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颗灵珠，江南重逢故人
“事情源自数千年前。那日我本在月神殿中祈福。忽然天降异象，落下一块陨铁。这块陨铁灵力巨大，仿佛是某件上古至宝的残片，实是制弓的绝佳材料。当时我便起了锻造神弓之心。于是历时四十九日，千百万次捶打，终将这块陨铁造成弓身，并冒死斩杀四海蛟龙，将龙筋挑出合股搓成弓弦。最后又抽三十三天清气，制成无形之气箭融入神弓。” 云鸿暗下钦佩，原来这神弓的制作，竟是这般复杂讲究。 阿古尔笑了笑，脸上露出一片荣光：“弓成之日天花乱坠，紫气冲霄，异象持续了三日之久。”至此，话锋一转：“但谁也没有想到，神弓制成后，竟无人能拉开。” “无人能拉开？”云鸿只觉得匪夷所思。 在他的印象中，三十石的弓就是顶级张力，以前他用的那张牛角弓不过七石弦力。就算这神弓以天外陨铁打造，用四海蛟龙的龙筋撮合成弦，也不至于连堂堂金仙也拉不开。 “弦力有多大？”云鸿下意识问道。 “弦力？”阿古尔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拉开与否，与弦力何关？弓成之后，本神发现弓中竟天生一股灵性，拉不开弦，根本在于无法得到器灵的认可。而当日陨铁落下之时，又因我正在殿中祈福，故神弓与月神殿天生共鸣，生出一股无形的束缚之力。这月神殿乃是天地初开时，盘古大圣的一滴精血所化，无人能够撼动。这几千年来，落月神弓一直没有离开过月神殿。” 听到这里，云鸿大致明白了神弓不能借出的原因：“这么说，完全没有办法取走神弓了？”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拉开神弓，获得神弓的认可。”顿了一下道：“如果云兄能拉开神弓，不用说借，直接拿走便是。” 云鸿苦笑了一下，这阿古尔乃是一代箭神，修为高深莫测，估摸着在金仙上下，连他都拉不开，自己这种三流手段用得着显摆吗？笑问：“神弓如此不凡，肯定有很多人觊觎吧？” “不瞒你说，放眼诸天，什么紫薇大帝、显圣真君、东华上仙，全部试过了。” 云鸿深吸一口气：“他们都拉不开？” 在道门神仙当中，紫薇大帝、显圣真君、东华上仙，这可都是一流的人物。 “无。”阿古尔回答的很干脆：“不过，有一个最可能拉开的人，没有来试过。” “谁？”云鸿屏住呼吸。 阿古尔顿了一瞬，郑重说道：“圣人之下第一上仙——飞鸿。” 云鸿的心脏“扑通”一跳，笑问道：“这么多诸天大圣都试过了，为什么飞鸿上仙没试？” 阿古尔略带惋惜：“因为神弓铸成之日，大人已经被贬下凡了。” “原来是这样……”云鸿低下声音。 两人沉默了片刻，云鸿鼓起勇气，遥望头顶的月神殿：“逝者已矣，首领也不必太过上心。我不确定我能否具有当年上仙的风姿，我也不确定我能否像当年的上仙一样，带领一众兄弟，镇守仙界，我更不确定我能否拉开神弓。”转头望了一眼幽若，以及她怀里抱着的静萱，坚定道：“但是，为了我的女人，请首领允许我进入月神殿，试一试！” “好。”阿古尔负手点头：“跟我来吧。” 片刻后，三人便穿破重云，来到被铁链束缚的巨型悬空山上。 山上没有别的建筑，只有一栋类似“客家土楼”的圆形圈楼。远远看去，这圈楼竟非泥土砌成，表面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皎洁清冷的月光，给人一种宁静深远的意味。 怀着忐忑的心，云鸿走进神殿。 大殿是露天的，极为空旷。一眼见月神雕塑矗立中央，高达数十丈。羽衣仙裙之外，优美的丝带环成钩状，她便半坐在绸带上，双手捻诀，眉目含笑，神圣威严之息扑面而来。 阿古尔介绍道：“天地初开有日月二神，日神羲和，月神望舒。我落月部世代信奉月神望舒娘娘。落月之意并非‘射落月亮’，而是表达明月高高在上的‘寥落’之情。” 沿着地毯往前走，十二道玉石台阶，缓缓通向一个七、八见方的高台。 当众人迈上高台，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团神光。 待眼睛适应后，渐渐看到一柄造型奇异，有如鸾鸟展翅般的神弓。弓身经三次弯折，尾部呈羽翼状，却又有着刀锋般锐利的棱角。把手凹显在外，两端流动的水纹恍如月华，给人极佳的视觉冲击感。弓身所用的材料不知为何物，只知弦为龙筋，尚未开阖便有雷光传动。淡淡的清气迂回于弦弭之间，细细去看竟是一支无形箭矢。 在气浪氤氲的光波中，神弓上下起伏，发出惊人的灵力。 云鸿简直看呆了。他也算是阅弓无数的高人。尤其是在前世，担任国师时见识过无数弓箭。其中不乏龙筋制成的强弓。但与这柄落月神弓一比，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与此同时，九宫八卦阵内，淡淡的正气徘徊冲涌，最终指向第三宫——震。 震在八卦中代表的属性是雷，雷电主导天下杀伐，而震宫对应的仙器，正是：落月神弓。 正气炉、墨魂砚等五件仙器纷纷跳动起来，仿佛在期待这位即将回归的新伙伴。 阿古尔站定道：“这就是落月神弓，你尽可一试。” 云鸿深吸一口气，转头见幽若朝自己微笑点头，顿时浑身充满力量。 他向前一步，神弓表面的光芒忽然一震，只在下一刻便减退许多。向前两步，弓身微微颤抖，仿佛因他的到来手舞足蹈。当他伸出手，神弓竟然主动飘身而起，朝他缓缓飞来！ 这一幕落在阿古尔眼中，满脸的不可思议。神弓铸成百年，无一人能令其迎合。即便是第二上仙显圣真君，当日来时神弓也只是颤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难道是天命？”阿古尔惊道。 “云鸿，加油。”幽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与此同时，凝望眼前的神弓，云鸿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然而他没有急着握弓开弦。轻轻的，他伸出右手如抚摸孩子般触碰弓身。那一瞬，神弓似有胆怯，略微后退了一段距离。过了一会，见云鸿没有动静，又主动凑上前来，轻轻剐蹭他的袖口。 浩然正气在云鸿的掌心涌动！ 轰！他握住了神弓。 灵风涌动，扬起漫天云尘，天地似乎被洗刷了一遍。 幽若的心“扑通”一跳，阿古尔则是双手背负，一脸风轻云淡，目光中有些许赞赏之色。 射箭的第一步是平心静气，如此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片刻后，云鸿将全身气流归于宁静，这才错开双脚，缓缓举弓。动作极为平滑，甚至是流畅，给人一种艺术般的享受。 当弓箭平胸，他微微转动腰杆，目光快速扫动四周。 第二步，寻找目标。 虽然只是一次拉弓测试，并非真正的射箭，但从云鸿的动作看来，阿古尔已经认定他是一位射艺高手。顺着他的目光，阿古尔看到，他将目标定义为二百步开处的一株水杉。 终于，他抬起右手，蜷缩食指与中指，轻搭在弦。 所有人屏住呼吸，就连云鸿也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触弦的刹那，时空隐动。 力量从手臂开始释放，辗转于腰杆、胸膛、肩肘，呼吸声变得沉闷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弓弦奇迹般的被拨动！刹那间风云突变，灵气如水般聚集到指尖，形成虚无的箭影。 云鸿吃了一惊，没想到神弓这么简单就拉开了，这弦力看起来只有五石。 正值懈怠，忽觉右臂肌rou一颤，触电般传来酸痛感，接着便是一股巨力压向胸口。 “怎么回事？！”云鸿一怔，顿觉弦力增加了数倍！ 出于潜意识，他意识到凭自己现在的力量，似乎无法完全拉开这张弓。念及此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右手肌rou一缩，便要靠一瞬间的爆发力将这张落月神弓强行拉开。 见他神色慌乱，阿古尔和幽若也怔了一下，不觉屏住呼吸。 可惜的是，就在云鸿发力的瞬间，弓弦猛地收紧。别说是多拉开一分，就是一开始拉开的半点弧度也被巨大的张力收缩回去。霎时弓身巨颤，云鸿隐约感觉神弓在挣脱他的手心。想运起浩然正气镇压，谁知一阵光芒激射，神弓蓦地抬高，锋利的弓尾刀片般划过她的胸口。刺啦一声，竟将他的衣服割破，内中血痕隐现，云鸿大惊失色，慌张松了手。 神弓挣脱了云鸿的双手，瞬间回到原先摆放的位置，下一刻神光冲天，自成结界。 “云鸿！”幽若冲了上来。 云鸿喘了两口气，十分不解：“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拉开了它！” 幽若扶住他：“要不再试一次？” “不必试了。”阿古尔缓步走上前来，望着云鸿说道：“你果然是最可能拉开神弓的人。” “可我并没有拉开它……”云鸿略带沮丧。 阿古尔摇了摇头，望着神弓说道：“自神弓铸成以来，从来没有人能让神弓自动入手，更没有人能拉动弓弦一分。虽然刚才拉弓失败了，但本神看的很清楚，你已经撼动这张弓！” “撼动……”云鸿追问道：“可我为什么拉不开？” “据我所知，拉开这张弓，需要达成两个因素。一是心境，二是功力。你体内的气息与我道门玄气不同，你所修行的似乎不是道门的功法。然而正是这种功法，给你带来一种独特的心境，此心境与神弓的气息不谋而合。你这次失败应该是功力不足。” 听了这种说法，云鸿若有所思。 落月神弓本是九仙器之一，与自己的心境吻合也是正常，但如果功力不足…… “需要什么样的功力才能拉开这张弓？”云鸿问道。 “至少也要是大罗金仙。” “什么？”一种失望感涌上心头，他才是地仙初段，要修至金仙那需要多少年？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别的办法。”幽若在旁劝着，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仙界，经过这两次有惊无险的历程，幽若一向高冷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善，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云鸿摇了摇头：“可是拿不到神弓就进不了结界，进不了结界就救不了萱儿。” “如果你能恢复当年的神力，我相信你可以拉开此弓。”就在云鸿沮丧之际，阿古尔提出一个看似不切实际，却又令人深深触动的想法。 “恢复神力？”云鸿呼吸一窒。 “大人虽然轮回了数次，以至于所有的记忆全部流失在星海之中，但万物生而有灵，这股先天之灵从始至终都不会消散。若能唤醒这股灵性，恢复神力也非痴人说梦。而唤醒先天灵性，这种说法也可以叫做觉醒！” “觉醒！”这两个字似乎触及灵魂，云鸿想起当日在秦王府，面对血尸群的疯狂袭击，一股无穷的力量来自灵魂深处。或许只是一个瞬间，释放出万分之一，便已足够毁天灭地！ 在赤焰魔障中，面对嚣张跋扈的九幽教主，同样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难道就是“觉醒”的力量？！ “如何才能觉醒这股力量？”云鸿迫不及待追问。 阿古尔想了一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天地间有七大灵珠，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风、雷，是天地间最基本的七种元素化成。分别是：烁日金光珠、翡翠木兰珠、沧澜水晶珠、赤焰火阳珠、艮山土隐珠、云界风尘珠、紫琼雷霆珠。” 云鸿目光一震，只听他道：“集齐七灵珠可短暂觉醒你体内的神力。” 七颗灵珠乃天地至灵之物，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只在鸿钧合道、女娲补天，这两件大事件中凑齐过。此后，七灵珠散落诸天，因缘际会下流转各处，有些至今下落不明。在一般人眼中，要集齐七灵珠，难度似乎比修成大罗金仙更高。至少在阿古尔心中，提出这个方案，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过此事落在云鸿眼中便似简单了许多。七颗灵珠，他已经得到两颗，剩下的六颗，他还知道两颗的所在地。也就是说只有三颗需要寻找。而他手中持有仙器水镜，虽然灵珠威力巨大，凭他现在的功力无法直接测算出具体方位，但测算出大致范围还是可行的。心念一动，摊开左右手，空气中蓦地氤氲出一阵华光。 一红一黑两颗灵珠从他的掌心浮出，带着炙热、至厚之息。 饶是阿古尔身为箭神，也被这两大神物震惊了：“赤焰火阳珠、艮山土隐珠？！” “没错，正是火珠和土珠。”云鸿平心静气道。 话音未落，幽若走上前来，剪水双瞳望着云鸿，忽地将右手伸出。在一阵若有若无的唱诺声中，掌心绽出紫光，刹那便迸出一股威压，恍如霹雳惊雷，接着现出一颗圆珠。 “紫琼雷霆珠！”云鸿和阿古尔几乎是同时开口。 “这颗紫琼雷霆珠是大幽的至宝，三百年前被幽帝所得，之后一直存放于皇宫金库中。日子一久渐渐被世人淡忘，被我发现后，便请父皇赐给了我。”望着云鸿，幽若面带微笑，亲手将雷珠交到他手里：“之前你去华山，已经借你用过一次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感受雷珠带来的冰凉触感，云鸿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珠子内奔涌的闪电而颤动。 “幽若，谢谢你。”云鸿的目光充满感激。 “客气。”幽若随口说了一句，面目却陡然恢复冰冷，心情似乎有些凝重。 望着她转身的背影，云鸿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雷珠交给自己是为了救治静萱，一个与她不在一个世界的人。 “七颗灵珠，现在已经有了火、土、雷三颗。而沧澜水晶珠在人界的终南山，我想借来应该不难。如此便只差风、木、金三颗灵珠了。”云鸿说道。 “不，只差两颗。”忽然，阿古尔伸出左手。 在一阵雄浑的灵力喷发下，他的掌心忽然出现了一颗青色的珠子。与火、土、雷三灵珠一样，这颗青色珠子内部也有一种物质在不断流动。不过不是火焰、雷电，而是流云！ 一汪汪流云仿佛是深海惊涛，翻滚流逝之间聚成云海，透出深远高渺的意味。 “此乃云界风尘珠，是时候还给你了。”阿古尔淡淡说着。 “还给我？”云鸿愣愣的看着这颗神珠。 “正是。”阿古尔双手背负，想起一些悠远的记忆，叹道：“这颗云界风尘珠本就是大人的东西。大人乃是天地间的第一批神祗，传说是风云所生。风尘珠自大人诞生便一直伴随在大人身侧。当年女娲补天，也是找大人借的神珠。”话音一转，哀伤道：“但自从大人被贬下界，便将这颗神珠转赠给了紫萱仙子。紫萱仙子用情至深，誓死追随大人，生怕带着神珠惹来不必要的觊觎，转而又将神珠交给小神保管。而这一保管，便是千年的时光。” 云鸿静听着，望着阿古尔手中的神珠，心里涌起一种淡淡的惆怅。 他忽然想起那个美丽的脸庞，想起她说过：我会用尽我的全部生命——找到你。 幽若默默不语，望着风尘珠也陷入了一些回忆。 与以往一样，接过风尘珠的瞬间，云鸿被带进一个奇异的时空。有了前两次的经历，云鸿知道这是神珠自身的记忆。风尘珠中所有的记忆都指向那位睥睨天下的仙人。风云而生，曲高和寡，造就了他“高处不胜寒”的旷世仙姿。 “即日起，朕封你为‘第一上仙’，统领百万天兵，永镇仙界！” “有飞鸿一日，可保我仙界百年安定！” “高处不胜寒，寂寞使心安……” ………… 或许每一位天神都拥有属于自身的寂寥与落寞。无论是火珠中舍身赴死的天神，还是元之界域守护土隐珠千万年的重黎，甚至是雷珠中的那位仙子，所有人都与飞鸿上仙一样——身负重任，却又毫无乐趣。他们永远都为了责任而活，寂寞才是最终的归宿。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云鸿从幻境中醒来，见阿古尔望着自己，说道：“下面有什么打算？” 云鸿没着急回答，先将四颗灵珠收入正气炉，这才唤出月花水镜道：“沧澜水晶珠在终南山，必须要返回人界一趟。我现在就来测算一下，剩下的金珠和木珠在什么方位。” 随着正气注入，云鸿写出问题，水镜给出的结果是：人界幽京、人界江南。 云鸿的目光微微一震，他没想到水、金、木三珠都在人界！ 试着加强灵力，进一步测算方位，毕竟幽京、江南这两个地方范围都很广，如果要找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幽京，天下各种江湖势力、仙魔妖道混在一起，极为杂乱。可惜，水镜的力量有限，测算结果令人失望。 “若……”他轻轻唤着身边的女子：“金珠在幽京，会不会也在皇宫的宝库里？” 幽若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皇宫的藏宝库我去过无数次，我可以确定宝库中只有雷珠。”顿了一下道：“要不然回去我再找找，如果没有，那就肯定没有了。” “谢谢你。”云鸿朝着她微笑。 面对他的客气，幽若并没有接话，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木珠……在江南？”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阿古尔在旁道：“既在人界，那事情就好办。如果你放心，大可将仙子交给我。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因时间差异，将仙子留在仙界可以很大程度的缓解病情。小神坚信天地间诸事皆有缘法。你能集齐四颗灵珠，说明与此有缘，接下来的路一定会一帆风顺。” 虽然与阿古尔认识不久，但出于前世的关系，云鸿还是觉得此人值得信任。 “好！”将静萱挪出正气炉，交给阿古尔：“麻烦首领帮我照顾她。” 阿古尔一挥手，当即有一股淡淡的光芒将她笼罩，接着脚下升起一道灵风将她托上半空，与落月神弓并列：“月神殿受月神庇护，再借神弓之息，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她。” “多谢首领！”云鸿稽首感谢。 “事不宜迟，我立刻送你们走！”阿古尔心念一动，就在云鸿、幽若身前，蓦地出现了一个法阵。只听他道：“这阵法会直接将你们送到人界，但若要再回来，需要自寻方法。” 云鸿、幽若对视一眼踏入阵法。 临走前，云鸿望了一眼沉睡中的静萱，再次稽首：“不知多久才能找到灵珠，麻烦首领了。” 阿古尔有些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不过盏茶功夫。” 当阵法的白光亮起，云鸿、幽若只感觉眼前一黑，急速下降。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一个呼吸，两人便觉脚踏实地。放眼一看，前方是宽广的道场，北方是巍峨的高山，南方是连绵的道观。一阵风起带来若有若无的馨香，妙曼的道歌在两人的耳边轻轻传响。 “终南山？”饶是云鸿这个穿越过数次时空的人，也感觉一阵惊讶。 幽若定了定神：“前面就是重阳宫了。” 云鸿赞叹道：“去仙界的时候从飞仙台破开虚空，历经千般痛苦才到了仙界。这阿古尔首领只是一个挥手，便将我们毫发无损的送回了人间，不愧是神仙。” 幽若没他这般惊讶，似乎很平常，淡淡道：“既然来了先取水晶珠吧。” 两人相互一望，正要朝重阳宫去，转眼见数十个弟子御剑而来。为首者竟是一个邋遢道人，腰间系了一只葫芦，正是醒醉。而身后弟子每人手持长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云鸿顿了一下，走上前去。 “是你们两个！”飞剑还没落地，醒醉就大叫起来。 云鸿含笑，拜见后立即问道：“师伯亲自带领弟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醒醉一摆手道：“三年前，掌教师兄以先天易卦算出，三年后我终南山将有大劫。如今已是第三年，也是封山的最后一年。为了防止意外，三大长老亲自带领弟子，轮番巡视，昼夜不歇。刚才见此地灵气冲天，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才立即赶来，没想到是你们。” 云鸿怔了一下：“现在是第三年了？” “没错，你们离开人界已是整整两年。”醒醉淡淡说着。 幽若插话道：“到仙界后，你昏睡了一整天，之后又过了一个昼夜，时间差不多。” “怎么样，救回萱姑娘了吗？”醒醉问道。 云鸿摇了摇头：“没有，而且仙界的情况……似乎很不容乐观。” “嘘。”醒醉立即以手抵唇，正色道：“到重阳宫再说！” ………… 天光稀疏，云影厚重，偌大的重阳宫前，无数弟子持剑巡逻，气氛一片肃杀。 “真想不到，仙界的情况竟如此糟糕！九幽教猖獗，竟连一众仙神都退守四人天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威胁人界！我终南山身为道门领袖，不管如何，也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管！”洞云性格激烈，听云鸿讲述完仙界之行后，放出狠话。 醒醉劝道：“师兄稍安勿躁，掌教也没说不管，但要插手，总要先计划一番。” 青书拂动衣袖，并不发表见解，只是抬头望向高台上的天玄子：“掌教师兄如何看？” 所有人将视线转向天玄子。他静坐片刻，缓缓睁开眼睛：“毕竟关系到整个人界，若只有我终南一脉出头，孤军奋战，等同自取灭亡。还是立刻通知王屋山叶掌教。此外，再通知清凉、五台、方丈等佛门，甚至连朝廷也要通知。” 青书赞同道：“不错，众志成城，方有抵御外敌的契机。” 云鸿在旁说道：“掌教，据我所知，不仅是仙界，就连冥界也受到了九幽教的侵略。上次小生前往鬼界，意外遇见十殿阎罗，得知鬼界重地绝城，已有一半领地割让给了九幽教。” “这九幽教到底是何方来头！难道他们想要整个盘古世界？！”洞云又惊又怒。 青书发现了一些疑点：“天、地二界被攻占，唯独人间一片欣好。自‘云氏变法’推广以来，得到了各界认可。这两年期间，受益于变革，诸多地区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隐有盛世之景。三界中人类灵能最低，九幽教既有一统诸天的野心，为何不先攻占人界？”顿了一下，警觉道：“难道，他们有更大的野心？” 天玄子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自古以来福祸相依，眼下的盛世或许是衰亡的前奏。我终南山大劫在望，贫道隐约察觉，此次大劫，或与眼下的盛世有关联。” 说到大劫，众人都压低了声音，只有云鸿处于惊讶的状态：“云氏变法……？” 听到这个词汇，云鸿只感觉哭笑不得，却听醒醉说道：“云鸿，这个天下还真要好好谢谢你。不管是祸是福，至少眼下，若非你点醒皇帝，天下百姓也不会有安逸的生活。” 云鸿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眼中，提出改革方案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云鸿追问。 “自从改革方案传开后，大幽境内各处都鼎力支持。短短两年，方案便从国都推广到了郡县，从郡县推广到了乡镇，从乡镇传播给了个人。赤煊皇帝见收获颇丰，更是心血来潮，召集天下学士一同研究‘三教并存、共治盛世’的理念。大幽的经济、政治、人文、军事，各方面都得到空前发展，隐约有大唐盛世的影子。世人纷纷称此为‘幽云之治’。” 云鸿心中产生一股欣慰，此刻，当他再想起前世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以及勾心斗角的朝堂，云鸿只觉得没有白白重生。至少他敢拍着胸膛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百姓，止无愧内心。 不过，他还是有愧于一些人。比如追寻他九世的紫萱仙子，比如身旁的幽若，比如一路跟着他受苦的静萱。比如为他而死的鄂明，被他所杀的木子函，因他不醒的玄月…… “掌教，弟子想借沧澜水晶珠一用。”云鸿切入正题。 “你要借沧澜水晶珠？”洞云立刻变脸：“大劫在望，你身为终南弟子，不在山上待着，借水晶珠又要干什么？”哼了一声：“等过了今年，若无灾劫发生，再借不迟！” 话音未落，便见醒醉挡在他身前：“那个……师兄啊……上次的残局我陡然想起了破解的妙招。你那啥星罗棋阵我今天势必跟你破了！别再这唠嗑了，咱们快走！” 醒醉看似疯癫，对一些事实则在心里衡量的很清楚。或许是出于考核，对云鸿醒醉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毕竟这天下，能耐着性子分开黑米白米，只云鸿一人。 见两人在重阳宫内吵闹，天玄子正色起来：“好了，三位师弟，你们都下去吧。贫道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云鸿谈谈。” 洞云冷哼一声，醒醉却暗自偷乐，青书还是那般淡然，似乎与一切无关。 “福生无量天尊。”稽首后三人退出大殿。 待大殿恢复寂静，天玄子方才伸出右手。忽然一道水汽氤氲，现出一个浅蓝色的半透明圆珠。一层淡淡的水汽朦胧如雾，隐约看见里面有波浪翻腾，仿佛承载着一片大海。 云鸿呼吸一窒，见天玄子抬手一挥，这颗宝珠便悠悠飞向了自己。 捧住水晶珠的一刹那，感觉就像捧住了一团水滴，那种与生俱来的清爽气息，仿佛让人忘却所有烦恼。眼见浮现出一片汪洋，鲸波中一只青鸟展翅翱翔。它口中衔着一根树枝，过了一会，又叼来一粒石子。就这般，来来复复，不断向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投掷杂物。 云鸿目光一震，这是……精卫填海？ 他忽然明白，水珠的守护神是精卫，而填海便是水珠的全部记忆。 一种属于精卫独有的“寂寞”，再次涌上云鸿的心头。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永恒的落寞与寂寥。别说是一片汪洋，便是一条溪流，一片湖泊，靠一只鸟，又如何能填平？或许，填海只是一种执念，或许，只是求一份安心。 “谢掌教成全！”回过神，云鸿稽首拜谢。 天玄子面带微笑：“并非贫道有意成全你。借出水珠也只是我终南山，代表全天下的百姓对你的一次感谢。天界一行，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职责，很重。” “掌教……” “不必多言。贫道希望你明白，不管你有多大的成就，你始终都是终南山的一员。我终南山大劫在望，此之一劫或许无法避免。但贫道希望，你能及时赶回，助我山一臂之力。” 云鸿正色道：“终南山的恩惠我永远铭记在心，掌教请放心。” “你还差木、金两颗神珠是吗？”天玄子忽然问道。 “掌教知道这两颗神珠的下落吗？”云鸿莫名紧张起来。 天玄子淡淡一笑：“有一位故人，在江南的桃花村等你，去那里可寻得所要之物。” “江南……桃花村……故人……？”云鸿目光一震：“是他？” “不必多说，去吧。”天玄子一挥拂尘，云鸿和幽若便飘身而起，被一股清风送出了重阳宫。 站定后，云鸿对重阳宫深深一拜，望向幽若道：“事不宜迟，我们去桃花村吧。” “我不去了。”刚刚转身，身后便传来幽若冷不丁的声音。 “啊？”云鸿只感觉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 幽若冷冷道：“寻得木珠后你就差一颗金珠了。既然金珠在幽京，那我先回去帮你找着。你找回木珠后，回幽京找我就是了。这几日胆战心惊的，我也累了，想回宫休息一下。” “额……”见她提出几个正当的理由，云鸿也没话说。 “好吧，那你自己回幽京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关切道。 “不用。”幽若回答的很冷淡：“我有手有脚，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说罢竟不跟他道别，兀自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云鸿的心里凉飕飕的，他发现幽若真是一个善变的姑娘。有时候她能热情似火，但有时候却冰冷如冰。在心中默默说了句“一句平安”，怀着失落的情绪拿出土隐珠。 念力发动之下，云鸿离开了终南山。 去了一趟仙界，季节又到了三月暮春。空气里带有淡淡的微寒，眼前却是一片春意盎然。尤其是浸润在江南特有的山水温柔、韶光明媚中，更如身临一张逼真的水墨画。 天色尚早，云鸿找了几个人询问，得知桃花村在苏州城外五里，是个小村子。来不及欣赏周遭的小桥流水，沿途的粉墙墨瓦，以及随处可见的幽兰芍花，便朝着桃花村的方向一路飞奔。耳边不断传来江南水乡的童谣，恍如置身如梦似幻的水墨世界。 走了一会，他渐渐有了印象。桃花村的方位仿佛与当年欧阳府的“三山四水、五园十六居”不谋而合。穹窿山的轮廓渐映入眼帘，向几位老人家打听才知道，原来桃花村是近年才建成的，出资人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这里原来正是鼎鼎有名的欧阳府。听到这些消息，云鸿更加确定了所寻之人。 几度弯折，云鸿找到了这个桃花村。村子并不大，经过改造，甚至看不出一丝欧阳府的遗迹。到达这里，只能看到到处种植着烂漫的桃树。正值桃花盛开，一股清香飘荡在空中，若有若无，钻入鼻尖令人四肢通畅。 村里前后大约三十户，跟红河村一般大，但人流却出奇的多。 云鸿正要找人打听，忽听人道：“听说没？老神仙又在免费义诊了，这次还免费赠送草药。真想不通，天底下竟真有不为名利的人。而且他医术高明，包治百病，我真是心服口服。” 另一人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个江湖术士，没想到真是个神仙！” 云鸿走上前，恭敬问道：“两位好，不知你们说的老神仙在什么地方？” 那人望了望云鸿，笑道：“小伙子，你是外地来求医的吧？今天你可真走运了，老神仙就在前面路口左拐的‘陶然居’里义诊看病。听说今天不仅免费诊断，还包送草药呢！” “多谢。”云鸿谢过二人，匆匆往前走去。 转过路口，见一条长龙似得队伍通往一个小院。院中长着青竹，地面是泥地，也没有铺砖，看上去有些简陋。庭院正中，一个身着白衣的道士，一头银发随意披散在肩，打扮极为清淡。他端坐在一张诊桌后，眼睛微微闭着，每给一个人搭过脉象，便提笔写下药方，身后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负责根据药方抓药。 云鸿看了一会，没有打扰他，随着人流混入了队伍。 大概一个时辰后，轮到了云鸿。 老道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习惯性的伸出手，搭在了云鸿的脉搏上。然而一番诊断后，老道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此人功力极深，连自己也无法看透，重要的是没有一点病状。 “阁下那里不舒服？”他还是低着头，凝神思索。 “心念故友，不得相见，乃心病。” “心病？”老道抬起头，恰好对上云鸿微笑的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虹颜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