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精诚所至
山坳上,两间极其简陋的瓦房矗立着,墙壁上裂痕无数,显然已饱经风霜。四周用栅栏围了起来。房子一侧有片农田,此时已经栽了稻苗。但因山上水分不足,这些苗种已有些枯了。很难想象,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许老伯可以靠这方寸之田,熬过接下来的一年四季。 “这就是许老伯家了。” 云鸿喘了口气,他身性仁义,答应帮许老伯求来仙丹,救他儿子,但到头却空手而归,虽然尽力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心中还在想,稍后见到许老伯,该怎么跟他解释。 幽若与他截然不同,心中没有同情,冷哼一声,对云鸿抱怨道:“这穷乡僻壤里,一年不知道死多少人。生死有命,天道注定,如果人人都像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给那疯道士分米,这个世界迟早都要玩完!而且,那人因贪色才被妖怪所害,实在是咎由自取。” 云鸿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咎由自取。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许三四十多岁没有婚嫁,多年寂寞,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美艳女子,难免生出些歪心思。这次,我拼了命要救他,就是希望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好反省自己,重新做人。” 幽若冷笑一声,冷嘲热讽道:“只可惜,你拼了性命也救不了他!” 云鸿摇了摇头,不去理她,兀自朝山坳走去。 许老伯正在打扫院子,见到云鸿,急忙丢了扫把,满脸欢喜的迎了上来。打开栅栏,激动道:“小兄弟,你可回来了!你一去三天,老头子还以为你说话不算数,自己走了呢!” 云鸿心中一震,一去三天? “许老伯,我们已经去了三天了吗?今天不是才第二日吗?” 老人挠了挠头,扳开指头数了数,肯定道:“什么?你们是前天去的,昨天我在家等了一天,你们没来。算上今日,却是三日了。怎么?你们找到仙长没有?求到仙丹没有?” 幽若在旁冷道:“你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天,今天确实已是第三日了。怎么?后悔了?你是不是以为还有一天,心存侥幸,可以拼命赶往太白峰?呵呵,马上太阳落山了,晚了!” 云鸿皱眉,望了望西边,见日暮斜阳,已是未时。 他心中的确有些不甘,恨自己为什么睡了整整一天,为什么没有早些醒来!幽若说的没错,他的确心存侥幸,总以为还有一日时限,可以拼一拼。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入不了终南山,就无法使用飞仙台,要救静萱,只能另寻他法。而这边,仙丹没有拿到,人也救不了。他抬头望了望苍天,有些绝望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你怎么这么无情!” 幽若反扑冷水:“不是苍天无情,是你不分轻重!” 顿了顿,见他沉默,又安慰道:“不过,已经走到这步了,你也不要太责备自己,至少你努力过了,一切顺应天命。老天关上大门,却总会开一扇窗,事情或许还有别的转机。” 许老伯听二人说话,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 “看样子,你们还是没求到仙丹……这都是命啊……三儿……我的儿啊!爹爹对不起你啊……”许老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似乎是受情绪冲击,竟然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云鸿急忙伸手去扶:“许老伯,你别哭,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许老伯甩开云鸿的手,情绪上来,便分不清是非,哭道:“你不是答应我拿回仙丹救我家三儿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老头子恨死你了!你且走吧,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幽若见状,背过身去,冷道:“果然是狼心狗肺。” 云鸿叹了口气,解释道:“老伯,不是我不救他啊,是那个仙长,他没有好生之德,我们已经照他所说的做了许多,但还是感动不了他,他还把我们耍了一通,对不起,是我没用。” 许老伯受到刺激,精神萎靡,呆滞道:“你不要说了,你走吧,我不要看见你。” “老伯,这……”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你还赖着干嘛?”幽若冷道。 云鸿回头望了她一眼,似是不服。虽说天地不仁,但苍天有眼,他一心想救人性命,也遇到了仙人,还牺牲这么多精力去分米,这一切,不可能徒劳无功!虽然如今事态已经很明朗,连老道也亲口承认,他是在耍自己玩乐,但他总感觉,这其中,一定蕴藏着什么深意。 咬牙道:“老伯,你别这样,你能否让我进去看看你儿子?在下曾经学过一些医术,或许……或许你儿子诈死,不是因为被妖精吸光真元,而是得了其他的怪病,或许还有转机。” 听到“转机”二字,老伯静了静神:“你跟我来吧。” 随他进了侧边的小屋,见一个中南男子躺在床上,脸色煞白,一动不动。若不仔细去看,甚至不能感受到那微弱至极,已近消失的呼吸。凭借云鸿两世以来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症状的确是被妖精吸光了阳元。老伯见到儿子,又控制不住情绪,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幽若冷笑道:“怎么?云大神医,难道你还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 云鸿道:“他还没有死,只是阳元尽失。” “阳元乃先天之气,阳元尽失,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听了幽若此话,云鸿深思一阵,目光陡然一震,道:“我有办法了!我身怀浩然正气,天地有正气,浩然正气虽不是人体的天生之气,但其源于天地,也算是一种先天之气。如果将浩然正气掺和阳气,渡一些给他,说不定在机缘巧合下,能让他起死回生!” 听他说完,幽若大惊:“你疯了?这么做,要牺牲你自己的阳元!” 云鸿目光坚定,道:“阳元缺失,只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便可滋养补回,只是花些时间罢了。而且,我只是以阳元为引,浩然正气为主。你先出去吧,我自有分寸。我不确定此举能否救他,但我一定要试一试,如果不能,我也不傻,自会提前收功,以免耗损元阳。” “不行!你这疯子!”幽若握紧手指,想要阻止。 不等她动身上前,云鸿已经气运丹田,神念一动,正气炉悬于头顶,霎时便将其先天元阳抽出些许,与浩然正气混合。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云鸿忽然觉得身体一震!下一刻,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似在炎炎夏日,忽然落入清凉的湖水中,极为畅快。再看时,头顶的正气炉已经重回丹田,自身的元阳分毫不差,刚才抽取元阳的举动,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疑惑,只觉腰间一热,老道给的米袋忽然飞起,爆射出一阵金光。 “啊!” 幽若轻叱一声,被这金光逼得连退三步,急忙运气去挡。 金光刺眼,云鸿也不由抬手遮掩。透过指缝,似乎看到一颗金色的圆球从米袋中飞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忽”的一声,射入许三口中,在其身体四周荡开一道精纯的灵气流! “这怎么回事?!” 云鸿大惊,这精纯的灵气流,竟在修复许三的元阳! 许老伯不知从何来的力气,猛地冲上前去,哭道:“儿子!儿子啊!!” “唔……” 转眼,床上之人似乎有了动静。云鸿不敢相信,急忙上去察看。替把了把他的脉,果然发现脉象稳健,一切都已正常。散出神念一看,原本缺失的元阳,竟然也奇迹般的复原了! 激动道:“老伯,你儿子他活了!” 老伯泪水满溢,连忙跪下磕头:“神仙,神仙,真是活神仙啊!” 这一刻,就连幽若也张大嘴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云鸿想起方才情景,米袋之中,分明飞出一颗金丹!此刻,米袋还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里面的黑米白米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空袋子。恍然大悟,原来一直苦苦追寻的仙丹,从来都在自己手中!打扫屋子,分开黑米白米,甚至刚才的舍己救人,都只是老仙长对自己的考验。急忙稽首,朝着西方拜道:“多谢仙长赐丹救人,小生云鸿在此拜谢了!” 说罢,转头对许老伯说道:“老伯,这次能救活你儿子,全是老仙长的功劳,这份恩德,你需谨记在心。等你儿子醒来,定要好好管教,劝他改过自新,以后莫要再犯这等事了。” 许老伯点头,满眼泪水,跪地磕头:“老头子代我儿叩谢仙长,感谢仙长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老头子必然严加管教此子,让他痛改前非,好好修身养性,不要去拈花惹草。” 云鸿松了口气,自己的这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为豪放的笑声,正是那老道的声音。 “二位道友,贫道山头恭候。” 云鸿一惊,别了许老伯,急忙拉着幽若走出门外。攀上山头,果然见那老道正斜倚在崖边喝酒。在他身前,长天辽阔,云山浮动,被落日夕阳一照,顿时渲染出一片绚烂的红霞。 “弟子云鸿,谢过仙长!”云鸿上前稽首。 幽若低着头,如今救活了许三,再次面对老道,反觉得有些尴尬。之前,一直是她无理取闹,还动手把他打跑了。如今,只能站在云鸿身后,轻声道:“弟子幽若,谢过仙长。” 老道喝了口酒,哈哈一笑,问道:“你们谢我什么?” 云鸿道:“谢仙长赐下金丹,救许三一命。” 听了这话,谁知老道却摇摇头,道:“不用谢我,其实人界万物,世间生灵,一切皆有命数,与贫道无关。若是你们不来,那许三真死了,也只能证明他命该如此。救活他,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诚意造成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到底,贫道可没帮你们什么。” “可修道之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以天下为己任吗?”云鸿问道。 老道放下酒壶,正色道:“说得没错,但世间万物,各司其命,所谓道法自然,其本质便是顺应天意,而非逆天改命。况且,就算是逆天,也并非空有一身法力即可,还需要有足够的诚意,足够的毅力。当此二者充足,足到能改变天轨运行之时,即便逆天,亦是顺天。” 云鸿听得似懂非懂,忽听老道笑道:“不说这些了,你们随我来吧。” 云鸿一怔:“去哪儿?” “莫要多问,贫道此生不欠人情,那天喝了你们一壶‘春杏绿’,今日,便还你们一个人情,如此算是扯平了!”说着,不等二人回话,起身一拂道衣,便朝那悬崖的方向走去。 两人大惊,见他朝悬崖走,连忙上前阻止。 可刚走出四、五步,却觉周围景色一变,四周云雾翻滚,远处尖山探出,哪里还有什么悬崖?转头一看,许老伯家早已在千山之外,犹如蚁窟一样渺小,顿时有种隔世恍然之感。 耳边隐隐可闻风声鹤唳,再一眨眼,脚下的山川尽数微缩,犹如尘垢! 云鸿大惊,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缩地方寸,你是终南山的人!” 老道朗声一笑,不曾言语。 少时,只见一座大山扑面而来,望之不由屏息。那山势如剑,直插霄汉,数道瀑布飞泻而下,落入深潭,激起滔滔巨浪。心中一怔,这不是终南三峰之一的太白峰,还是什么? 只是转眼,云消雾散,三人已从空中降下。 眼前正是群山之巅,一眼可见正前方,数座宏伟的道观矗立山峦,犹如仙家圣地。耳边洪亮的钟声不绝如缕,数道瀑布飞流,仿佛玉龙倒挂,让人的心神刹那间迷失于双眼之中。 然而,真正令人振奋的却不是这仙山俊景。 眼前大殿之上,那三个闪着银光的隶书大字,顿时框住了二人的心神! 白云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