰王神情前所未有认真,和程倚天对阵竟然踏着方步,招数沉稳,内力发挥绵长。 在他身边,也就剩下五个人,除了司空长烈,便是仅有的四名孔雀护卫。连楚风都被迫退下去。 程倚天也一步一个进退,勉力支撑。 肖飞艳的秦筝节奏越来越快,急若暴风骤雨,五色侍女从小练就的舞技大爆发,绸带飞动得也更为疯狂。尤其要命的是,这些女子体热上升,促动她们自带的体香不停散发。少女的香气一丝一缕传到那些男人的鼻子里。男人们还要互相对峙。 旁观的人当中,云杉当先握紧了双手往前靠近些许。 肖飞艳的摄魂大法多厉害,她深有体会。倚天哥哥也好、鹰王也好,单对单,本来并不忌惮。可是,偏生此刻他们绝大部分的能力都用在了相互对抗上。 让他们罢手呢? 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再这样下去,必定白白便宜肖飞艳了。光是收服逸城公子,足够莲花宫在武林中风光一把。居然还有盘踞焦城的蓬莱仙阁一起拜服莲花宫主的石榴裙下! 想要冲进摄魂阵,刚碰到莲花宫女散发出来的体香,她就头晕目眩没法继续前行。 大声喊叫,全力以赴对阵摄魂阵以及一边对付摄魂阵一边对战的那些男人,耳目一起失聪,完全看不见也听不到。 旁边有人轻轻道:“跟我走,他们的战局马上分解。” 落在耳朵中声音犹如惊雷,云杉仓皇转头。 三横三竖六道疤,堪称人生噩梦。云杉还没来得及说出反对或者同意的话,趁乱闯进悦宾客栈的云乔尹伸指点中她的昏睡xue。 扛着昏倒的云杉,云乔尹一掌挥出,将上前欲图阻拦的楚风击飞在一旁。圆脸鸿鹄护卫扶住楚风,惊叫:“楚将军。” 摄魂阵内,正得意围住当世几大高手的莲花宫女纷纷发出惊叫。飞舞的绸带受到猛烈的反击,一一寸断。满天乱飞的碎绸布片中,已经罢斗的程倚天、黑翼鹰王以及司空长烈等五名黑衣护卫飞身而出。 扛着云杉的云乔尹跳上屋顶,转眼飞逝下去老远。 程倚天飞身上蹿,脚被拽住。鹰王要抢先,腰间又被打了一拳。两个人从花园纠缠到屋顶上,劫持了云杉的那个人早就跑得人影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