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飞来横祸
斗转星移，天光欲曙，已是日出时分。 浅金色的日光懒洋洋的，泼在温馨宁静的红河村中，照亮岸边初开的樱花树。春寒潜影，韶光稀疏，山岚低笼芳树，香梢斜带绯烟。昨夜的热闹气尚未散去，转眼又迎来新的生机。 卯时初刻，村民尚在熟睡，众人已经准备好，打算离去。 并非刻意不辞而别，而是村民太过热情，若让他们得知，恐怕又要举行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一夜休息，众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错，至于昨夜的辛酸与甜蜜，尽被众人收藏心底。 云鸿依旧是公子，玄月依旧是师兄。 如是而已。 披着温暖的晨光，静萱傍着云鸿，灵儿靠着玄月，四人缓步走出门外。声音很轻，生怕惊动村民。走到村口的樱花树下，云鸿才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这里真的很美，没有外界的喧嚣，没有尘世的勾心斗角，却拥有自己的民俗，自己的文化，真是一个世外桃源。” 静萱抬头，见他美髯恢恢，面色祥和，目光正笼罩自己。 “只要公子喜欢，萱儿就喜欢。” 苏灵儿在旁憧憬道：“这里是不错，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也住在这种地方。” 说罢望向玄月，换来的是他的会心一笑。 云鸿看了看天色，见时间不早，是时候启程了。 不过，他顿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怎么没看见虹颜兄？” 云鸿陡然想起，昨天一大早，虹颜说某处洪水有所滞留，前去调查，以防不测。然后整天都没见到他。可能是玩的太开心，大家都忽视了他，即便他不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听云鸿提起，苏灵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啊，师叔呢，我昨天一天都没看到他。” 玄月有些杞人忧天，担心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云鸿连连摆手，否定道：“玄月兄多虑了，升龙洞一战，虹颜兄窥得天道，已是地仙巅峰。放眼世间，能敌过他的能有几人。我想应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 “好吧。” 众人耐心等了一会，但见日头愈高，不觉已是半个时辰。一开始众人还能静心打坐，但后来都双手抱胸，在小道上走来走去，显得很焦急。师叔一向守时有信，今天是怎么回事？ 渐渐的，云鸿也觉得有些不对，自言自语道：“奇怪，虹颜兄到底去哪了？” 苏灵儿忽然窜出来道：“我知道了，师叔是丢下我们，自己回终南山了！我昨天见他反对我们住在村里，好像对村里人有敌意似得。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半路就碰到他了。” 玄月皱眉道：“灵儿，这不太好吧？如果我们走了，师叔又来这里等我们怎么办？” “啊？！”苏灵儿撅了撅嘴，道：“也是啊，那怎么办！” 正说着，一声剑啸破空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转头去看，剑光中现出一人，正是虹颜。云鸿松了口气，但见苏灵儿率先冲了上去，对于这个师叔，她还是有很强的依赖的。不过，跑到一半，她就停了脚步，眉头蹙的老紧。 语出惊人：“师叔！你掉粪坑了？好臭！” 话音未落，云鸿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眉峰一敛。这股味道实在是特殊，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说是臭味也不恰当，因为其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香气。但如果说是香气，实在不敢恭维，毕竟臭气熏天。细细去闻，臭味里似有墨汁的味道，香气里有茶叶香，好像还有胭脂香…… 女子对胭脂，一向比较敏感，苏灵儿很快闻到了这种味道。 “师叔！你！你买了胭脂？！” 虹颜愣了一下，浑身冒汗，生怕被人识破什么。嘴上说道：“你胡说什么？！贫道一介地仙，怎可能买那种俗物？是这样的，方才路过前方山林，偶见一头修炼有成的麝鹿妖正在啃食人骨，便出手除去了，耽误了些时间。过程中不小心沾到一丝麝香，才有这种味道。” 说罢，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急忙又加了句：“无妨，回山浸泡三日可消除。”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点了点头。 只有苏灵儿依旧怀疑：“是麝香啊，怎么好像胭脂香呢！” 云鸿到没心思去验证虹颜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因坐的位置比较特殊，抬眼正好见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将他的侧脸照亮。一瞬间，云鸿似乎看见他的脸蛋粉妆玉琢，明艳照人。 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因为涂抹不匀，颜色有异，露出一些破绽。 登时满头黑线，哑口无言，这是…… 水粉？ 云鸿暗下嘀咕，他一个大男人，擦水粉作甚？！在他的印象中，虹颜是个正人君子，从不“卖弄风sao”。当然，这里用这个词有些不当，但云鸿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除了秦血凝，他没见过任何男人，涂抹胭脂水粉。 然而秦血凝本身就是个怪人，自然不能与虹颜相提并论。 凝神去看，今日的虹颜的确有异。他素来端视于人，冷面肃容，可今天却把衣领竖的老高，几乎遮了半边脸。而且头一直低着，刘海下垂，又把额头遮住，真是尤抱琵琶半遮面。 云鸿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上去问，忽听得身后一阵吵闹。 “诸位恩公！请留步！” 回头一看，竟是村长带了几个村民快步走来，身侧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因为虹颜耽搁行程，此时已近辰时，村民们大多起身了，见恩公们不辞而别，村长急忙去追，没想到真在村口追上了。被他们一打岔，云鸿转眼将水粉之事抛到脑后，迎了上去。 “村长，不好意思，没跟你们打招呼就走了。” 村长急忙道：“恩公说笑了，老朽知道，诸位并非凡人，事务繁多，所以就不强留了。红河村受诸位恩惠，将永世铭记。我已派人修缮大禹镇水石碑，并打算在大禹石碑旁，再加一块石碑，记载诸位的事迹，以供后世子孙瞻仰。不管何时，红河村都永远欢迎你们。” 听闻这话，众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大哥哥，大jiejie，这些送给你们。” 人群中传出一道童声，说话的正是村长身边的女童。 这女孩天真烂漫，稚气未脱。她手里拿着五个精美的荷包，每个荷包上都绣着一个人。虽然有些粗陋，但依稀能看出，上面绣的人，正是云鸿等五人，看来是特意为众人准备的。 村长笑道：“这是我的孙女，她执意要来，说是给诸位准备了小礼物。” 看到荷包，苏灵儿童心唤发，欣喜道：“好可爱！” 小女孩道：“我叫兰兰，我听说是大哥哥、大jiejie救了我们村子，所以就依照你们的模样，做了五个荷包，一人一个。”说着，捂了捂脸，害羞道：“但、但是，好像不太好看。” 苏灵儿从她手里接过，上面人物图案虽有些不协调，但却充满童真的气息。 摸了摸她的头，夸奖道：“绣得很好啊，谢谢你呢，小兰兰。” 听得苏灵儿夸奖，兰兰乐得手舞足蹈，一脸真诚的望向众人，说道：“大哥哥、大jiejie，祝你们一路顺风。等我长大以后，也要做你们这样的大英雄，去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至此，云鸿向众人拱手道别：“诸位，后会有期。” 剑光腾起，众人御剑离去。 飞剑上，灵儿将荷包发放下去，又飞到虹颜身边，将自己的荷包塞给他，道：“师叔，我的也给你，你身上这么臭，正好用荷包掩盖一下气味。等到了终南山，洗干净了还给我！” 虹颜无奈一笑，收了荷包，负手立于剑上，也不说话。 此刻，他急于回山。 浮生丹的效力几乎耗尽，再不走，恐怕御剑都会吃力。 静萱与云鸿共乘一剑，路上笑道：“公子，刚才收到小兰兰的荷包，我的心里真的好开心。我头一次发现，原来让别人开心，自己也能这么开心。以后我一定让公子多多开心。” 云鸿笑道：“为侠者一生所求，斩妖除魔，济世救人，可不正是为此？” “公子，你又文绉绉了，怎么跟仙长一样！” “错了，虹颜兄那是惜字如金，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开口，他比我高明多了。” 静萱白眼道：“这么说，我觉得哑巴比你们都高明。” 说话间，众人已飞离红河村十里有余。 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陡然阴暗下来，不过几息功夫，阴云就遮蔽了日光。领头的虹颜登时一怔，回头正色道：“大家小心。这附近魔气弥漫，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着我们而来。” 于此同时，云鸿也觉得丹田中翻江倒海，正气冲撞不停，像是受到什么威胁。 玄月回头一看，道：“奇怪，那里怎么冒那么大的烟？” “冒烟？” 云鸿不解，顺着玄月所指的方向去看，果然见到十里外的山坳里，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隐约能看到冲天的红光，在黑烟中卷出一丝火舌。大惊道：“那里不是红河村的位置吗！” 静萱道：“是红河村着火了！”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我们才走了半刻钟，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而且，红河从村里流过，就算着火也应该能及时扑救，不至如此。”云鸿面色紧张，提议道：“不如回去看看？” 众人都没意见，只有虹颜一言不发。 “虹颜兄？” “无妨，走吧。”他冷冷丢下一句，兀自御剑而去。 云鸿摇了摇头，他怎么看都觉得虹颜有些不对劲，不过此刻，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剑光折返，片刻后就回到红河村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窒住了呼吸，不敢相信。 黑云滚滚，烈火冲天，在短短的时间内，整个村子竟然化作一片废墟！ 滚热的空气令人窒息，触目死尸无数，血流成河。 四面八方，到处弥漫着特殊的刺鼻气味。 云鸿蹲下身子，捻了一撮焦土，凑近鼻子闻了闻。 惊道：“硫磺？！” 硫磺，又称雄黄。通常只有道士炼丹，或者制作炸药才会使用。与盐巴一样，是朝廷严格限制的东西，一般人根本无法弄到。有硫磺的气味，说明放火者必与道门或者朝廷有关。 危机感扑面而来，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虹颜道：“先进村看看有没有活人。” 地上死尸无数，云鸿很快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脸模。翻开这些人的尸体，才发现他们并不是被烧死的，每个人胸口，都有一个致命的创伤。很显然，他们是被杀死后，推到火堆中。 静萱咒骂道：“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有没有人性！” 正说着，苏灵儿一声惊叫。 在前方的废墟中，有一个小姑娘趴在地上。 燃烧正旺的房梁压在她的腿上，受得浓烟熏呛，她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断气。 感受到她还有气，云鸿立即上前，掌心聚气，将燃烧的房梁挪开。 翻转少女的身子，众人都怔了一下。 兰兰？！ “快……快去救爷爷……” 见到众人，兰兰撑着最后一口气，向众人求救。 云鸿精神一震，掌心聚了一道浩然正气，立即拍入她体内。却发现她除了受火烧烟熏以外，最致命的伤口是在腹部，被人捅了一刀，肠胃俱碎，能开口说话，已算是回光返照了。 “丫头，这怎么回事！”云鸿焦急问道。 “刚才有一群人……闯入村子……问什么仙器……爷爷说不知道，他们就开始杀人放火……爷爷被他们抓去广场，你们去……救……”话未说完，小丫头吐血，已是咽了气。 苏灵儿捂着眼，不忍见到看到这幅画面。 半个时辰前，她还活碰乱跳的说话，说长大以后，要做大英雄，帮助很多人。 为什么！ 这才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玄月轻触她的肩膀，给她送去安慰。 云鸿深深叹气，抹上她的双眼。听到“仙器”两个字，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对方是冲仙器来的。一时间，深深的自责充斥在心，因为仙器，竟害这些无辜的人失去性命。 他握紧拳头，道：“事不宜迟，去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