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画里玄机,宾客明争暗抢
东篱茶居的面积并不算大,与一般的客栈酒楼类似。只不过经过特殊改,将整个茶馆分为几个区域。茶馆上下共两层,二楼靠近窗台的位置,无论是品茶还是观景,皆是最好,其中有几个隔开的包间,被称为上宾。上宾的档次最高,所需支付的费用也是最高。二楼其余的位置被称为雅座,上宾、雅座,皆是二人一座。 相对二楼,一楼则比较简谱,但也分三个档次。贴着四周墙面,共八个包间,称为闲座。闲座之外是七七四十九张茶桌,也就是最为寻常的普座。当然,为了满足高、中、低三类人的品茶需求,除了上宾、雅座、闲座、普座之外,中央还有个大空挡,那些身无钱财,却又想做文人墨客的穷书生,便可站着喝茶。 云鸿好不容易挤进茶馆,见二楼的上宾、雅座,一楼的闲座,全部被占领一空。就连普座稍微好一点的位置也被坐满了,只剩下角落里十分阴暗的几个座位。宽敞的厅堂中央,除了正中间搭建的一处拍卖台外,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云鸿暂时不愿意惊动上官百里,他只想看看这幅《大幽西山图》到底能卖出什么价钱,于是混在了人群里。 挤在大厅中的人多都是穷书生,没一个人认得云鸿。从他们口中,云鸿得知,这次《大幽西山图》的拍卖,开场时间定在了申时。《大幽西山图》在创作的时候,云鸿特意将太阳的高度设置在了日铺时分。为的就是通过日铺之光,凸显画面的沧桑。上官百里将拍卖时间定在申时,也是为了集天时、地利、人和。 此刻已是未时七刻,茶馆里的人个个摩拳擦掌,气氛十分紧张。 环顾四周,云鸿的目光锁定在了二楼的上宾座上。 这幅《大幽西山图》就算不及吴道子的《托大天王图》,但比起在云裳阁作的《鳌龙玄鹤图》,无论是质地、篇幅、精细程度都远远超过,价值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能拍下这幅画的人定是商贾富豪、达官贵人。因此云鸿的目光自然先放在了上宾座上。 二楼与一楼相同,共有八个包间,也就是八个上宾座。一眼望去,云鸿就见到了几个眼熟的人。其中之一,那包间隔板上挂着一面青云白虎旗,一看便知是幽京四大家之一的南宫世家,座中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恐怕就是南宫煌,也就是苏灵儿的姐夫了。隔壁包间的隔板上挂着一个诺大的“秦”字,便是四大家之一的秦王府。座中那个翩翩公子紫色华服,雪白毛领,将略带忧伤的绯色瞳孔衬托的玲珑如玉。 “秦血凝!”云鸿虽没有见过秦血凝,但从此人的眼神中,云鸿能够确定,他就是秦血凝! 秦血凝,秦王之子,京城第一克妻星。 据猜测,还很有可能是日后,名震江湖的魔教,凝血堂堂主! 在前世的印象中,凝血堂堂主是个粗犷汉子,可谁也没想到,此人竟生着一张宛若天人的面容。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眸似星子,即便是中秋之月、春晓之花也无法比拟。这等容貌几近凌驾于人间的一切色相,早已无法用语言去描绘勾画。都说古有西施昭君,一颦一笑,可沉鱼落雁。直到云鸿见到秦血凝,他才知道,世上竟有男子可堪比西施昭君。 在仰视秦血凝的一瞬间,思维仿佛坠入了深谷。幸亏体内一道浩然正气升起,打破了云鸿的沉溺。急忙正色,心道:“难怪meimei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那还只是看了他的画像,若是见到真人,还不得醉生梦死?” 这一番打岔已经过了一刻钟,拍卖会即将开始。 云鸿看了一下剩余的上宾座,除了秦王府、南宫世家,还有枢密使李大人、礼部尚书周大人、翰林院学士钱大人,还有一个有名的富豪吴员外,一个势力龙虎镖局。如此一来,八个上宾座只剩下一个。坐上之人是位老者,着装偏向儒雅,虽无金玉之器衬托,却给人一种德高望重的尊贵,似乎很有涵养。他身边只有一个随从,喝茶观景静待,从容不迫。 这个人云鸿不熟悉,隔板上也没挂名牌,但从气质来看让人不可小视。 正当这时,几个茶馆小厮走上了一楼的拍卖台:“诸位客官,下午好。现已是申时,按照规定时间,此次拍卖会即将开始。下面,有请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上官公子,请出压轴作品,云鸿公子的绢布山水画《大幽西山图》!” 话音一落,掌声四起,内间走出一人,手中捧着一卷卷好的素黄娟本。 来着正是上官百里,因为人群的起哄,上官百里并没有注意人群中的云鸿。他缓缓走到台上,将手中的画布徐徐展开。这幅《大幽西山图》纵约六尺,宽有三尺,随着画布的徐徐展开,众人眼前一亮。各个座位上的人纷纷起身朝大厅中央看去。尤其是二楼上宾、雅座上的人。从上而下,俯视整个画面,视线一览无余。不少人看过后,直接惊呼起来。 当日云裳阁中,云鸿只用一刻钟作出《鳌龙玄鹤图》,最高出价五千两。这一副《大幽西山图》,云鸿花了足足一个下午,运笔极为讲究,画面感很强。尤其是中央那一块凸起的绝壁,层次丰富,墨色凝重,极富美感,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仿佛身临其境。刚刚一展开,便有些人就作出了高度评价:“此画运笔讲究,层次严格,虽是山水画,却又蕴含一种清远之气,给人高深莫测,玄之又玄的感觉,好画!” “不错,正中凸显的那道绝壁,墨色丰而不滥,浑而不浊,真当是鬼斧神工!” “的确是好画,形气俱生,不愧出自云公子笔下!” 夸赞声不绝于耳。云鸿在一边默默听着,眼下这些人虽然懂得一些画艺品味,但无论是笔力、颜色还是气质,这些都是画的表象。并没有一个人能道出此画中,蕴含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而这些开口夸赞的人,大多都是一楼的普通茶客。至于二楼雅座,也有几个人在轻声谈论着,但上宾座上的八位,皆声色不动。 这个时候,上官百里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笑道:“各位来宾,今日是‘赤煊九年·抗寒救灾字画拍卖会’的最后一场,我给大家带来的作品,是云鸿公子的绢布山水画《大幽西山图》。同样,这幅画的最终成交价,会有一半数额捐献出,用来救济外来灾民。废话不多说,下面有请当代字画界著名画家,黄公望亲传弟子黄留昌大师,对此画作出客观的点评,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上台前,对众人一阵稽首。 绕着柜台上的《大幽西山图》,黄留昌足足转了三圈,却是只字未言。他是大师黄公望唯一的亲传弟子,在书法字画一行中已经浸yin数十年,有着极强的鉴赏、创作能力。对于这次点评,能请到黄留昌,就等同于是黄公望在场,并亲口对此画做出点评。 场中的声音被压到了最低,众人皆擦亮眼球,期待大师点评。 少时,绕行三圈的黄留昌终于驻足,仍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捋了捋胡须,目光直视天外,仿佛在幻想、思考什么。最终,他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画作上,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眼神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他拍了拍手,只道三个字:“好、好、好!” 期待中的一干人群,再次爆发出掌声,场内气氛瞬间被点燃。云鸿在下面听着,眼中也露出了笑意。 黄留昌说道:“老夫生平评价字画无数,喜欢从三个方面出发,好坏品级也分为上、中、下三等。今日这三个‘好’字,生平除了家师作品,还没有对当世任何一件作品给出三个好评。这第一个‘好’字,说的是此画品相极好。”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一幅好画若品相不好,就算笔功精湛、意境卓绝,那也是下下作。好的作品需经得住时间的打磨,唯有宣纸、绢布画,可以保存千年而不腐。这幅《大幽西山图》用的是上好的天蚕丝绢布,从品相来看,虽是一副山水画,却散发着珠光宝气,不说作品内容,就光是这一张蚕丝绢布,他的价值,已超过黄金,故得好评!” 台下之人,皆点头肯定,包括云鸿,也觉得此话在理。 黄留昌微微一笑,继续解说:“第二个‘好’字,说的是画功与构思,也就是所谓的字画表象。先说画功,此画以雄健、冷峻的笔力,勾勒出山的轮廓和石纹脉络,浓厚的墨色描绘出我朝西山的峻拔雄阔、壮丽浩莽。整个画面气势逼人,层次丰富,墨色凝重,极富美感,使人身临其境。单看这山,就能感受山风扑面,单看这水,就能耳闻溪流有声!” “再说构思,作者构思此画时,扑面而来的悬崖占了作品的三分之二。这是高山仰望,人在其中,山在头上。面对雄伟壮阔的自然,人显得如此渺小。而山底一条小路,商旅缓缓走进视野,给人带来动态的享受。马队匆匆,铃音入耳,与溪水应和。整幅画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加上‘深林如夜诉明晦,天地溪石笔下生’的完美题词,给人一种心醉山林的享受,这就是所谓的诗情、画意!”说到这里,黄留昌闭上了眼,似乎置身其中,不可自拔。 “综上所述,此画的画功与构思当得好评!” 听黄留昌解释完第二个“好”,台下响起激烈的掌声。不少人已经开始清点身上的银票,按照这等好评下去,这幅画的最终成交价格,可能会逼近前日那一幅吴道子的《托塔天王图》。 云鸿会心一笑,觉得这黄留昌说的有理有据。少时,待众人安静,黄留昌做出最后的解说:“这最后一个‘好’字,老夫评价的是此画的立意与思想。一副画,空有画面之美,却不能发人深省,终究是华而不实。” 云鸿听到黄留昌要评价这幅画的意境,心中颇为激动。 黄留昌显然是一个资深画家,说要评价此画的立意与思想,却没有忙着开口,反是在静静深思。他走到画台前,仔细欣赏起这幅画。那褶皱的指尖一寸寸抚摸过绢本,不愿意放过画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仿佛是在抚摸美女柔嫩的肌肤,又好似在品味一壶幽香可口的龙井茶。 见他这副陶醉的神态,在场众人都不忍心去打扰。 因为此画是云鸿的作品,而云鸿又在墨上遥经营了字画店。人流中不少顾客都怀有恶毒之心,大多是墨上遥各个字画店托人请来捣乱的。本想出言贬低一番这《大幽西山图》,可听到如此解说后,似乎无从开口了。黄公望的亲传弟子都作出如此评价,试问这个世道上,还有谁能对大师说三道四?心底的不好,到了嘴上也变成了不住的赞誉。 黄留昌观摩片刻,终于抬起头,朝众人说道:“此画看似一气呵成,实则分为了三段来创作,立意之高,有些超乎老夫的想象。适才,我用心观摩一番,似乎发现了天道、人伦之间的联系,冥冥中,我好像感受到了无上的道气,可这其中滋味,却又难以言说。”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讶。 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什么样的立意,竟能让阅历资深的黄留昌无法言说? 按照黄留昌所说,从这画卷中,似乎能感受到天人之理,若是深刻观看,还能感觉到飘荡于宇宙深处的道气。若真的是这样,参悟了这幅画卷,还不得白日飞升了? “黄先生,对于此画,老夫倒有一些见解!”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而去,抬头一看,竟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一身白衣,拄着拐杖,由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扶着,看上去有几分老态,但是眼神清明,似乎能洞察世事。 “原来是沈老爷子,不知有何指教,还请示下。”黄留昌对说话之人,弯腰行了一礼,显然很是尊重。 那白衣老头也对他点头致谢,极为谦和,并没那些商贾富豪、达官贵人的傲气。云鸿在一旁看着,这个白衣老头是那个上宾座中的老者。黄留昌似乎认得此人,称其为沈老爷子。回忆前世,京城中只有一家姓沈,便是护国侯沈府。沈府,同样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与上官、秦王、南宫并列。 这护国侯沈家,说来与云家还有一丝联系,因为祖上有过亲。护国侯、云州侯,都是当年大幽开国年间,随幽帝征战四方,立下大功而封侯的。云家先祖云中子封侯后,看破红尘,飘然而去,早年生育的几个儿子继承了家业。而当年的护国侯沈老,正是云中子的老友,因此两家联了姻。护国侯将其一个女儿嫁到了云家,云家也将一个女儿嫁到了沈家。可天意弄人,出嫁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后代。如此一来,众人以为是天意,于是两家的关系渐渐疏远。 “能坐上宾座,这位沈老爷子是沈家何人?”云鸿心中猜测着。 在场众人认得沈老爷子的不多,但见黄留昌对他如此客气,也猜测到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沈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黄老方才所说三段创作,老夫十分认同。” “第一部分是前景,老夫随口将其定义为:红尘。” “红尘之中,行旅在炎夏中赤膊扇扇,驴背驼重物、步履蹒跚。数不尽的包袱,放不下的执着,却只能在挣扎中坚守,在坚守中前进。画中道路看似宽广,却被高山阻隔,永远无法达到,又因为头顶大树遮蔽天空,画面感颇为压抑。联想到人生如此,在这个层次中,看似能随心所欲,但日复一日,终会发现,自己永远处在一个层面,无法提升。” 话音一落,静心倾听的黄留昌似乎有所触动,不住叹息。 世人皆如此,且不说画中商旅,即便是皇帝,坐享江山,难道他就没有烦恼,没有压力吗?人生如苦海,日复一日,如果思想得不到超脱,那就永远不能超脱,更无法提升。 云鸿点了点头,这幅画虽是抄袭,但其中道理他领悟至深。前世,他便是观摩了这幅《溪山行旅图》窥到了天机至理,元神得以突破,成功化为阴神。如今听这沈老爷子对此画第一段的解释,完全符合当年范宽的创作理念。 沈老头子继续道:“第二部分是中景,老夫将其称之为:求道。” “不知诸位有没有看到,此画中景画幅,左方的树丛后,有一位穿着僧侣袍的求道者。这名僧人看向远方,目的是要翻山越岭,经过危桥,在道路隐晦、丛林密布中探求摸索,如此才能到达画幅右方,树丛后的一座寺院。通过此景,我联想到现世中练武之人不在少数。只是仙道难寻,这中景象征着求道的艰辛,以及一条被遮掩、不清明的求道之路。” 话音一落,台下的感叹之声变成凝重。 不愧是沈老爷子,许多人在看此画的时候,大多视线都被迎面而来的悬崖绝壁吸引了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僧人寺院,如此就更不可能得出这样的总结。 云鸿暗下点头,沈老爷子说的没错,中景之画,正是此意。 “至于那第三段,也就是远景,此乃这幅《大幽西山图》的主体,讲的是大道之源,老夫暂且将其定义为:天道。”沈老爷子咳嗽一声,朝着楼下缓缓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远景中,主山坚实浑圆,高大无比,至极处没入云端,它恒常不变的注视着下界生命,如同永恒的天道,表现出坚强的意志。此外,山体两侧还画有流泉飞瀑,轻雾烟岚,正是象征着流动的灵源;至于山顶那些密林,同样传达了极高无华的意涵。” “当然,远景主山体旁,直泻而下的流泉,不断注入到中景中,随之奔入前景而越渐宽广,这处细节说明,天道有造物之恩,如天降甘露,披泽万物。隐密的瀑布正好画在寺庙的正上方,也算是暗示了‘道法之源’。唯修炼得闻天音,若无信念意志,大道难成。”话至此处,沈老头子的讲解结束,其人也来到了楼下。 四面的人群不由给他让路,他不像那些贵人,因为身份尊贵,就瞧不起这些穷酸书生,但凡有人给他让路,他都会点头致谢。上官百里、黄留昌两人赶忙迎上去。见他年迈,上官百里赶忙叫人给他搬来椅子,可却被他婉拒了。由身边的男子扶着,稳步走到画卷前。 “老夫记得,前朝有一名画家叫做范宽。此人晚年看破红尘,常游走于太行、终南诸山,尤擅山水画。后因战乱,生前画作竟毁,有只名目传下。他有一幅画作,名为《溪山行旅图》,现已失传。这幅《大幽西山图》,不仅在书画水平上与之持平,就连立意也极为相似。唯一的不足,就是少了些岁月沧桑,历史熏染,若是千百年后,定为稀世瑰宝。”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此画竟能与传说中的《溪山行旅图》相比! 如此说来,这幅画到底有多高的价值? 《大幽西山图》的作者云鸿是一个小辈,它能与前朝大家范宽相提并论? “上官家的小娃子,画作收藏,讲究一个‘缘’字,老夫一眼识破画中玄机,想必是与此画有缘,老夫愿出两万两银子买下它,不知你可同意?”沈家老爷子直接报出了价格。 话音一出,台下再次轰动起来! 两万两白银!多么惊人的一个数字! 那日吴道子所作的《托大天王图》不过卖出了两万五千两!不说吴道子,就说当代最著名的画家黄公望。黄公望一生的作品中,唯一一件成交价上了两万两白银的作品,就是《富春山居图》。如今黄公望虽然还没有死,但是已到了风烛残年,如非皇室邀请,几乎不再动笔,那一幅《富春山居图》可以算是遗世孤本。 云鸿不过是一个侯府的世子,早年时候还是个纨绔子弟。他的名声也就是近期才在书画界兴起,跟吴道子、范宽、黄公望这等大家根本无法相比。就算这幅画与黄留昌、沈家老爷子说的那样,乃是难得的天人之作,可也绝对值不到两万两白银啊! “这……沈老爷子,这恐怕不妥。” 上官百里摇头道:“今日大家来我这东篱茶馆,目的就是为了购买这幅传世画卷,您老虽然德高望重,但也不能不顾别人啊。”两万两虽然是天价,但顾及到众人,上官百里只得这么说。 沈老爷子一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上官百里,虽说他是此次拍卖的主持人,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人家背后是上官世家,并不弱于沈侯府。而且此画并不是上官百里所作,画卷的作者云鸿又不在场,就算他想走后门也没有门道。沈老爷子自认为,他出的这两万两已是天价,应该不会有人出比他更高的价格。而且,此画的立意被他一眼看破,缘分在此,只等天定。 “那就请上官小娃子继续主持拍卖。”沈老爷子静静退到一边。 上官百里点了点头,直接转过身,朝众人说道:“各位,这幅《大幽西山图》将道家修心的意境融入画中,乃是极品,沈老爷子出价两万两白银,可有人比沈老爷子出价高?” 这话音一出,四周寂静。 不仅是价格原因,还因为这沈老爷子地位超然,背景也不简单。哪个没眼色的人敢与他争抢?况且,这幅画的价格也实在太贵了!就算是那些商贾富豪,拿出两万两也不容易。 见四周无人开价,上官百里清了清嗓子:“既然没人开价,那我就敲定数字了!两万两白银,第一次!” 随着锤子与木桌接触,清脆的声音回响半空,整个茶馆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两万两白银,第二次!” 众人拭目以待,这幅《大幽西山图》真的要被两万两白银的天价收购吗? 四周寂静,仍无人出价。 “两万两白银,第……” “慢——我家老爷出价两万零一两!” 话音一落,场间哗然之声顿成唏嘘。 两万零一两?只比沈老爷子的出价高出一两,这明摆着就是和沈老爷子对着干!就连黄留昌都对沈老爷子礼待有加,说明了这个沈老爷子在书画界应该算是大人物。到底是哪个愣头青,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沈老爷子的面子? 场间无人出声,皆寻声望去,出价之人是二楼上宾座中的茶客。 对于这种情况,云鸿早已料到。通过方才沈老爷子的讲述,这幅《大幽西山图》中蕴含着天人至理,这种东西对于书画界的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件藏品。但对于修道的人来说,画中蕴含的天道之理若能参透,价值不亚于一本失传的武学奇经。尤其是对于濒临突破的修士,若能窥到一丝天道,便能即刻突破。因此这幅画的价值,绝对不止两万两! 沈老爷子听得这个价格,几乎要吐出血来。循声望去,那人是龙虎镖局的。龙虎镖局是大幽最大的镖局,相传是盛唐时期流传下来的,至今已经经营了五百多年,资产雄厚,分局遍布神州,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上官百里朝二楼看去,那人是个大汉,粗略看来,武道实力也在养气境。 “原来是龙虎镖局的令狐掌门,实在不好意思,令狐掌门出的这两万零一两,不符合规矩啊。本次竞拍增幅的价格至少是原有基础的一成,沈老爷子出价两万两,那么最低增幅就是两千两。不好意思,令狐掌门的出价并不作数,不知还有人出价吗?” “那我家老爷就出价两万两千两!”说话的还是那个龙虎镖局的童子,听了这个价格,沈老爷子的面色很是不好。 “两万两千两,沈老爷子,你可要加价?”上官百里问道。 “买画讲究缘分,此画与老夫有缘,老夫自然要加价,我出价,两万四千两!” 话音未落,二楼又有新价:“两万六千两!” 两万六千两,这已经是天价!吴道子的《托塔天王图》最终成交价格不过是两万五千两,谁都没能想到这幅后辈小生的作品竟能超过画圣大作。不过出两万六千两的人并不是龙虎镖局,而是四大家之一的南宫世家,出价人是南宫煌。 南宫世家是武道世家,南宫煌正是南宫青城的长子。南宫煌本身精通琴棋书画,在武道上也是天赋异禀。如此高人,自然能看出《大幽西山图》的端倪。此图的价值绝不只是艺术价值,更不是收藏价值,得此画者可参天道!在南宫煌心中,这样的画作别说是两万六千两,就是三万六千两也值。 因南宫煌的加入,场中气氛急速升温,众人都拭目以待。 沈老爷子见南宫煌加入竞拍,不由冷笑一声,朝众人说道:“各位,老夫是真心诚意想购买此画,希望不要为难。你们且看,这幅画中,六成景致都是悬崖绝壁,在老夫没有解说之前,大多人所见不过只是一处悬崖而已。远景代表天道,若是只看到悬崖,正是说明了一些年轻人,好高骛远,不知脚踏实地!如此心态,何谈买此画,不如拱手让出!” 此话虽说的在理,但却是一种讥讽,话音一落,气氛顿时引爆。 上宾座上,礼部尚书周大人站起身来,朝楼下冷哼道:“沈老,你这话说的好似我们都与画无缘,就只有你一人懂得欣赏此画?老夫从小喜爱字画,四岁练字,六岁作画,好歹也在书画界纵横了五十年,论经验、论品味,绝不低于某些人!老夫出价,两万八千两!” 话音刚落,一个极带雌性的声音从上宾座中飘出:“既然大家都这么踊跃,我秦王府自然不甘落后,去出价吧。” “是,公子。”一个绿衣小女孩从包间中走出,看样子十多岁,粉面桃腮,稚气未消,听她说道:“各位大人,各位老先生,各位书画界的好友,我们家秦公子看上此画,出价三万两白银。” 三万两! 这个数字,已经创下了近三十年来,书画市场交易最高额! 听到三万两这个数字,楼下的沈老爷子脚步一虚,似乎要跌倒,口中骂道:“秦血凝!你这个小犊子,你可知道,老夫与你爷爷乃是至交,你……你竟然这般为难老夫!” “沈老爷子息怒,正因如此,小生才要出价。” 沈老爷子一愣,颇为不解,问道:“秦世子,老夫愚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楼,秦血凝披着毛皮大衣,从包间中缓缓走出。一脸媚笑,呵气如兰,那一口如白玉般的皓齿若隐若现:“沈老爷子,这四周竞拍之人除了我秦王府和你沈侯府是贵族外,其余人可都是新兴的世家。我身为秦王之子,代表整个大幽贵族,自然不能输给这些世家。近年来,沈府愈加衰败,虽仗着底蕴被列为四大世家,但已在末位。三万两银子,对于沈府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这……”沈老爷子一愣,那清明的眼球忽然变得浑浊。 秦血凝妩媚一笑,从身后取出一把折扇来,对着脸蛋轻轻摇动,说道:“沈老爷子,小侄的出价,可完全是为了沈侯府着想啊,您老深明大义,应该能理解小侄的一番苦心。” “秦兄,你这话说的太过了!世家贵族皆为朝廷效力,还分什么权贵?!”南宫煌挺身而出,对着天地一稽首。四大世家中,南宫、上官世家是士族的代表,秦王府、沈侯府是贵族的代表。既然秦血凝将此次拍卖会与大幽王朝的权贵纷争联系在一起,南宫煌身为南宫世家长子,代表大幽士族,自然不能落后:“我出价,三万五千两!” 三万五千两,这个价格对于沈老爷子来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哎……”一声叹息,沈老爷子默默退到一边。 至今为止,幽京四大家,除了上官世家没有出价外,其余三大世家都已经出过价。而此画最终的得主,看样子得落在南宫世家、秦王府两家之一。面对如此形式,在一旁旁观的云鸿终于看不下去了。秦血凝乃是妖人,这幅画确实蕴含天道至理,绝不能让秦血凝得到!一旦秦血凝参透此画,说不定会提前组织凝血堂为祸江湖,到时候自己就是助纣为虐了! 上官百里是主持人,他虽然也想要这幅画,但至今尚未出价。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此画的价格被抬得太高了,如此高价买这幅画,得不偿失。二是上官府虽是四大世家,但因其父上官达是当朝三司使,贪污了不少钱,若是出价高于两家,很可能会引来别人闲话。 “南宫世家已出价三万五千两,秦公子,你可要继续加价?” 秦血凝冷哼一声,他的武道境界已是通体境大成,差一步便能突破。此画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若是得到这幅画,王府的大计定能事半功倍:“我出价,三万……” “秦公子,慢!”人群中,一声大喝打断了秦血凝的出价,人群主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云鸿身着华服,缓缓走上前去。在场众人,认识云鸿的并不多,毕竟他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不过别人不认识,上官百里一定认识啊。见到云鸿,迫不及待的迎上去:“云兄,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额,你来了也不说声?” 云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是给母亲守完坟,刚刚才到。” 听了这话,不少人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人就是云侯府长子云鸿,也就是《大幽西山图》的作者。他口中的母亲,就是翠微居士,前几天门口挂了白绫,这事绝对错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说到王氏,上官百里也有些伤感。 “对了,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云鸿,也就是《大幽西山图》的创作者,翠微居士就是云兄的生母。”上官百里转过身子,朝着四面八方的人介绍着。 秦血凝在二楼,对云鸿打了个稽首:“云兄。” 云鸿淡淡一笑,回礼道:“秦兄。” “云兄,在下南宫煌,有礼了。”南宫煌微微一笑,摆出一副文人的样子。 云鸿点了点头,仍然回礼:“南宫兄,久仰大名!” 原本退到一旁的沈老爷子也从人堆中走了出来,细细打量着这位眉清目秀、神态威严的年轻小伙子,不由点了点头,赞道:“好,好!不愧是云封的儿子,英雄出少年啊!” “沈老爷子好,您过奖了。”面对老一辈,云鸿恭恭敬敬的礼拜。 在礼数上,云鸿做的十分周到,让人找不出任何诟病。 “云小娃子,你我云、沈两家,祖上可是结过亲的。今日,老夫对你这幅画,可谓是一见钟情,情有独钟。我愿意出价三万两,购买你这幅《大幽西山图》,不知你意向如何?”当着众人的面,沈老爷子光明正大的走起了“后门”。 还没等云鸿开口,楼上的南宫煌就提醒道:“沈老爷子,这不合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