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衍圣公教徒,民心之论!知行合一,苏长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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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 衍圣公孔兴儒面色阴沉。 就在刚刚,太子突然找了过来,跟他谈论了下教导太孙之事。 倒也没说些苛责的话,毕竟文圣后人身份摆在这,只是让他按照苏长歌的这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来教导太孙。 但孔兴儒本就极为不喜苏长歌。 在他眼中,此子就是歪曲圣人之意,不遵圣人之制的小人儒。 什么天视天听的。 漂亮话谁不会说? 正因如此,孔兴儒心中极为不舒服,搞的好像我孔家不如苏长歌一般。 他苏长歌在儒道各派中算什么东西?整个大晋,唯有他们鲁地孔家,才能代表儒道,其他各派代表的只是各自圣人。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 孔兴儒还是答应了太子的要求。 一来有太孙太傅的这层身份,将来等太孙登基,对孔家必然有利。 二来明知苏长歌说的那句是漂亮话,但孔家也是儒家,讲究仁义,基本盘就是百姓,他再蠢也不可能反驳自家道理。 正此时,赵炆回到自己院子。 刚一走进来,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孔兴儒,心中不由一颤。 知道肯定是父王将刚才的事,说给衍圣公听,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而赵恒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自己岂会挨训! 心想着。 赵炆快步走上前。 “见过先生。” “学生赵炆有错,辜负先生平日悉心教导,实在惭愧,还请先生责罚。” 赵炆开口,语气无比恭敬。 衍圣公乃文圣后裔。 他虽然是太孙,可在没登基之前,还是要好好拉拢这股力量。 毕竟老皇帝尚且在位,他爹还是太子,而且赵恒近来靠着苏长歌,隐隐有崛起的迹象,他是嫡子不假,但自古以来,太子都能被废除,更何况他一个太孙? 如今低头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事。 没必要梗着脖子硬刚。 等到将来登基,执掌天下大权,这些人皆要匍匐在他脚下。 而此时,孔兴儒看到赵炆前来。 原本还想训斥两句,但见他这乖乖认错的态度,也就作罢。 缓缓开口道。 “炆儿,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学生不该以为皇权至高。” 赵炆开口,说着违心的话,在他看来皇权本就应该至高无上。 皇帝,乃是天下主宰,生杀夺予皆在一念之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普天之下,任何人都不能违逆皇帝的意志。 “那你觉得世间那方最强?” 孔兴儒继续问道。 此时此刻,再次听到此问。 赵炆毫不犹豫的说道:“百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皇权固然强大,但需要倚靠民心,方才能代天牧民,统御苍生,否则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声音落下。 孔兴儒点了点头,接着再问道。 “何为百姓,何为民心?” “百姓乃是指我大晋疆土之民,民心是大晋所有子民的意愿、思想。” 赵炆出言解释,他不明白衍圣公为何问自己如此简单的东西,百姓和民心,随便拉个读几年书的童生也知道是何物。 而就在他如此想着。 孔兴儒摇了摇头。 “炆儿,你所理解的百姓和民心,太过肤浅,流于表面了。” 声音响起。 赵炆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还请先生赐教。” 他倒要听听,衍圣公在这方面有何高见,百姓和民心还能被掰扯出花来? “炆儿,你可知大晋有多少子民?” 孔兴儒继续发问。 “约有六万万之多。” 赵炆如实答道。 “是啊,有六万万之多的百姓。” 孔兴儒感叹一句,然后道:“你觉得皇帝能直接接触到这六万万百姓吗?” “额这...” 赵炆迟疑了一下,接着答道:“皇帝不能,可是有臣子代天子牧养一方。” 此话一出,孔兴儒脸上露出笑意。 “的确如此。” “不过你少说了一些,不仅仅是臣子,世族门阀和读书人也是如此。” “若是没有臣子,没有世族门阀,没有天底下的读书人,代天子牧养百姓,民心何以凝聚?故而,对于天子而来,所谓的民心。” “不是指这六万万百姓之心。” “而是天下读书人,朝廷官员,还有世族门阀之心,这才是民心。” “至于百姓。” “文圣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圣人之道深远,百姓愚昧,人不易知,他们只要按照读书人、官员、世族门阀的话行事,受皇帝驱使就可以。” 孔兴儒开口。 他如此说。 不仅仅因为他本身就是世家大族,要为自身利益发声。 而是在他眼中,百姓只不过是躬耕田垄的愚民,这群人目不识丁,头脑呆笨,什么道理也不懂,任凭上层驱使就够了。 他们的心意,谁在乎? 而此时,伴随孔兴儒的声音响起。 赵炆心中若有所思。 士大夫驱使百姓,掌控民心,那么皇帝只要掌控士大夫就行。 至于孔兴儒的这番话,民心即是士大夫之心,无非是想灌输给他,皇帝当与读书人共治天下罢了,谈不上什么精妙见解。 赵炆认为。 士大夫视百姓为工具,驱使他们,皇帝一样视士大夫为工具,驱使读书人。 天视自我视,天听自我听。 民心,天意。 皆是皇帝意志的体现。 “学生赵炆,多谢先生讲解。” 赵炆开口,拱手向孔兴儒行礼,接着特意问道:“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敢问先生,苏夫子此次灾厄,能否化险为夷?” 此言一出。 孔兴儒刚缓和的面色瞬间沉下去。 又是这个苏长歌。 蒙骗了皇帝、太子还不够,如今还使得太孙对他尊崇有加。 随即,孔兴儒格外笃定的说道:“断无可能,还记得为师刚跟你说的吗?世族代表民心,如今官员和世族、宗室都想看着苏长歌死,他已经站在了民心的对立面。” “而陛下也已经放弃了他。” “将审查定罪交给大理寺,只是不愿脏自己的手罢了。” “苏长歌,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赵炆默默低下了头,但眸中闪过的却是喜意。 只要苏长歌一死,赵恒失去倚靠,便没有人威胁他的太孙之位,以他爹的年纪,最多再过十几年,这皇位就要轮到他来坐。 而孔兴儒见赵炆这样子。 只当他是失落。 心中更加厌恶苏长歌,此子以言语蒙骗世人,如今死有余辜。 ...... 卫国公府。 几道年轻身影正在书房议事。 “还有三日,夫子就要被押到法场斩首,咱们要快想办法把夫子救出来。” 霍从文来回踱步,满脸急色。 慕子清、沈福等人虽然坐着,但心中和他一样急躁。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以往遇到问题,都是夫子想办法解决,如今夫子蒙难,即将被斩首,他们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一时之间。 众人不禁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身为权贵子弟。 他们的一切权利皆来自于父母长辈。 可现在,宗室、士族、百官,这群人一个个都巴不得夫子赶紧死。 而他们的长辈虽然都在帮夫子说话,但皇帝养病,太子避而不见,根本无法改变此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子的死期越来越近。 也就在此时。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赵恒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众人目光纷纷看去。 毕竟他爹是太子。 太子要是肯站出来说话,收回对夫子的判决,那么夫子就有救了。 “太子如何说?” “可是答应对夫子法外开恩?” 霍从文一个箭步上前,两只手紧紧抓着赵恒胳膊,急切的追问道。 “额这....” 赵恒摇摇头,说道:“没有。” 此话一出。 几人的面色和心一同沉了下去,书房内瞬间陷入寂静。 “先别急。” “我爹虽然没答应,但他说救出夫子的方法,就在夫子教过的道理当中。” 赵恒开口劝慰。 一时间,众人眸中纷纷亮起光芒。 “啥道理?还不快说。” 霍从文立即询问。 随即,赵恒将他与老爹、赵炆的三人谈话,一字不落的讲给众人。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众人口中低声念叨,不理解太子说这话跟救出夫子有什么联系? 正此时,慕子清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 刹那间,众人目光纷纷看向她。 “太子想表达的意思,乃是指如今能救夫子的唯有这天下民心。” 慕子清眼中闪烁的光,继续解释道:“夫子曾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永远站在大多数人这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次的事,乃是...” 正说着。 慕子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出来,比如说夫子现在。 按照太子的意思,以及老皇帝的态度,夫子很有可能是以身为饵,凝聚民心,只不过大家都只看到了第一层。 而要是揭开这一层。 夫子的手段。 跟操弄民心几乎没有区别。 虽然出发点不同,一个为了私心,追名逐利,一个为了百姓。 但又有几人在乎出发点?他们只会觉得夫子手段太脏,以此为由来攻讦他,而百姓感到被利用,也会不再支持夫子。 可圣人就一定得堂堂正正。 受他人算计? 慕子清觉得不是这样。 就如夫子说的那样,经世致用,一切以造福百姓为目的。 “乃是什么?” 这时,其他人见慕子清突然停下,急忙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刚才想错了。” 慕子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如今要救夫子,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这件事情闹大,让天下更多百姓、读书人参与进来,游行示威,但是不发生直接冲突,逼迫朝廷法外开恩。” 声音落下。 书房中几人顿时茅塞顿开。 立即开始讨论起来。 如此,到了翌日。 皇都的每条街道上都有一支游行队伍,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诉求也越来越统一清晰,放出苏状元,赦免他死罪。 此外,在慕子清几人的推动下。 天下各地都相继如此。 甚至就连田垄里的农户也纷纷走上街头,为苏长歌请命求情。 一时间,风起云涌。 丞相府邸内。 秦辅坐在正堂的主位,两侧十几位官员向他诉苦。 “丞相,您是不知道那群刁民。” “他们整日堵在大理寺门口,官员进入都要受其烦扰,关键是人多势众,府衙和士卒都不敢招惹,生怕激起民变。” “您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大理寺卿一脸无可奈何。 身边的都察院、兵部,还有其他大小官员,一个个都看向秦辅。 “诸位且再忍耐一下。” “还有两日,苏长歌就要被处决。” 对此,秦辅也没什么办法,他丞相府一样整天被人堵着。 甚至还有更为过分的,大半夜往他家里丢些污秽之物,每日臭烘烘的,即便有下人清理,那股臭味依旧在府上挥之不去。 也就在这时。 一名礼部官员开口说道。 “丞相,按照如今的情况,苏长歌一死,恐怕会激起民变。” “我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其他官员的目光就齐齐落在他身上。 如今双方势同水火,他们前面将苏长歌说的如何罪大恶极,要是现在赦免苏长歌死罪,岂不是等于自己扇自己巴掌? 如此一来。 之后都不用等苏长歌报复,他们内部就得分崩离析。 毕竟士绅跟他们算是相互利用。 他们满足不了士绅的需求,那么士绅就会重新寻找另外一批人支持。 “不用担心。” “苏长歌就是想用民心逼迫我们。” “这个时候退缩等于认输。” “再者,不管这群百姓现在如何闹腾,也不过是这一时而已。” 此时,秦辅淡淡开口,“百姓逐利,他们现在如此,只不过是从苏长歌身上看到了利,觉得他是在为他们的发声。” “只要在苏长歌死后。” “随便施些小恩小惠,减轻赋税,他们还是会乖乖的回到地里。” 声音落下。 堂内的官员纷纷点头。 百姓懂什么道理。 等苏长歌死后,时间一长,这群健忘的百姓,哪里还会记得世间有此人。 顶多是江南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亦或者是那些读书人会记得,偶尔缅怀一两句,可这对他们而言,半点影响没有。 随即,官员们纷纷寒暄闲谈起来。 他们都准备等苏长歌一死。 就借着此势,向苏子由发难,然后一拥而上,瓜分掉苏派这块蛋糕。 ...... 就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到了斩首当天。 不论百姓如何请命求情,朝廷依旧没有赦免苏长歌死罪的消息。 这一刻,众人的心都紧张起来,原本以为只要有民心在,苏长歌就不会有事,可如今即将问斩,还是没有任何变数发生。 他们如何能不慌。 此时,距离苏长歌问斩还有两个时辰。 天穹上。 鱼幼薇和师父看着刑部大牢。 鱼幼薇面色虽然平静,但粉拳紧握,目光不敢挪开分毫。 她已经做好准备,倘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还是无力回天,即便被大晋悬赏,她也要强行劫法场,救下苏长歌。 而除了她。 暗处还潜伏着各方势力的人。 甚至就连老皇帝和太子都安排了人,随时准备拦下死刑,保住苏长歌。 渐渐地,时间一点点过去。 距离处决还剩半个时辰。 皇都百姓们已经将整个刑部大牢围的水泄不通,天下各地的百姓都堵在当地官府门口,既是请命求情,也是等待消息。 刑部大牢内。 苏长歌盘腿坐在地上。 这几日。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浩然正气本质上,是己心、民心和天心凝聚而成。 那可否给浩然正气加上限制。 不再只是唯心而论。 而是知行合一,一切良知都必须要用行来实践,才算是真知,否则光是将仁义挂嘴上,半点实事不做,这算什么仁义? 除此之外。 浩然正气不应该只是儒生专有。 或者换句话来说。 儒生。 不仅仅是指那些读过儒道书籍的人。 儒,应当是形而上的精神。 若一个人没读过儒家的道理,但所行之事符合仁义,造福百姓万民。 这样的人,无论他名分上是不是儒生,但其心,其所行之事,已然与儒无二,他们蕴养出浩然正气也是理所应当。 正想着,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苏状元,该上路了。” “嗯。” 苏长歌望了眼前来押送他的狱卒。 此时此刻,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接下来只等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