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前卒
虽然王惊蛰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一大半都泡在酒吧那种看起来走在潮流前线的地方，不过实际上他不但跟时髦沾不上边，甚至还算是个和时代脱轨的人，毕竟闲暇时候不是在练琴就是在看书，又或者在和木人桩战得难舍难分，确实没什么时间用手机上网接受新思潮的洗礼。 所以直到天黑了一半时他才发现手机上那二十多个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然而他就算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也不会忘记小寒那用了五六年没换的手机号。 “喂，姐。找我啥事儿？”王惊蛰想都没想就拨了回去，丝毫不在意是否会打搅到日理万机的jiejie。亲姐弟俩若是还在乎这个，也太矫情了。 “这么刻苦啊？jiejie来学校都没时间见一面？”王小寒声音里带着点埋冤，但还盖不过那掩饰不住的愉快。 “这不是没听见嘛，jiejie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我跟你说啊，”小寒正色道：“你跟在李唐后面做点事情、学学规矩还行，千万别急着跟他掏心掏肺。卡洛尔的大老板养了十来年都没把这只白眼狼给喂饱，你要是想从他身上占到便宜，还嫩了点。” “老话不说是了嘛，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我心里有数的。” “最近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晚不管他许你什么样的好处你都别贪心，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王惊蛰打理好身上那件白衬衫，用脖子夹着手机，笑道：“好啦姐，这样婆婆mama的不是你的性格啊，我会注意的，爱你哦。” 小寒说不过他，也不想强行改变弟弟的想法，悻悻挂了电话。 蜻蜓点水一般的嘱咐，王惊蛰没有放在心上。和歌城一把手吃顿正餐而已，还犯不着让他如临大敌，自己有意识的表现了这么久，按理说李唐也应该交点重要的事情给他做了。 说到底，根基太浅，是王惊蛰的硬伤，他能感觉到几个舍友都是不错的伙伴，不过人心隔肚皮，真要把后背交给他们，还早了点。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王昭德的产业已经垮了一大半，连曹笑尘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都被安排出国躲避风头，否则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对今晚的博弈更谨慎一些。 在王惊蛰十八年不到的人生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则，“不迟到”就是其中很可贵的一项。当他坐到私人会所的雅间里时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那个原本满脸高人一等的小服务员听说是李唐的客人之后立马变得谦卑不已，精致小脸上堆满了掩饰得并不完美的谄媚。也难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所呆久了有点傲气、看不清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错，人之常情。 王惊蛰呆坐着有些尴尬，起身端详架子上的一只瓷瓶。传说这间会所的装饰品都是能进博物馆收藏的宝贝，不过王惊蛰对这些没什么研究，连蚯蚓走泥纹也看不明白，自然谈不上欣赏，在他看来这些瓶瓶罐罐还没那个忙着准备晚宴红酒的女招待有味道。那孩子虽然看不出王惊蛰的深浅，不过能有资格在这儿坐着的多半都是些值得一傍的大款，所以小姑娘蹲下和起身时更刻意添了几分柔美，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王惊蛰也不客气，直勾勾盯着小jiejie的雪白胸脯瞅了半晌，过足了眼瘾才坐回位子上小口饮茶。会所的女招待当然是千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不过还没到绝色到能让怀抱韩思怡这等美女的王惊蛰犯错误。他本就不是急色之人，免费欣赏自然乐意，但永远不会糊涂到主动去沾惹这不知是福是祸的因果。 弱水三千，王惊蛰不敢保证只取一瓢，不过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太不雅，他也不屑于去做。 年轻女招待在李唐粉墨登场时终于停止了对王惊蛰的眼神攻势，老老实实立在一旁不敢稍动。不是他李唐长得吓人，恰恰相反，跟路边流浪老人都能谈笑风生的李唐看起来更像个暖心的邻家大哥。但面对各种款爷都游刃有余的会所招待就是不敢在他面前抬起骄傲的头颅，就像青蛙对蛇天生的恐惧不会因为蛇外表的光鲜斑斓而消失。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这玩意儿虽然玄乎，但有时候确实很灵。 李唐早早寄存在会所的红酒已经开好，并不是拉菲之类让人熟知的品牌，而是中国古凉州的莫高葡萄酒，位于甘肃武威市的酒庄坐拥着纯天然弱碱性砾质沙壤土，确实足以满足他刁钻的口味。其实原本还有几瓶部队里流出来的茅台，考虑到王惊蛰不擅酒，便没有拿出来暴殄天物。 女招待虽然对这两个腔调完全不同的男人充满好奇，不过也明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替他们斟好两只高脚杯就退了出去。 两人本来就不是冲着吃饭来的，几杯酒下肚便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李唐欣赏王惊蛰察言观色的机灵劲，笑道：“我带过不少小弟，真正交心的也能凑足一只手，不说他们有多能干，就是胜在一个忠字。要说机灵，还是属惊蛰你为最。” 王惊蛰身子微微往前探，作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心里暗暗盘算着加码。 “最近你为歌城的事情cao劳不少，安染手底下的小姐妹也都觉得你这孩子很不错。”李唐抽出根九五南京抛给他，自己却没有点：“你出的力我都看在眼里，肯定会给你嘉奖。不过我很好奇，你这么拼命的理由是什么？” “唐哥，不说那些虚的，如果我说是为了咱们歌城的发展，别说你不信，我自己都觉得虚伪。我只是觉得一分努力一分收获，认真做事的话唐哥你没准就会给我个更高的平台，我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李唐小饮一口，摇头笑笑：“你想要怎样的平台？领班？主管？或者…”他放下杯子直直看向王惊蛰：“我的位子，你想不想坐？” 咄咄逼人！ 王惊蛰本能的就想否认，不过凡事比旁人多一个心眼的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红酒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同时也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小子愚钝，不懂唐哥话里的深意。”斟酌之下他最终给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老爷子曾跟王惊蛰探讨过说话的艺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时不要冒着风险揣测，直接装傻便好，千万别给自己判了死刑。 李唐没想到这小子又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索性不再藏着掖着，严肃道：“我是把你当作心腹才向你透露这些，如果你觉得自己担不起风险就趁早不要听。” 见王惊蛰点头肯定，李唐才继续说道：“其实卡洛尔现在是一片无主之地。” “大老板进去之前交代把卡洛尔交给他的儿子打理，我和丁许虽然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两能有今天都是老板给的福分，所以侍奉新老板也算尽心尽力。”他看了眼王惊蛰的表情，依然是古井无波的淡定模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过就在去年，新老板也犯事被抓了进去，家里只剩一群女眷，撑不起场面，眼看着卡洛尔已经成为我和丁许的囊中之物。别怪我两白眼狼，老板挨了枪子儿之后我们和他家的缘分已经断了，没有亏待他的妻儿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过盯着这块肥rou的人多的跟蚊子一样，从周边几个夜总会到银行、税务局，都想来分一杯羹。所以我虽然眼红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依然打着老板妻子的名号掌管着卡洛尔，她一个妇道人家性子软弱，没有反对。”李唐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丁许的忠是愚忠，卡洛尔的收入大头在夜总会那边，可他却一分不取，全部交给他那已经投胎了不知多少次的老板的遗孀。也只有他个傻子会把到手的钱拱手让人，既然他不想要，那我代为收下也没什么错吧？” 挟天子以令诸侯？王惊蛰暗暗摇头，果然相由心生，李唐这种人不是区区旧情可以束缚住的。 “记得有一次我跟丁许下棋，”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李唐喝了口酒，恢复到春风化雨的表情：“我们战到最后，我仅剩一卒，他仅余一士。最后他的老将被自己的士闷宫而死，十分可笑。不知道孙研焘那小子是不是这一只士，而你…” 是不是我的这一只卒？